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

“你要幹嘛！”被嚇了一跳的苗卓異完全丟掉了他文人的風度，聲調都高了幾分，把在門外等待的管家張叔都嚇得一機靈。

苗卓殊壯著膽子說：“哥，今天你說我沒腦子也好，愣頭也罷，這事我必須做！”

“……”苗卓異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好在他一直告訴自己，眼前的是親弟弟，不能殺。他摸了摸自己已經暈眩的頭，盡量保持心平氣和，說：“給個理由。”

苗卓殊說：“你也說了，這件事並不是單純追捕刺殺何彬的凶手，極有可能發現其中的很多真相，比如那名刺客的身份經曆和狄力將軍死亡的原因，換句話說，這件事表麵上死了一個人，實際上遠不止如此。我自小向往軍營，想在軍中一展抱負，不想一直生活在哥哥你的羽翼之下。你總說我太年輕，沒心機，更沒見過世麵，可如果這件事我沒查清楚，哪裏知道軍中和朝中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呢？我的‘分寸’又從哪裏來？大戰剛剛結束，事態不穩，文武大權都被護國大將軍把持，京城還出現了專門劫掠陛下壽禮的劫匪，傳說要號令群雄，天知道這樣的朝廷還能……還能維持多久……”

苗卓異緊張地看了他一眼。

苗卓殊心虛，聲音都低了許多，可是他還在固執地解釋著：“或許我生不逢時，既不能封狼居胥也不能勒功燕然，可無論是什麼樣的時代，就算沒有卓越軍功，也總該留下一些清明。這與時代無關，隻關乎人心。我追查了這麼久，現在讓我糊裏糊塗地放棄，我不甘心，也做不到。”

苗卓殊頓了頓，想聽聽苗卓異的態度，可惜後者沒說話。

苗卓殊更是心虛，隻靠著本能還在堅持著：“那個女刺客，武功招式出自行伍，絕不是一朝一夕練就的，應該是家族傳承，所以我想，這個刺客的父輩祖輩，或許就和護國大將軍有仇怨。在城門外和我交手的那個人，極有可能是傳說中的‘八臂閻羅錦尾鼠’。他招式奇特，目的也令人猜不透，若是真的有對京城不利的準備，我想，應該提前提防。城門口的士兵因為看到我穿著武官輕甲默許我入城，失了禮物的將官因為沒有表明身份的憑證而被收監，可那黑衣人到底是怎樣快速入城的，我至今想不明白，我懷疑，有些守衛兵已經被他們收買了——能收買城門口的士兵，這是多大的能力！進京之後，我追到了一個棺材鋪裏，裏麵形形色色的男女，也讓我有一種強烈的壓迫感。我對這個朝廷，沒有多少信心，可百姓何辜？若是幾方爭奪，會給他們帶來怎樣的厄運？鑒於此，我想我需要知道其中的秘密。哥，我知道你為了我的性命和前途著想，我向你保證，會適可而止，絕不以身犯險。”

書房中有長久的安靜。

“哥？”苗卓殊抿了一下嘴，小聲喊道。

苗卓異背著手，重新踱步走到原來的椅子上，若有所思地發了一會呆，而後抬起頭，注視著苗卓殊的眼睛，問：“你什麼時候口才這麼好了？”

“啊？”

“啊什麼啊？你以前嘴不是挺笨的？”

苗卓殊的臉上一下子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臉，眼睛也閃出亮光：“這麼說，你答應了？”

等著苗卓殊興奮勁兒過了，苗卓異才神色淡然地說：“人，我可以給你，但是我不希望朝廷上散播出有關這件事的任何結論出自於你。你明白嗎？”

“明白！”苗卓殊興衝衝地說。

隨著苗卓異一個無奈的擺手，苗卓殊像一陣風一般飛出書房，消失不見，完全沒有聽到苗卓異長長的歎息和那句意味深長的話：“你到底要走我的老路嗎？”

當天下午開始，蘇淘淘就敏銳地發現，自家棺材鋪周圍多了幾個生麵孔，有的做行腳生意，有的坐在附近的茶寮發呆，有的坐在葛郎中鋪子門口，也不瞧病，隻是不住地朝棺材鋪這邊看。蘇淘淘他們卻不慌張，不過是像往常一樣做自己的事，罵自己的街，隻不過多了一項不大不小的工作——送蘇茶茶進私塾。

蘇茶茶進私塾很是順利，畢竟比尋常學生高出三倍的學資，不是誰能拒絕的，更何況教一個小丫頭並不需要任何“成效”，倒更像是陪著逗趣兒。這件事更加令行商坐賈的人們眼饞，他們更加清楚地意識到，現在這個時候，給活人服務遠不如給死人服務來錢快。這也難怪，蘇氏棺材鋪二當家罵人的氣勢那樣足了。

上午的時候，說書人劉三秋又在蘇氏棺材鋪對麵擺下了案桌，專門將“八臂閻羅錦尾鼠”的故事，還揚言今天講最新一章——《糊塗官錯判糊塗案，錦毛鼠夜探銷金窟》。此話一出，很快圍上了十來個聽眾。

劉三秋的腿有點跛，好在因此可以躲過征兵，和年僅六歲的兒子相依為命。他年前在城北說書，可是城北說書人多，還各有才藝，最厲害的兩個口技先生，那簡直能憑著一張嘴賺下金山銀山，不知道受了多少追捧。劉三秋在那些人光芒的映射下顯得十分暗淡，於是搬遷到了太平街尾、蘇氏棺材鋪對麵。

他是去年年底搬過來的。剛來的時候正趕上前線大戰，街上沒什麼人，他也掙不到兩個銅板，每天吃飯都是問題。後來有了“八臂閻羅錦尾鼠”搶劫地方高官呈送陛下壽誕禮物的事，他忽然發現了“商機”，轉而開始編寫和評說與其有關的故事。

他最初還能根據事實解說，後來人越來越多，他的“藝術加工”也就多了，後來幹脆都是“藝術加工”，把“八臂閻羅錦尾鼠”塑造成天上有地上無的大義神仙。聽眾們並不會覺得受了欺騙，反正也隻是打發時間，所以一點也不會質疑，甚至有些小娃娃偷偷從私塾裏跑出來，專門來聽“八臂閻羅錦尾鼠”的故事。

日子，好像就要這樣順利地過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