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晏崎峰鬆開了拉扯蘇淘淘的手,走到棺材旁邊。他先細細地打量了跪在地上的所有男女老少,確定都不是自己要追的人,沉聲問道:“可看見誰從這裏過去嗎?”
跪著的人們先是麵麵相覷地沉默了一會兒,繼而擺手搖頭地說:“沒有,沒看到。”
晏崎峰確信他跟對了方向,可就在馬上抓住刺客的時候跟丟了,這怎麼可能呢?他不甘心地又環視了一圈,最後把視線落在了腳邊的棺材上。
他將手放在了棺材板上。
“將軍!”跪在最前麵的老者出聲製止,“您要做什麼?”
晏崎峰沒有理睬。他雙手扣住棺材板,作勢要打開它。
蘇淘淘一個閃身,按住了晏崎峰的胳膊。
在晏崎峰恐怖眼神的注視下,蘇淘淘陪著笑說:“現在是午時三刻,陽氣最重的時候。將軍,隻有那些十惡不赦的犯人,才在午時三刻行刑,然後曝屍刑場,為的就是讓他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可您看眼下,棺材裏的老者是歸家莊有名的大善人歸老太爺,祖孫三代都有功名在身。他老人家駕鶴西遊,不該受這烈日摧殘吧。”
“滾——開——”晏崎峰咬牙說道。
蘇淘淘更是為難:“將軍開恩啊!草民是蘇氏棺材鋪的超度法師,受人所托來為歸老太爺超度祈福,責任使然。讓老太爺入土為安,也是將軍您的功德。今日您若強行開棺,惹神佛發怒,豈不是對將軍壽元有損?草民也是為將軍著想啊。”
晏崎峰的耐性被完全消磨幹淨。他一把推開蘇淘淘,雙手用力,將棺材打開。
噗!
迎接晏崎峰的不是屍體,也不是令人作嘔的屍臭,而是一團帶著藍色光芒的火焰。那火焰遇到光照一下子蔓延開來,差點將整個棺材包裹住。晏崎峰看沒看清裏麵的東西,就被殺得措手不及,逼得連連後退,他帶來的那些兵士也跟著一陣驚呼。
“鬼火!”有士兵驚叫。
“地府顯靈!”有士兵恐慌。
唯有蘇淘淘臨危不亂,奮力蓋上了棺材蓋,將那藍色的火光壓在裏麵。她口中念念有詞,就算聽不明白,也知道在安撫魂靈。歸家的男女老少們先是一陣驚恐,而後立刻爆發出哭喊聲,甚至一個十五六歲模樣的青年撲上來,捶胸頓足地哀嚎。
晏崎峰冷汗未消,卻再一次抓住了蘇淘淘,隻不過,這一次是蘇淘淘最致命的脖子。
蘇淘淘被冷不丁掐住脖子,一時間難以呼吸。
“你耍我!”晏崎峰惱羞成怒地罵道。
“將……軍……”蘇淘淘奮力卻艱難地擠出兩個字來。
晏崎峰卻像是邪神附體一般,掐著蘇淘淘的脖子大喊:“老子不信鬼不信神,你敢耍老子,老子就讓你去見閻王!”
許多人在求情,有歸家人,也有晏崎峰麾下士兵,可晏崎峰一概不予理會,自顧自發他的瘋。裝神弄鬼的事好像真的戳中了他的痛處,令他無法鎮定下來,甚至忘了此行的目的。
蘇淘淘的臉最初還是紅色,後來逐漸變紫、發黑,頭上的血管暴起,好似附在身上的蛆蟲。她耳邊的聲音由混亂嘈雜逐漸變得模糊不清,很多遙遠的畫麵、很多複雜的身份都在眼前閃現,立刻像泡沫一般碎裂。
她沒料到晏崎峰會憤怒到這個地步,她以為以晏崎峰的經曆,對於鬼神之事應該更加忌憚恐懼才對。她承認,自己自作聰明了。
怎麼辦?怎麼辦?
她絕對不想死在晏崎峰的手裏,也不想在場的任何人為自己陪葬。她死裏逃生這麼多次,又苦心經營這麼久,不敢放棄。
再賭一把!
她用僅存的氣音說:“我……是苗卓殊的……未……婚妻……”
晏崎峰手上的力度微不可察地減小了一點,他眉頭更緊,問:“你說什麼?”
蘇淘淘得到了一絲珍貴的空氣,趕緊用沙啞的聲音重複道:“我是……昭武校尉的未婚妻!”
晏崎峰做了最後的停頓,終於一個卸力,將蘇淘淘丟在地上。看著蘇淘淘紅著臉猛烈地咳喘,完全失去了站立的能力,他再次問:“昭武校尉?苗卓殊?苗卓異的弟弟?你說你是他的什麼?”
“咳咳咳……”蘇淘淘使勁呼吸著空氣,眼前的黑色光斑在逐漸褪去,留下一個陽光充足的世界,“未婚妻,他親口應下的。”
晏崎峰忽然覺得好笑:“你一個故弄玄虛的神婆,怎麼會是昭武校尉的未婚妻?我從沒有聽說過這樣的消息。就是吹牛也該想想自己的身份!”
蘇淘淘總算喘勻了氣,靠著棺材仰頭說道:“你以為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男人想瘋了?嗬,成親嘛,你情我願的事,沒必要細究。將軍你三妻四妾的,也不一定都是貴族千金啊。苗卓殊對我一見傾心,答應娶我,非我杜撰。你大可找他印證。”
提到“三妻四妾”,晏崎峰顯然更不高興,眼神更加淩厲,隻是這次忍住了,沒有動手。他居高臨下,能看見蘇淘淘脖子上觸目驚心的掐痕。
他說:“蘇氏棺材鋪,好,你說的話,我自會印證。”他又敲著棺材蓋問:“這裏麵的人,到底是誰?”
他隻是問,卻沒有再打開。
蘇淘淘這次看都懶得看他,說:“歸家莊歸老太爺,為了向京兆府尹龐大人求個公道,被龐大人手下衙役毆打致死,年五十二。將軍盡可細查。”
晏崎峰看了看蘇淘淘,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瞧不出神情的歸家眾人,向同行的士兵打了個撤退的手勢,離開了這裏。
蘇淘淘慶幸自己賭對了。
卻又不知道為什麼會賭對。
當天晚上,受了傷的何武鴻怒火幾乎不可控製。剛丟了他寶貝兒子的命,這次他的性命也差點丟了。他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同一撥,但這並不妨礙他想置他們於死地的決心。雖說大部分已經被處死,可是還是有人逃出生天。何武鴻便將怒火幾乎全部發泄到“失職”的晏崎峰身上,將其打了三十軍棍,命令全城搜捕刺客,生死不論。
苗卓殊聽說大哥要見他,知道發生了大事,急忙從偏門溜進了苗卓異的書房,這才知道,蘇淘淘借用所謂昭武校尉未婚妻的身份,喝退了追擊刺客的晏崎峰。
苗卓異說:“你要如何答複晏將軍?他剛受了責罰,在氣頭上。”
苗卓殊想了想,答:“就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