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第二天上午，蘇淘淘和蘇禍都沒有被提審，倒是看見周圍有人進來，有人離開。

中午給他們送飯的，不隻是蘇茶茶，還有常天齊。常天齊想進來，可是花了好一頓功夫，光銀子就花了十幾兩，比他一個月的利潤還要多得多，所以他見到蘇淘淘之後的第一句話就是讓她賠償自己的銀子。

可不講理的蘇淘淘卻說，我又沒請你來，你非要來觀賞大理寺獄內風光，憑什麼我掏錢？明天別來了！

蘇淘淘憑借著一張人神共憤的厚臉皮，成功得到了常天齊的一記白眼。還是蘇禍和劉三秋懂禮貌，知好歹，對常天齊很是感恩。常天齊帶著蘇茶茶心滿意足地走了，臨走前說明天晚上還來給他們送飯。

大理寺獄裏的日子過得安穩，外麵卻相反。

下午，暫時脫離了宮裏冗雜事務的苗卓殊和歐陽敏之告了假，匆匆忙忙踏入大理寺，卻遇到了一件麻煩事。

就在苗卓殊被官吏引著去見扈子楓的路上，忽然看見了一個黑影。陽光刺眼的大白天，怎麼會有蒙著麵的黑衣人？簡直是笑話！

黑影從角落裏一閃而過，往官衙深處而去，緊接著，就傳來一聲“抓賊”的叫喊。

抓賊？在大理寺？知道大理寺是什麼地方嗎？知道大理寺內有多少人嗎？抓——賊？

一切顯得詭異而滑稽，苗卓殊特別、特別想退出去。

回望身後的大門，現在走還來得及嗎？

正在苗卓殊猶豫的時候，原本為他做引導的官吏忽然抓住苗卓殊的手，拉著他往裏跑，還說：“將軍勇武，幫幫忙啊！扈大人在裏麵呢！”

啊？

苗卓殊更覺得這是陷阱，推開那位官吏就往回走。他大哥曾敲著他的榆木腦袋警告過，如果認不清情況，就不要往前衝，要及時止損。

誰知道，突然從兩側闖出兩個蒙麵人——這次穿的隻是普通差役的白色短打，不至於像剛剛的黑衣人那樣紮眼——提著大刀朝苗卓殊門麵上砍過來。苗卓殊翻身而起，將將躲過了夾著風聲的鋒利的刀刃。

大理寺為他設下陷阱，還明目張膽的，為什麼？難道隻是因為蘇淘淘的供詞中提到，他派吳運偷襲了她？就算如此，也該正大光明地按規矩問詢，砍人是什麼套路？

扈子楓難道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他哥是誰？老糊塗了？

正在想著，苗卓殊又看到了相互配合縝密的大刀一上一下劈過來。

對付這種級別的襲擊，就算沒有提著長槍，作為新科武狀元，苗卓殊也是有絕對把握的，解決這兩個人，隻需要對準了門麵的幾拳罷了。

隨著兩聲慘叫，剛剛還提著大刀威風凜凜的蒙麵差役，此時已經躺在地上昏迷不醒，雖說苗卓殊下手有分寸，不至於要了他們的命，令大理寺丟了顏麵，但休養個把月也代表著苗卓殊的態度。

繞過地上的兩個人，苗卓殊抬腿往外走。

“殺人啦！扈大人被殺啦！”大理寺裏傳出刺耳的呼叫聲。

苗卓殊眉尖高聳——這一套動作，到底在算計誰？扈大人被殺了？

若隻是為了試試苗卓殊的身手，既然已經真刀真槍幹了一場，苗卓殊自然可以“事了浮身去”，可是……可是若真發生了命案，且死的是大理寺最大的官兒，苗卓殊可就走不脫了。

在命案發生地和差役動了武，無論是誰，都不能輕易脫身。

壞了，這場局，怕不是隻針對苗卓殊一個人。苗卓殊有些擔心地想，會不會連累哥哥？哥哥會不會為此而揍死他？

苗卓殊硬著頭皮，撿起地上散落的一把大刀，拉著剛剛給他引路的官吏，怒氣衝衝往裏闖。

一路上，他竟沒有遇到任何人。

大理寺盛放卷宗文案的偏廳裏，被安置在長椅上的扈子楓仰麵躺著。他紫色的官袍前襟染血，胸口偏下的位置赫然插著一把短刀。他臉色蒼白，眼睛緊緊閉著，白色的胡須也染了血，了無生氣地垂著。他周圍隻有一位紅袍官員——苗卓殊和他有過幾麵之緣，那是大理寺少卿商孟凡。

苗卓殊的刀架在商孟凡的脖子上，問：“尊駕的手筆嗎？”

商孟凡瞥了一眼亮燦燦的刀，回答：“不全是。委屈將軍了。”

委屈？苗卓殊當然委屈，他幾乎要控製不住手上的力氣，送商孟凡一刀了。

商孟凡問：“將軍想做大理寺卿嗎？”

“去你媽的！”苗卓殊罵道。他自從學成下山，就沒有罵過人，進了京城就更加謹言慎行，唯恐丟了自己和哥哥的顏麵，可現在，他被人算計了，一句商孟凡幾乎沒有聽過的臟話脫口而出。壓製著商孟凡，苗卓殊才仔仔細細端詳起扈子楓來。

扈子楓中刀的地方並不會致命，而且看那把短刀的長度，也就是個皮外傷，出血量也不大，難道是扈子楓年紀大了，受了驚嚇，所以丟了性命？

商孟凡說：“扈大人還活著。”

苗卓殊想再爆一次粗口。

似乎為了印證商孟凡的話，扈子楓慢慢睜開了眼睛。但他隻是端詳著苗卓殊，不說話。

苗卓殊更是生氣，將手上的刀朝著地麵狠狠一摔，吼道：“你們要幹什麼！”

被官吏連拖帶拽拉過來的大夫在門外聽到大刀撞擊地麵的脆響時，嚇得藥箱都掉了。不隻是大夫，引路的官吏也站在原地，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商孟凡說：“請將軍允許大夫先為扈大人診治。”

雖不是致命傷，可放在七十歲老大人身上，也不是小事。苗卓殊帶著他的悶氣坐在一旁，由著商孟凡把大夫請進來。

一刻鐘之後，大夫在幾位大人眼神的淩遲下，總算為扈大人包紮好了傷口，囑咐說：“傷口不深，救治還算及時，休養個把月也就能痊愈了。不過現在天熱，老大人又上了年紀，所以一定要靜養，不可勞神。”

商孟凡應下，送大夫離開，順便關上了偏廳的門，將苗卓殊和扈子楓關在裏麵。

正是陽光燦爛的時候，可關著門窗、滿是書香墨氣的偏廳裏，總讓人覺得壓抑得喘不上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