
蕭嬋皺起眉頭看著他,不解:“什麼意思?”
曹淮安耐心解釋道:“我今日向江陵侯求娶翁主,江陵侯應允了,吉日已諏定,便是在四個月之後,那會兒正是春時。”
嫁杏春時,萬物醒綻,正是個良辰。
才與人絕婚,怎麼又要與人成婚了?還是一個豎子?蕭嬋心苗憒憒,作色道:“君上莫要滿口亂言。”
曹淮安笑道:“翁主信與不信,明日問江陵侯便知。”
這一晚,蕭嬋反側不寐,直至天光放曙也沒有合上眼。
洗漱之際,有人稟報蕭瑜在正堂,蕭嬋當即倒裳出寢。
並州冬日的風寒冷透骨,冷得讓人肌膚起粟,繯娘才來了幾日,不期著涼,這幾日涕噴不斷,難受非常,她生怕蕭嬋也著涼生病。
蕭嬋身子虛弱,生了病,可不是簡單地打上幾個噴嚏,吃幾碗藥就能好瘥了。
生病的第一日,高燒難退,生病的第二日,不思飲食,生病的第三日,骨沉乏力,生病的第四日,病勢稍瘥,如此循環三個來回,一場病才算能痊愈。
病痊愈,人卻銷鑠,好不容易長出來的肉說眨眼就消。
蕭嬋在並州的幾日,沒有生病,但因憂愁難解,腮上毫無血色,以繯娘多年的經驗來看,稍微不留神,病神今晚就要找上門。
繯娘捧著衣賞在後頭且追且道:“翁主稍住,先穿上衣裳。”
蕭嬋頭也不回,道:“我不冷,繯娘你不用跟著我了。”
她腳下東抄西轉,沒一會就拐到大堂來,蕭瑜就在大堂繩坐著。
一見到阿父,蕭嬋喜極而泣,喊道:“阿父。”
往常她歸寧,蕭瑜總在外領兵不得歸府,認真算下來的話,父女二人也有一年多未見了。
繯娘在堂戺止了步。堂中其餘閑雜人也默然退下。
蕭瑜瞟見蕭嬋麵容的一刹那,心神恍惚,呫呫叫了一聲阿妹。
一聲阿妹才落地,他便回過了神,眉眼染上了笑意,慈祥地走到蕭嬋麵前:“幾年不見,蔦蔦可是身量又長了?當初蔦蔦出嫁時,還不及阿父肩膀呢。”
蕭嬋拉著阿父的袖子淨是撒嬌:“長了許多,再穿以往的衣裳都短了半截呢。”
她出嫁時,才十四出頭,身姿如纖芽初長。
“長是長了,你這毛毛躁躁的性兒倒是一點也沒改。”蕭瑜見她蓬頭亂發,衣裳穿得亂糟糟且單薄,佯裝奶怒,屈起指頭,在她額上敲了一個栗子,“也不怕著涼?繯娘,快把衣裳拿來給翁主穿上。”
嬛娘得了令,捧衣入堂。
穿上了外衣,蕭嬋才想起正事來,急忙問:“蔦蔦已經收好東西了,阿父何時帶我回去?”
她已經迫不及待要回荊州了。
見問,蕭瑜顏狀若有難色,語格外支吾不清,蕭嬋見狀登時心中有了底。
原來曹淮安沒有騙她。
蕭瑜擔憂地喊了一聲:“蔦蔦”
蕭嬋斂下憂傷,笑道:“其實嫁到這裏來也挺好的,離荊州還近了一些,日後歸寧可少走一些路了,阿父不用擔心。”
……
蕭嬋與蕭瑜敘談了一早上,午飯時托言胃莞發酸不思進食,想回屋裏小睡。
胃莞發酸並非扯謊,她昨日一夜未睡,今日朝食未用又滴水未飲,見父之喜與再嫁之憂中半,情緒如潮水一般起起落落,和蕭瑜談話後便滿目倦容,頭昏沉沉。
回了寢居,蕭嬋將收拾好的行囊掃落在地,而後投床酣眠。
嬛娘在屋外守了半個時辰才進屋子裏輕手輕腳地收拾。
蕭嬋從午時睡到晚間,沐浴之後吃了幾口粥又接著睡去。
病要來人難擋。
蕭嬋那具四季皆冰涼的身子到了半夜,垂垂發熱。
曹淮安處理了軍務,路過她的寢居時聽到她在呻吟難受,心下一驚,連忙進屋剔明燈兒來看。
榻裏的人臉蛋紅若胭脂,狀似發熱,一手覆上粉題,果有熱感,他走到滴水簷下,讓人將醫匠請來。
過了一刻,醫匠匆匆趕來。
曹淮安沒有揭起帳子,僅握住一隻素手伸出帳外讓醫匠切脈。
醫匠切完脈,開始問榻中人四肢是熱還是涼。
曹淮安摸蕭嬋的手,又摸了摸足,感受是涼是熱:“熱而有微汗。”
醫匠又問小腹是涼還是熱,曹淮安稍作遲疑,尚未成親便撫佳人隱膚,似乎於理不合,可隔衣又不知腹涼熱, 他想了想,側了身,讓繯娘來探。
繯娘掀起蕭嬋的一角衣裳,回道:“微涼。”
曹淮安雖未動手摸,眼角卻在繯娘掀衣的那瞬間溜了一眼。
真是通體白白,宛若雪團成。
知悉了詳細狀況,醫匠取來藥箱,抓了一副藥。
醫匠說蕭嬋是因滲涼引起的增寒發熱,她的身子自幼比旁人虛,再加上一夜未睡,所以易生壯熱。好在曹淮安發覺得早,沒誤了最佳治疾的時辰,一副藥喝下去,隻要夜間能出汗退熱,便無大礙來。
蕭嬋半睡半眠,意識仍在,她知道自己被曹淮安抱著,想推開他,但四肢沉沉,根本無力去推囊,最後隻能作罷,在他的臂彎裏不安地睡著。
藥煎好,曹淮安極其細心,一勺一勺吹涼了才喂入。
小半碗藥約莫喂了半柱香,喂完之後,自己身上出了一層汗。
投匕見效,蕭嬋眉頭一點點展開,嘴唇開開合合,汗鱉似的胡言亂語,豎耳一聽,說的都是罵言,罵曹淮安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