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蘇寒雪嫁入晏將軍府後，一直病懨懨的，除了新婚那天，晏崎峰幾乎沒有踏入過她的房門，說是怕沾染了病氣，不吉利。兩個月之後，護國大將軍送來了妻妹的庶女蕭玉柔。

蕭玉柔進府之後就得了寵，雖隻是妾室，卻因為家世背景，總擺出將軍府女主人的款來，沒事就喜歡指手畫腳。她和蘇寒雪住的地方其實很遠，可她許是為了找點樂子，很喜歡到蘇寒雪的窗下說三道四。

最初蘇寒雪一直忍讓，尤其身子虛弱不願起身，某天，蕭玉柔罵得狠了，提及已經逝去的蜀王和不知是死是活的郡主宋盛楠。蘇寒雪終於不管不顧，衝出門去。她抄起不知道誰放在這裏的一杆鐵槍，削掉了蕭玉柔的發髻。嚇掉了魂魄的蕭玉柔連滾帶爬地跑回自己的院子，又朝晏崎峰告狀。晏崎峰看著蕭玉柔慘慘戚戚的頭發，直接笑彎了腰，將近兩個月都沒有來看她。

蕭玉柔消停了半年。

不過蘇寒雪也沒逮到什麼便宜，急火攻心吐了血，養了半個多月才養出些精神。

再後來，晏將軍府的後院裏多了好些鶯鶯燕燕，蕭玉柔很長時間都無心和蘇寒雪鬥智鬥勇，隻想爭奪寵愛，懷上晏崎峰的孩子。

可惜，她一直沒能如願，其他的夫人們也一樣。

有人笑話晏崎峰，說他忘恩負義、賣父求榮，活該斷子絕孫，但話傳到晏崎峰的耳朵裏，他倒是不在意，反而說，孩子有什麼好的？影響我和夫人們溝通感情。

去年冬天的時候，蘇寒雪差點病死。晏崎峰鼓動蕭玉柔在蘇寒雪窗前辱罵蜀王和她爹蘇長波。許是因為仇恨太濃太重，阻礙了蘇寒雪的輪回路，蘇寒雪活了下來。太醫說，蘇寒雪活不過年初，可她好像專門和太醫作對，不光挺過年初，還活到了現在。

晏崎峰受到護國大將軍嘉獎的這天晚上，蘇寒雪喝完藥之後不久，竟然吐血昏迷。在二夫人那裏聽曲的晏崎峰聽到消息，立刻就過去了。他請來太醫看診，才知道今天的藥出了問題，是二夫人派下人在湯藥裏加了一味與藥材相克的藥。

折騰了一晚上，蘇寒雪活了下來。第二天早上，人們發現二夫人吊死在了自家房梁上，悄無聲息。

人們都說，她是東窗事發，以死謝罪。何武鴻也沒有追究。

對旁人家裏雞毛蒜皮的小事半點也不感興趣的蘇淘淘拿到“箜篌殺人案”準確的卷宗，比苗卓殊要晚一些，那時候，她在給蘇茶茶講睡前故事。

今天下午的時候，茶茶因為被私塾裏的淘氣包們嘲笑，說她整天抱著一隻猴子，像個老猴兒，回來哭了一場。蘇禍帶著半人高的大斧子，一口氣劈了所有取笑茶茶的孩子們的大門，還放下狠話，哪個臭小子敢惹茶茶不高興，他就削了那小子的耳朵，嚇得孩子們躲在父母的懷裏哭了一宿。

這件事很快也成了太平街一件奇事，談論了許久。

晚上，茶茶睡不著覺，纏著蘇淘淘給她講故事。蘇淘淘開口就是“春秋時候”，被茶茶嫌棄。茶茶說，她不想聽那些老掉牙的故事了。

不講“春秋”，講“秦漢”呢？蘇茶茶也不樂意聽。

想了半天，蘇淘淘隻好說：“我給你講一個新鮮的。”

蘇茶茶一下子就來了興趣，抱著小乖，爬到蘇淘淘身上來。蘇淘淘開始慢慢悠悠地講：“在天之涯海之角，有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裏麵的樹多是鬆樹柏樹，也有楊樹柳樹。在樹林裏，生活著很多很多可愛的小動物。偶有一天，小動物們發現了一棵從沒見過的樹。見識廣博的小鸚鵡說，這是一棵海棠樹。”

“海棠樹？”

“對，海棠，西府海棠。”

蘇茶茶奇怪，問：“為什麼是海棠樹，不是蘋果樹？”

蘇淘淘說不出原因，或許隻是脫口而出，抑或許是深思熟慮。她說：“我們茶茶喜歡蘋果樹？”

“海棠樹也行，海棠樹的花好看！”茶茶揚著小臉說。

蘇淘淘跟著笑起來，她說：“那就海棠樹吧。這棵海棠樹雖然不像其他樹那樣挺拔，卻有與眾不同美麗，最特別的是，樹下有一個小木屋，很小，也就能容下一條小狗或者一隻小猴。動物們圍著海棠樹玩鬧了很久，在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不知道是誰提議，大家可以輪流住在小木屋裏——我記得茶茶也想要一個小木屋，對不對？”

蘇茶茶撐著小胳膊攀爬了兩下，窩到蘇淘淘的懷裏，說：“是，我也想要一個小木屋，建在山頂上，能遠遠看見父親和母親。”

蘇淘淘摸著蘇茶茶的小腦瓜，問：“茶茶想父親母親了？”

“模模糊糊地想。姑姑呢？想他們嗎？”

蘇淘淘停頓了好一會兒，說：“想，當然想。他們也想我們吧。”

孩子的情緒像六月的天氣，陰晴不定。蘇淘淘聽見蘇茶茶帶著重重的鼻音，說：“我們什麼時候能見到他們？”

蘇淘淘答：“或許很快，或許……要很長時間。茶茶，我們不要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了，我接著給你講故事好嗎？”

得到了蘇茶茶肯定的回答，蘇淘淘說：“輪流居住的提議很快得到了其他動物的響應，隻是，因為木屋太小，大部分動物隻能遺憾棄權，唯有小蜜蜂、小猴子、小刺蝟和小老鼠符合條件，幸運地留了下來。

小蜜蜂說：‘我和我的夥伴春天可以采蜜授粉，讓海棠樹更加繁茂，我就春天住在這裏吧。’

小猴子說：‘我沒有固定的居所，哪怕是夏日最炎熱的時候，也不能像鬆鼠一樣藏進洞裏，我就夏天住在這裏吧。’

小刺蝟說：‘我和我的孩子需要果子來維持生命，需要葉子來取暖，我就秋天住在這裏吧。’

小老鼠說：‘冬天太冷，這個小屋可以讓我們躲避嚴寒。我就冬天住在這裏吧。’

大家都覺得合理，就這樣定了下來。可是，定下來的事也總會有波折。”

正在蘇淘淘講得認真的時候，門外蘇禍敲了敲門，說：“妹妹，有老家的兄弟來找你，給你送了些家鄉特產。”

蘇淘淘知道，是安插在大理寺的兄弟們來報信了，隻好暫時中止了故事，哄了哄蘇茶茶，走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