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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生偷生
雨聞撈詩

第五十一章

扈子楓轉動了一下腦袋,似乎為了印證他確實還活著。等苗卓殊抬頭看他,他才悠悠地說:“苗將軍,我真的不想再做大理寺卿了……”

“這與我有什麼關係?”苗卓殊帶著怒氣問。

他當然知道扈子楓不想做大理寺卿。扈子楓太想卸任了,如饑似渴地盼著,因為眼前的兩個大案,不僅有可能讓他“晚節不保”,甚至還能“老命不保”。可是,他不做,誰又願意做呢?

大理寺卿這個官職,放在以往它是肥差,人人都想擠破頭來做,現在卻成了“談之色變”的“虎”,哪個不長眼的敢迎上去呢?

扈子楓似乎想翻動身子,麵向苗卓殊,可惜身上有傷,他一把老骨頭,到底還是沒能動彈。他用沙啞的聲音說:“我年少的時候,很想有一番作為。年少得誌,不知道引來多少羨慕。閣下與令兄,應該也有相同的驕傲吧。不過我們又不一樣,因為我,老了。”

“年老不是借口。”

“是,年老不是借口,但……說句大不敬的話,天下局勢、朝堂風氣,成為了我改變的借口。”扈子楓帶著遺憾說道。

苗卓殊暫時看不透扈子楓的目的,分不清他的善惡,不敢搭腔。

扈子楓說:“大榮國建國三十載,沒有哪一年是風平浪靜的,天子更迭六次,沒有哪位是……是曠世明主。窮兵黷武有之,求仙問道有之,耽於美色有之,妄殺忠臣有之,年幼夭折有之,大權旁落……亦有之。我活了這麼多年,見識了這麼多事,早就覺得心累了。跟我同科及第的士子們,被殺的被殺,流放的流放,病死的病死,好不容易有個好好活著的,也早早遠離朝堂,著書立說去了。我站在龍椅麵前這麼多年,力竭心死了。”

“所以,你就一直不作為?像你這樣,當初就不該做官。”苗卓殊說。

扈子楓對苗卓殊的批評毫不在意,或者說,他也很認可這句話。他說:“你說得對,我沒有雷霆手段,也不敢和權貴叫板,我碌碌一生,隻留下了窩囊無能的名聲。但我回想自己的一生,總覺得還有點意義,至少和旁的官員相比,尤其和那些沒有權勢背景的官員相比,還有點可取之處。在惠州做刺史,我大力興辦教育,修改民謠歌謠,破除當地迷信活動,培養出一大批品學兼優的士子;在荊州的時候,我興建水利,又借用當時的丞相晁大人的力量,清除當地惡霸,安定百姓;在揚州,揚州啊……”

苗卓殊盯著扈子楓,等著他說話。

“在揚州,我什麼都沒有做。”

苗卓殊皺眉。

扈子楓:“我沒有做,是因為我真的怕了。你沒有感受過那樣的恐懼。”

苗卓殊:“……”

“那時我剛上任不久,當地的絕大部分惡霸因為我在荊州的時候受到晁丞相的照顧,一時不敢肆意妄為,但有一個人是特例。廣陵王是高祖當時除了年幼的文淵侯之外僅剩的在世的兒子,雖沒什麼功勞,卻因為世代天子的敬重和照顧,所以沒人敢招惹他。某日,他的三兒子為了霸占良家婦女,將那女子的丈夫亂棍打死,其年僅一歲的孩兒也被摔死。那婦人憤恨之下,撞死在廣陵王府門口。我手下通判林大人在群情激奮之下,拿著我親自簽發的拘捕令,打算進廣陵王府,將肇事者逮捕。廣陵王自然不肯,發動手下親兵與差役們對抗,造成我方戰死一人,重傷九人,輕傷十三人,對方戰死一人,重傷三人。而廣陵王之三子,也沒能被林大人帶回來。”

扈子楓總算稍微翻動了一下身體,苗卓殊也湊近了些,以便在扈子楓需要的時候能搭把手。

扈子楓歎了口氣,說:“我自然很氣憤,要給所有人討個公道,於是一封奏折直達天聽。可是,苗將軍你知道嗎,各位王侯是有權力動用八百裏加急傳遞奏折的,再加上他人脈廣,隻要他想,他就能在我的奏折到達之前,滅掉揚州府所有人。”

這一點所言非虛,人盡皆知。

“廣陵王的動作很快,他誣告揚州府尋釁滋事、誹謗折辱皇親,請求天子治我和林大人死罪。晁丞相當即表示懷疑,希望等到我的奏折到達京城,再做定奪。可是,當時還在做秦王的先帝表示支持廣陵王,嚴懲揚州府涉案人員,以維護皇族顏麵。晁丞相再據理力爭,要給揚州府說情,立刻被兩位王爺冠上結黨營私的罪名,削官奪職。恰在此時,我的奏折也被送到陛下麵前。你知道陛下是怎麼判的嗎?”

苗卓殊搖了搖頭,心裏卻猜測,這個結果他承受不住。

扈子楓慘笑了一下,說:“陛下礙於這位僅存的叔叔的顏麵,堅定地站在了廣陵王一邊。他回複我隻有一句話——涉案人員自裁謝罪。”

涉案人員?誰?所有人嗎?

扈子楓說:“當時正在養傷的林大人得到這個結果悲憤不已,當即吐了血。蘇醒之後,他哭著說,此時非明時,此天非青天。他說自己傷病纏身,是活不久的,不如把所有罪責都攔下來,給其他人留條活路。就這樣,他替我……替我做了交代……”

苗卓殊垂下了頭。此時非明時,此天非青天。大逆不道,卻……句句屬實。

扈子楓:“他自裁的消息傳出來,接連有三位參與抓捕的差役也自刎謝罪。後來,不知道哪裏的義士突然出手,趁夜闖入廣陵王府,殺了廣陵王及其第三子。陛下聽聞之後,好不容易平複的心情怒氣更盛,又追究下來。在我即將親自進京準備以死謝罪之際,遭到接連貶謫而淪為庶民的晁丞相跪在宮門口,聲稱刺客是受了他的指使。晁丞相自刎而死,陛下夷其三族。”

竟是這樣的……故事。

心情更加壓抑的苗卓殊說:“所以,朝廷終於將你打磨成了一盞隻在白日點燃的燈,又隱秘,又脆弱。”

“隻在白日點燃的燈?這個比喻很貼切。”扈子楓自嘲地笑笑,可惜,臉上依然沒有生機。

苗卓殊問:“選擇我,是因為我哥?”

扈子楓翻動眼皮,露出還算清明的眼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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