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真相

苗卓殊自認和晏崎峰談不上什麼交情，雖說在命案上略盡綿力，可因為大哥的關係，也沒能夠善始善終。晏崎峰能夠私下送來這封真正的卷宗，了卻苗卓殊的遺憾，這是苗卓殊絕對想不到並為此而感動的事。

晏崎峰的卷宗寫得十分詳細，其中的牽扯關礙，令苗卓殊不禁悲從中來。

事情的真相原來是這個。

正如苗卓異說的那樣，四年多以前，先帝病重，擬寫詔命，欲將皇位傳給當時在京城且手握重兵的晉王殿下宋昊，當時力保宋昊的，正是他的至交好友——兵部侍郎付逸塵。聽聞這個消息，剛剛在漢中掃滅叛軍的何武鴻坐不住了，畢竟他和宋昊有些齟齬，和付逸塵關係也不融洽。想到如果宋昊即位，他將失去對京城的控製，甚至從哪來回哪去，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攜漢王宋準，直逼京城。

之前何武鴻在京時，籠絡了好些官職不高、自認為懷才不遇的官員，對他們很是禮遇。想到何武鴻一旦掌權，對他們會有大大的益處，所以他們當中很多人都和何武鴻有暗中的往來，其中最是殷勤的，當屬曹崇亮和侯敬龍。正因為他們裏應外合，原本處於劣勢的何武鴻成功攻破京城，直取皇宮。

被迫指揮巷戰的晉王殿下身受重傷，昏迷中，被付逸塵送到了忽如樂坊暫時藏身。當時的樂坊頭牌沁春姑娘仗義出手，對晉王十分照顧。

可是戰鬥的局勢愈發艱難，付逸塵已經無法阻擋何武鴻的兵鋒。不得已，他打算折返忽如樂坊，送晉王帶著先帝詔命離京。

可惜他沒能趕上見晉王最後一麵。

忽如樂坊的老鴇錢媽媽唯恐受到牽連，將晉王藏身的地方偷偷告訴了侯敬龍。侯敬龍大喜，立刻上報何武鴻。何武鴻帶兵包圍忽如樂坊的時候，晉王剛剛轉醒。他知道大勢已去，不想連累沁春，便佯裝挾持沁春，和何武鴻談判。何武鴻自然不會在乎一個樂坊女孩子的性命，但他想生擒晉王，令漢王登基更加名正言順。他命令叛軍們赤手空拳和晉王對抗，晉王便棄了沁春，和那些叛軍對戰。在打倒了兩個士兵之後，他選擇了自刎。

沁春沒有受到何武鴻的猜疑，在血腥中活了下來，但很快因為自責和遺憾，香消玉殞。

晉王戰死之後，家眷全部流放，聽說沒過多久，他們就因為遭遇洪水，全部喪命。付逸塵被叛軍捉住，很快梟首示眾，僅存的一兩家眷在獄中碰壁而亡，家中仆從淪為賤奴。

眼前的這個命案，就是這場叛亂的延續。

也是四年前，剛剛安定下來的忽如樂坊迎來了一個琴瑟雙絕、容顏絕代的姑娘，自稱姓宋，來自青州書香門第之家，因為遭遇大旱災，想來投奔父親的故友，誰知道父親的故友在戰亂中喪生，此時走投無門，想投身花樓。

錢媽媽高興得幾乎要發瘋，當即答應下來。那姑娘為自己取名淺塵，寓意前塵往事，不必再提。

淺塵某次出門，看到人牙子在賤賣奴仆。那些奴仆無論男女，都像畜生一樣被虐待和展示。這樣的事情一直以來經常發生，淺塵也懶得做菩薩佛陀。可這時候，一個瘦得像竹竿的女孩子承受不住虐待，昏死過去，而她的哥哥在拚命嘶吼抗爭，她忽然就心軟了。她用幾乎所有的錢財買下了他們。

兄妹倆姓蔡，哥哥蔡歡，妹妹蔡悅。他們是付逸塵府上曾經的家仆，由於年紀小，已經被連續賣了三次了。淺塵留下了妹妹，送別了哥哥。

蔡悅成了淺塵的徒弟，學了她的一身本事，不久起花名為秦卿，立足忽如樂坊。

錢媽媽又高興一場。

大榮國宏修三年四月十二日晚，蔡歡跟隨吳運等人進京，次日一早，見到了闊別已久的妹妹，並為淺塵送來了尋找太久的苗疆毒藥——貪歡。

這種毒藥，一直混跡軍營的晏崎峰沒聽說過，自小刻苦習武的苗卓殊沒聽說過，就連包括苗卓異在內的飽讀聖賢書的官員們也沒聽說過。蘇淘淘聽說過。

早在見到侯敬龍屍體的時候，蘇淘淘就有所懷疑，後來她向更加見多識廣的常天齊詢問，確認了自己的想法。

這是一種特殊的毒藥。

旁的毒藥一般是口服，也有塗在傷處的，但通過呼吸就能立刻致命的，恐怕隻有它了。當沒有防備的人通過呼吸接觸到帶有類似梔子花香味的它，就會立刻失去意識，置身於某種特別渴望的幻象中。緊接著，中毒的人血脈凝滯，心肺停止運行，很快終結性命。

所以，中毒是痛苦的，但死者總會麵帶微笑。

該怎樣下毒而不被人馬上發現呢？淺塵想了想，說：“當初晉王殿下借付逸塵大人的手，送給沁春姑娘一架鳳首箜篌。那架箜篌上麵有個機關。隻要撥動第七根琴弦，就會露出一個小口。那是晉王的傑作，是他為了催付大人向沁春姑娘表白，以付大人的口吻，藏紙條情書的地方。”

秦卿奇怪地問：“姐姐怎麼知道的？那時候，姐姐還沒有來樂坊吧。”

淺塵淺淺一笑，說：“因為這架箜篌，是我的手筆。選材、樣式、調試、上色塗漆，都是我獨自完成的。”

“姐姐獨自完成的？那麼姐姐你是……”

“我？我是晉王殿下最寵愛的妾室——不，也不能這麼說，殿下沒有娶正妃，我是他唯一的女人。我的名字叫楚晚晴，家父是前任禮部侍郎楚詢昭。”淺塵平靜地回答。

原來如此。怪不得……

秦卿又問：“姐姐是怎麼活下來的？”

淺塵的臉色很不好看，但還是認真地回答秦卿的問題：“晉王和楚家的家眷，並不是遇到了什麼洪水，而是被押解的官差依照命令殘殺了。我因為有兩分姿色，被官差們輪番侮辱，早早扔在路上，等著豺狼虎豹啃食，自生自滅。一個獵戶救了我，並好心送我到了青州。能苟活這麼多年，不過是一場潑天仇恨支撐著我罷了，此仇不報，我不入輪回！”

竟是……

世事無常，造化弄人！

可眼下不是哀歎的時候。生為何來，死為何去，他們有自己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