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臨近高考，蓮城的大雨絲毫沒有停的意思，電閃雷鳴和沉悶的空氣讓備考學子有些厭煩。老師則安慰道：“遇水則發，這說明今天我們蓮城一中的升學率要更上一層樓了。”

外麵依舊是傾盆大雨，嘩嘩的雨聲讓人心慌，栗粟坐在教室心中煩躁不安，擔憂著席天宇，今天早上他沒來上課，老師隻說他家中有事請假，也沒說請多久時間。他從來不會這樣的，栗粟又看了遍手機，沒有他發來的消息，QQ，微信，短信，電話，都還停留在昨晚的消息。栗粟留了信息，他也沒有回，是不是生病了。

下課栗粟跑到教室後麵找馮樂，“你知道天宇請了多久的假麼？他沒回我短信。”

馮樂眼神有些閃躲，但還是安慰她：“他好像家裏有事，可能下午就回來了，也可能明天。畢竟今天雨有點大。安心學習吧。”

“哦。”栗粟像是吃了定心丸，拍拍馮樂的胳膊，笑著說：“你也要努力啊，我們一起去B市上大學。”

馮樂敷衍地嗯嗯了兩聲，出去了。

栗粟決定即便他不在也要認真複習，減少和他的差距，一上午都坐在座位上，奮發圖強。

上午第五節課，自習課，班級後麵亂糟糟的，男生不知在聊什麼，細細簌簌的聲音從後麵傳過來，幾個男生的神情都鬼鬼祟祟的。

栗粟問同桌：“他們怎麼了？又搞躁動。”

“一群猥瑣的人做猥瑣的事，認真學你的。”楊水漾以前還好奇，後來自從某次後麵經過看到他們拿著手機圍成圈在看什麼，探著頭看了眼，此後能離那群男生多遠就多遠。

中午一覺醒來，栗粟發現班級的男生都不見了，下午老師來到教室也沒說什麼。

有女生疑惑地問：“老師，咱班男生呢？”

“你們一個班級的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你們班主任好像帶著他們去幹活了。”任課老師隨便搪塞道。

“哦。”女生明白了，班主任上次就帶著班裏男生去打球了，這次又把她們女生扔下了。每次都這樣，不公平，等他們回來要她們爭取女生的權益。

席天宇不在，栗粟做數學試卷有幾道題不會，隻能去問老師。

“我去樓上問數學題目，你去不去？”栗粟問楊水漾。

“好呀。”楊水漾也找出卷子，一起去唄。

老師的辦公室都在樓上，每個學科一個辦公室。

栗粟和楊水漾到了數學教研辦，門沒關，栗粟和楊水漾站在門口正要敲門，聽到裏麵的老師們在講話。

“聽說今早那個學生被撞得血肉橫飛呢。”一個老師語氣誇張又帶著心疼。

“今天上午都在說這件事，誒呀，真是造孽，馬上就高考了，出了這麼一檔子事。”

“可不就說嘛。這麼優秀的一個學生，長得也好，本來校長還指望他考清北，拿市裏理科狀元呢。”

“校長和他班主任不是上午就趕過去了，說是到了醫院，人已經不行了，送太平間了。家長精神都崩潰了。這麼好的一個孩子。”

“上次還見到他和他的小女朋友兩個人在校園恩恩愛愛的，陰陽兩隔，什麼都沒了。這讓女孩怎麼受的了。高考肯定也要被影響了。”

“老劉不是打電話過來，說誰不許告訴他們班的那個女生這件事，先瞞著，到高考後再說。”

“這怎麼瞞得住。他們班的男生聽說了，下午全跑醫院去了，課都不上了。這要是女生知道還不得傷心欲絕。”

“那個女生叫什麼來著，名字挺拗口，栗粟是吧？我得跟我們班知道內情的學生囑托一聲去，別讓他們說漏嘴。”

栗粟站在外麵，腦子像被雷劈過，頭痛欲裂。他們說的不是席天宇，一定不是他。

栗粟推門進去，眼眶裏含著淚，聲音顫抖地問：“老師，你們說的人不是席天宇對麼？”

教研辦的老師們看到女生進來，麵麵相覷。媽呀，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栗粟班的數學老師咽了口唾沫，“栗粟你聽老師說。這件事......”

栗粟打斷她，“老師您就告訴我，您剛才說的早上被撞的學生是不是他？”栗粟盯著她，迫切、緊張、不安、擔心、難過，所有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

老師點點頭。

五雷轟頂是什麼感覺，栗粟腦子現在一片空白，她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但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老師他在哪家醫院？”

“蓮一。栗粟你別跑，老師送你過去。”數學老師剛講完地點，栗粟就跑了，數學老師追上去。

楊水漾也被這個消息衝擊得體無完膚，聽到另一個老師說，“你快去追你同學啊。”才反應過來，去追栗粟。

不是他，不會是他，一定是他們搞錯了。席天宇隻是家裏有事，沒有被車撞，不會死的。他是宇神啊，怎麼會死呢。栗粟腦海裏一團糟，閃過馮樂的閃爍其詞，他早上就知道了，為什麼他們都瞞著她。

栗粟淋著大雨跑得飛快，到了大門口，門衛不給她開門，說放學時間沒到，栗粟滿臉淚，衣服全濕了，短發貼在臉上，一幅落魄的樣子，直接扒著扶手要去翻門，嚇得門衛叔叔趕緊開門。

“同學你不要爬了，會出事的。我給你開門。現在的學生啊，真是不服管，上午就一批翻出去的男生，現在女生也這樣。”門衛叔叔嘟嘟囔囔地回到門衛室拿電動鑰匙開校門。

楊水漾追上來，看到栗粟跑出校門也追出去。

“誒，怎麼又出去一個，你們回來要被處分的知道嗎！”門衛叔叔衝兩個跑遠的女生大喊。

數學老師穿著高跟鞋不好跑，到了門口，兩個女生已經不見了，氣喘籲籲地問門衛：“您有沒有見到兩個女生，一個短頭發，一個長頭發？”

“剛跑出去，是不是翹課了，這群兔崽子。”門衛憤怒地罵，這要讓校長知道今天他放跑了一群學生，這個月工資就別想要了。

“往哪個方向啊？”數學老師問。

“那邊，她們打了個車。”門衛指了個方向。

數學老師急忙給她們班主任打電話，那邊一直占線，打不通。老劉接電話，這個可千萬別再出事了。

“栗子你別急，老師可能也隻是道聽途說，宇神吉人天相肯定不會有事的，可能隻是被車擦了一下呢。”楊水漾摟著她安慰道，兩個人都濕嗒嗒的，落湯雞樣子。

栗粟渾身顫抖，咬著嘴唇，臉被凍得蒼白，嘴裏念念有詞，“對，不會是他，不會是他，沒事的，沒事的。”

出租車司機在前麵開車，關心地問兩個小女孩，“出什麼事了？”

“沒事沒事，師傅您安心開車吧，開快點。”楊水漾想到什麼，又急忙改口，“不不不，您開慢點，安全第一。”

暴雨天，容易堵車，出租車被堵在路上，動彈不得。司機一個勁按喇叭。

栗粟再也等不了，開了車門，衝出去，在車子停靠的罅隙裏奔跑。蓮城第一醫院她認識路，她現在隻有一個方向。天宇，再等等我，我馬上就到。別扔下我一個人，你說過，你是我的。

楊水漾付了錢，開車門，趕緊追過去，看到栗粟在車流中跑來跑去，嚇得心臟要停擺，大聲喊著：“栗子，注意安全。”但此時的栗粟哪裏聽得到。

栗粟看到第一醫院的牌子，更加拚命地跑過去，她的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但也要跑。心裏著急，腳底一滑，栗粟摔倒在泥坑裏，手腳都磕破了，痛的要命，還是努力一瘸一拐地跑過去。她知道她愛的人在等她，她必須跑，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豆大的雨水狠狠地打在她身上，可身上的痛哪裏抵得過心上的痛。

楊水漾追上來，扶著她。

栗粟到了醫院大廳，班裏的男生們正走出來，臉上無一不是悲痛的表情，有幾個還在偷偷擦淚。他們看到她和楊水漾站在門口，狼狽的樣子，有些吃驚。

馮樂看到栗粟站在門口，暴怒地朝男生們吼道：“誰他媽告訴她的！”

“宇神沒什麼大事，就是被車蹭了一下，現在要休養，咱們不打擾他，先走好不好？”馮樂扶著栗粟的肩膀安慰道，想把她帶出醫院。

“他在哪？”栗粟站著不動，靜靜地盯著馮樂，嗓音嘶啞。

“宇神真沒事，真的，不騙你，咱們先回學校，過兩天他就回來了。”馮樂強行把她扭轉方向，帶著她朝門走。

栗粟突然哽咽，眼淚簌簌地落下來，絕望地懇求：“你不能讓我見見他最後一麵嗎？”

“栗子！”馮樂喊她。

栗粟掙脫他的束縛，仰著頭，抹了把眼淚，問男生們：“他在哪？帶我去。”

“我帶你去。”有個男生開口。

“你他媽敢！”馮樂指著他說。

“樂哥，你就讓她去吧，最後一麵了，宇神可能也想見她呢。”從此陰陽相隔，獨留一個在世上，老天總是這麼殘忍。如果是他，他也希望能見女友一麵吧。

男生們已經看了一次，他們相處三年的同學血肉模糊地躺在太平間，有幾個人衝出去到廁所狂吐不止。悲憤溢於言表，他們幾個男生在醫院的走廊哭得像傻子，無法再經曆一次。

幾個男生先行離開，心疼栗粟又無法言說，隻有馮樂和那個男生帶著她和楊水漾去太平間。

離他越來越近，栗粟卻越來越害怕，她心裏還有一絲希望，這點希望隻要見不到席天宇就還存在，這一刻她多想裝瘋賣傻。醫院的殺毒水味道此刻異常濃烈，栗粟感覺她喘不過氣來，像沉溺在深海裏，隻能看著自己墜落，離水麵越來越遠，離死亡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