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人打開的淚滴 又敲著窗戶自言自語
太平間裏陰冷的風打過來,栗粟的喉嚨湧上一股血腥味,胃裏翻江倒海,惡心地想吐。一間間白色的門緊閉,栗粟不敢探頭看,隻能跟著走,腳虛軟無力,差點再次摔倒,膝蓋絲絲的痛,掌心剛才不知被什麼劃破,血混著雨水,漸漸幹涸。
眼前席天宇的母親傷心欲絕地哭喊,坐在地上扯著一個陌生男人的衣服動手打他,栗粟卻完全聽不到她在說什麼,她耳邊仿佛按了靜音鍵。
班主任老劉指著馮樂,生氣地罵,嘴巴一張一合。
馮樂在解釋著什麼,又無可奈何。
席父失魂落魄,頹然老去的樣子讓人心疼。席父看到栗粟,想說話,又張不開口,指了指方向。孩子,去看看他吧。他在那張床上破敗不堪地躺著,再也不能生氣勃勃地喊他老爸,和他一起下象棋,說要自己打拚事業不靠他。我的兒子啊,今天早上他出門後再也回不來了。
一刹那,她好像看到席天宇好好的站在她麵前,微笑著,像他平時對自己一樣,每次戲弄她後又賤兮兮地哄。
“不許哭。怎麼一抽一抽的,笑死我了。再哭,我吻你了。”席天宇凶她。
栗粟眼前模糊一片,淚水順著臉頰流下。
栗粟推開那扇門,一眼看到他的鞋子,黑色鉚釘英倫皮鞋,他最喜歡的一雙鞋子,不打球的時候經常穿著。鞋歪著,全是泥土,帶有絲絲點點的血跡。
“席天宇。”栗粟喊他,沒人應,聲音到了那邊的牆壁又返回來,空蕩蕩的聲音讓她崩潰。
他就靜靜地躺在那,冰涼的病床,臉上都是汙漬。栗粟拚命地想把他的臉擦幹淨,可越擦越臟,血水不知又從哪冒出來,越來越多,栗粟滿手的血,握著他的手。
“你知道我最喜歡你的手了對不對,又長又細,比我的還白,為什麼現在它那麼臟呢。你起來把它洗幹淨好不好。我求求你,天宇,你起來啊。別丟下我一個。我們還要高考,還要堂堂正正地戀愛,還要給學弟學妹們留下傳奇,你怎麼能拋棄我。”栗粟歇斯底裏地哭喊著。
楊水漾不忍再看,流著淚,跟班裏的男生走出去。
栗粟晃著他的身體,求他別再裝睡了,愚人節早過去了,這個玩笑不搞笑。
栗粟那一瞬間腦海空白,暈厥過去。她夢到他了,他跟她道歉,說了句對不起就離開了,她怎麼叫他,他都不回頭。怎麼會有這麼狠心的人。
席媽在外麵廝打著肇事者,被警察拉開。
“你還我兒子,他還沒成年呐。你這個殺人犯,我要讓你償命。”席媽惡毒地詛咒著那個司機。
“栗粟!”馮樂發現她倒在地上,急忙把她抱到外麵,衝向急診室。
席父看到兒子的女朋友暈倒,扶著自己的老婆,對學校的老師說:“麻煩您去看看那個女孩,別再出事了。”栗粟,那個兒子很喜歡的姑娘,如果她再出什麼事,等他死了有什麼顏麵去見自家兒子。
老劉趕緊給栗粟的父母打電話,讓他們過來一趟,這個一定要看好,放著她做傻事。
急診室外,馮樂焦急地等著,還要被班主任念個不停。
“你帶她來幹什麼!還嫌不夠亂?這個萬一再出事,怎麼辦!不是說了要瞞著她瞞著她,誰都可以說唯獨不能讓栗粟知道。你呀你,真會給我添麻煩。”老劉劈裏啪啦地嘴不停地訓話。
“不是我說的,我們走的時候她已經到醫院了。”馮樂小聲辯解,也怪他。他就不該帶她過來。
“楊水漾你怎麼也來了!還不回學校去!一個個膽子都大了啊。”老劉現在逮到誰訓誰。席天宇是他三年來培養的最優秀的學生,如今發生了這種事,他心裏正不痛快。
“我等栗粟醒過來再走。”楊水漾站在,衣服還濕著,長發也亂糟糟的樣子。
醫生給栗粟打了鎮定劑,讓她睡一覺。
栗粟父母心急如焚地從上班的地方趕到醫院,焦急地問女兒的班主任:“粟粟怎麼了?怎麼會突然暈倒呢?”
老劉不知道該如何說,歎了口氣,把栗粟父母帶到一邊。
“今天早上我們班一個男生,席天宇上學路上被車撞了,沒搶救回來。栗粟向來和這個男生關係比較好,這件事對孩子來說打擊太大了。醫生剛才給她打了鎮定劑,睡著了。”
“席天宇是你們一直考第一名的那個孩子麼?”栗粟媽媽問,她知道這個男生,她和栗粟晚上有時候講母女間的悄悄話,女兒曾經試探地問過她,高考後她能不能談戀愛。她當時問女兒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老半天栗粟才憋出一個男生的名字,好像就是席天宇。
這可怎麼辦。栗粟媽媽心裏沉了一下,在高考前發生這種事,女兒注定要受傷了。
“嗯。我現在是想,我最近肯定要處理這件事,挺忙,栗粟這邊,還要家長多看著點,寬慰下孩子。別讓她鑽牛角尖。先讓她過去這個坎,怎麼說都先把高考挺過去,別誤了孩子前程。”老劉說。
栗粟父母答應著,心裏心疼女兒,這得受了多大的打擊才能暈倒啊。女兒從小都很樂觀,從來也沒見她為什麼事失魂落魄過。如今躺在病床上,衣服頭發都濕了,想必是跑著過來的。
“那栗粟我們就先帶回家,讓她休息幾天,情況好的話,我們再送到學校。”栗粟爸爸對班主任說道。
“行。等我有空去看看栗粟,開導下她。”老劉說。
“麻煩您了,劉老師。”栗粟媽媽說。
栗粟被爸爸抱到車上後座,栗粟媽媽摟著女兒的頭和肩膀,歎氣。
“你說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栗粟媽媽感歎道。
“天有不測風雲呐,這可能就是咱家閨女該過的坎。”栗粟爸爸緩慢地開著車往家走。
栗粟媽媽看到女兒的手和腿都磕破了,心疼道:“家裏消毒酒精和紫藥水還有麼,粟粟手和膝蓋都破了。”栗粟媽媽從後麵拿過毯子給女兒蓋上。
“有的有的,在藥箱裏。”栗粟爸爸在後視鏡看到女兒安靜地睡著,也跟在老婆歎氣聲後歎了口氣。
栗粟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高二時席天宇和她還在彼此試探期,偶爾玩笑偶爾曖昧,前進一步後退三步,猜想對方的心思,誰都沒有勇氣往前邁一步,羞澀到說句話前都要鄭重地咳嗽兩聲。
栗粟當時和同學們一樣叫他宇神,他是班裏最優秀的學生,他是栗粟眼中高不可攀的神靈。
從高一開始栗粟的數學成績就顯示出紮根穀底的“潛力”,如果不是語文英語和生物這種偏文科性質的科目頂著分數,栗粟可能不知道落到哪一名去了。栗粟也很苦惱,她初中的時候數學明明還是考滿分的小天才,怎麼到了高中在數學方麵就江郎才盡了呢。
栗粟拚命地補數學,刷題,碰到不會的題目就去問老師,但因為辦公室在樓上,爬樓很麻煩,栗粟就會像大多數同學一樣去問席天宇。好吧,她就是想和席天宇近距離接觸,一箭雙雕。
席天宇剛開始還會和顏悅色地詢問她哪裏不會,詳盡地解答,熟悉後直接上手,用筆杆打她的頭,不耐煩地說:“這個題型我不是給你講過麼?你腦子裏都是直腸麼,不會轉彎的!”
栗粟聽到這麼說,忍著不敢反駁,但接下來的兩個星期卯足了勁再也不去問席天宇題目。
年少時我們脆弱而敏感,一點風聲鶴唳就潰不成軍四散奔逃,一次眉頭微蹙就草木皆兵退後投降。我們的勇氣輕易被對方的言語土崩瓦解,什麼自信自尊在喜歡的人麵前不值一提。
席天宇等了兩個星期才發現她生氣了,還是在同桌不經意地詢問下:“栗子最近怎麼不來找你問題了?”席天宇想了一節課,做不下去題目,心亂如麻,終於搞懂她可能是被自己之前的那句毒舌的話傷到了。
吃完午飯,栗粟去食堂超市買筆芯,挑好一盒,打算付款,店員在刷卡器上打上價格,下一秒另一張飯卡覆上去,買了單。
栗粟一抬頭,是席天宇。
“幹嘛?”栗粟不理解地問。
“這是男生的道歉方式。”給女生買單,清空她的購物車。席天宇把飯卡放回校服口袋。
“道什麼歉?”栗粟明知故問。
“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我還沒見過補課老師給學生錢的,你是頭一個。不許說出去敗壞我名聲,聽到沒有。”席天宇惡狠狠地威脅道。
栗粟嘴角有點上揚,又忍住,正經地回他:“哦。”
“有不會的題目等會拿過來。”席天宇說完就走了,依舊傲嬌。
席天宇後來學到一招,一道題目不給她全部講清楚,等她下次再來問,一來一回就多了一次接觸的機會,像釣魚的魚餌,鉤一下鉤一下,一顆又香又甜的栗子上鉤了。
高三他們確定要在一起後,席天宇某次還頗為感慨地說道,自己真是足智多謀,請某位同學叫他智多星。
栗粟很不屑地評價:“原來你把心思都用在這種地方了。”
席天宇反駁她:“我是把心思都花在你身上了,也就是你才能讓我大動肝火、心潮起伏又不得不心甘情願、俯首稱臣。”
這句話讓栗粟心動不已,傻樂了好幾天。
栗粟在夢裏看到席天宇在教王嫣然題目,兩人言笑晏晏,她怎麼叫他,他都不抬頭理她。他始終隻對著王嫣然笑容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