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關公麵前耍大棍

其實不隻是歸家人，就是吳運一行人，心裏也帶了濃重的怨氣。牛老漢雖沒有明確讓吳運他們離開，但唇亡齒寒的道理誰不懂嗎？歸家人若真的退讓了，牛老漢就更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那麼下一個被攆出關帝廟的就是他們了。

歸家長輩皺著眉對牛老漢說：“我家念你們辦喜事，有意讓著你們，你可別誤會什麼。我管你姓牛還是姓賈，就是姓龐我們也不怕了！今天你若是老老實實呆著也就罷了，否則，連你這把老骨頭一塊扔出去！”

牛老漢鼻孔一抬、嘴巴一歪，說：“你敢動我？賈員外剛剛向陛下呈上一塊絕世美玉，為陛下提前慶賀壽辰，過不了幾天，陛下就會封賈員外大官做！你今天動了我，明天腦袋就會搬家！”

“嘿——”歸家弟弟推開拉扯著他的哥哥，眼珠子都瞪圓了，“狗仗人勢你還得意起來了！今天到底是你女兒嫁人還是你認祖歸宗啊？”

牛老漢一聽這話，渾身一抖，罵道：“我剛說什麼來著，你們歸家莊的人就是不老實！一個個都是後背梁長瘡肚臍眼流膿——壞透了的東西！剛剛請我喝酒是假，找我晦氣才是真！你就說，就你們那馬尿一樣的破酒，有人喝嗎？”

牛老漢話音剛落，關帝廟中的許多人都把視線落到胡三身上。胡三大窘，立刻站了起來。

轟隆——門外的雷聲好像更加頻繁了。

抱著酒壇的歸家弟弟更是惱火，將酒壇子一下子摔到地上，任由它四分五裂，濺起無數水花。他使勁推了一把牛老漢，罵道：“倚老賣老的混賬東西，欺負到我們頭上了！我給你臉了是吧？！”

牛老漢一個趔趄，將將站穩，怒氣更盛，隨手抄起一把扁擔，朝著歸家弟弟劈過去。歸家人哪裏會坐以待斃，呼啦啦一起湧上去和牛老漢纏鬥。給牛老漢提東西的小夥計們雖然也在牛老漢手底下吃了不少打罵，但一想到錢還沒給夠，總不能讓牛老漢送了性命，也跟著摻和進來。

關帝廟一下子就炸開了鍋！

隻見牛老漢一身蠻力，手上又有武器，雖人數不占優勢，卻在“戰役”初期並不吃虧，反倒接連打中了歸家哥哥的頭和歸家長輩的手腕子。歸家弟弟血氣方剛，見自家人吃了虧，“嗷哦”一嗓子直震的關帝廟的房頂差點掀了。他縮了身子，一把抱住牛老漢的腰，旋動手肘，將牛老漢扔在門檻上。牛老漢不知道撞上了什麼，淒慘地“哎呦”一聲嚎叫，一下子就爬不起來了，他身邊的小夥計們趕緊“兵分兩路”，一部分攙扶牛老漢起來，一部分和歸家兄弟扭打在一起。

牛老漢撞的應該不輕，畢竟整個關帝廟都顫了三顫，嚇得吳運一行人紛紛站起來，唯恐飽經風雨的破廟此時坍塌，他們受了池魚之災。花轎裏的新娘哭哭啼啼吵吵嚷嚷，卻因為聲音雜亂，什麼也聽不清。

夜幕裏的雨還在撕心裂肺地幹嚎著，夾雜幾聲響亮的雷聲，驚得天上地下都亮堂起來，反倒更有一種獨特的陰森恐怖。在這樣的天氣裏打架，好像別有風味。

胡三讓吳運守著，他帶了兩個兄弟去勸一勸——打死打傷的他們不在乎，隻是萬一發生命案，京兆尹問起來，以他們的身份，怕是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沒成想胡三還沒走到牛老漢麵前，就遭了禍。“興頭上”的牛老漢竟真的不管不顧了，重新扛起一根扁擔，朝著人群橫掃。原本這種沒有什麼殺傷力且動作緩慢的招式，在行伍出身又身強體壯的胡三看來簡直是小兒科，想要躲閃十分容易，可那一刹那，他突然感覺自己的雙腿好像被什麼牛頭馬麵扯住了，動彈不得，胸膛也熱辣辣喘息不得，眼前泛起花花綠綠的光暈。他暗道一聲“糟糕”，就直直地迎上了牛老漢的扁擔。

誰也沒想到牛老漢的扁擔威力會如此之大，竟將胡三打出了一口老血。隨著那口鮮血奔湧而出，胡三一聲痛呼，倒地不起。

緊隨胡三而來的兩個兄弟見到一向照顧他們的胡三不省人事，又急又氣，一邊護住胡三，一邊跟牛老漢理論。牛老漢臉都紅了，還罵罵咧咧地喊：“他自己瞎了眼往上撞，怪不得我！”

這下子，所有人——包括吳運——都站了起來。他們吵吵嚷嚷地過來拉扯牛老漢。牛老漢直至現在還梗著脖子不肯認錯，反倒說：“你們是來訛詐我的！你們都是騙子！你要是敢動我一下，賈員外不會放過你們的！”

說著，他慫恿手下夥計們跟吳運一行人和歸家老小火拚，還威脅夥計們說，他們要是不幫忙，就不給他們工錢。

這可亂套了。

牛老漢手下的夥計們抄扁擔、歸家兄弟扛竹棍拎瓦罐、吳運手下兄弟提長刀，稀裏糊塗地攪合起來。一會打破誰的腦袋，一會撞斷哪截窗棱，一會擠裂哪張木桌。門外轟隆隆，屋內嘩啦啦。除了吳運，沒有哪個人是閑著的，就是歸家的媳婦們，都張牙舞爪地抓撓著小夥計們的臉。

“我讓你狂！”

“我讓你嘴臭！”

“我讓你禿頭！”

“我讓你長得矮！”……

從拳打腳踢到人身攻擊，從哭爹喊娘到問候祖宗。八寶粥都沒這個雜，麵片湯都沒這個亂。

吳運自然是生氣的，但他也十分明白自己的責任有多麼重大。折了一個胡三不算大事，甚至說，折了手下所有兄弟，也不是不可挽回的損失。真正比性命還貴重的東西，還在他身後。

牛老漢女兒的花轎在人群中晃晃悠悠，被擠的快要碎了，好在有好心的夥計將它拖到了關帝像旁邊，而其他人也並沒有多為難轎中的姑娘，所以那姑娘除了無助地哭泣，倒也沒什麼其他動作。

可不知道是不是人們打急眼了，有人冷不丁狠狠撞了一下那個本就破敗的花轎，致使花轎朝著吳運倒下去。吳運身手敏捷，力氣又大，一下子將花轎撐住。

等轎子總算停穩當，轎子中的新娘才哭哭啼啼從裏麵鑽出來。隻是大喜大悲、驚慌失措又蓋著紅蓋頭的新娘沒站穩，晃悠悠瞧著可憐。吳運暫時克服了兒時恐懼，別別扭扭地攙扶了新娘一把。

迎麵撲過來一股很好聞的香氣，淡淡的，令吳運不由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