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一瑋回了趟辦公室, 下得樓來, 卻沒有想到於有光的家屬竟然膽大包天, 抬著棺材到市委門口來示威。 抬棺材的人好像是從外麵雇來的民工, 一個個身強力壯, 表情麻木, 於有光的老父親和於有光的
老婆哭哭啼啼地各舉著一個牌子, 上麵寫著:“還我兒子一個公道”、 “於有光是為公事殉職, 不能讓我來承受一切壓力”。 於有光的老婆見領導都來了, 嘴一撇, 就哭著喊了起來:“老於呀, 你真冤……早上高高興興地去上班, 誰知一去不複返, 你為公家的事操碎了心, 到頭來還搭上了自己的命。 各位大官老爺, 你們行行好吧, 我把一個大活人交給了你們, 你們要不給我們一個說法, 我就繼續把人交給你們,他生是公家的人, 死是你們公家的鬼, 我們老的老, 少的少, 我們孤兒寡母承受不起呀……”
在於有光老婆的哭訴聲中, 抬棺材的人就地放下了棺材, 有的人竟然點了煙, 一邊抽著煙, 一邊看起了熱鬧。 大門外圍了一大圈看熱鬧的人, 越發把大門堵了個嚴實。 市委大院內下班的幹部和職工也都圍了來看熱鬧, 幾個常委也被棺材擋住了出路。 蘇一瑋的頭一下就大了, 剛剛在會議上他否決了於有光被追認因公殉職的事, 他們就抬來棺材示威, 這是偶然的巧合, 還是必然的聯係? 倘若是必然的聯係,就不單單是一次上訪事件, 而在這件事的背後會有更深層的內容。 前天李學文還信心滿滿地告訴他, 說於有光家屬的事讓他擺平了, 沒想到過了一天兩夜, 他們卻變本加厲越發大膽。 很顯然, 他們的背後一定有人在默默操縱著, 而操縱他們的究竟是誰? 又為什麼要操縱呢?這使蘇一瑋感到很不解, 仿佛一團迷霧, 讓他看不清事情的本來麵目。 但是, 有一點他是清楚的, 常委中肯定有人給他們透了信, 才導致了眼前的這一幕。 而透信的人究竟會是誰呢? 是劉長福? 他馬上又否定了, 他覺得不可能, 無論怎麼講, 劉長福畢竟是一市之長, 不可能幹出這麼齷齪的事。 再說了, 開會的時候, 劉長福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會場, 他沒有機會與於有光的家人取得聯係。 如果不是他, 又會是誰呢? 這些問題就像一道閃光, 迅速從蘇一瑋的腦海裏劃過之後,便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一, 即使劉長福沒有參與, 也一定與他有關, 倘若我同意了他的意見, 是不是會有現在這樣的鬧劇? 答案肯定是不會的。 很顯然, 於有光的家人是衝著我來的, 衝著市委來的。二, 他不想急於表態, 既然戲已經開演了, 就讓他們再演一會兒, 也許看的時間越長, 才能看得越透徹, 才知道怎麼收場更有利於敲山震虎。
此刻的劉長福哩, 正如蘇一瑋分析的一樣, 他一點兒都不知道於有光的家屬還有這麼一招兒, 但是, 他一看心裏就馬上明白了, 這一定是手下的人精心策劃和安排的, 是有針對性的。 他本來想著要好言勸其回去, 轉念一想, 覺得這樣鬧一鬧也好, 這是市委的大門口, 又不是在市政府, 我犯不著發急, 你蘇一瑋不是大道理一套一套講得好嗎? 那就看你的能耐了。 聽著於有光老婆的哭訴, 心裏也不覺有點悲哀, 人死如燈滅, 好端端的一個人, 竟然栽在了酒杯中, 實在太可惜了。 想起於有光在世時, 對他鞍前馬後忠心耿耿, 他死了, 於情於理, 於公於私, 他都要安排好他的後事, 給他一個好聽的名分, 既是對他靈魂的告慰, 也算給他的家人有了一個交代。 本來給他一個因公殉職稱呼也算不了什麼, 政府這邊完全可以下文追認的, 但是, 他還是多了一個心眼兒, 他想得到市委的認可, 如果將來出現了負麵影響, 他完全可以把責任推到市委, 推到蘇一瑋的身上, 這樣的話, 他反而拿著這件事做文章, 沒想到蘇一瑋不但不中套, 反而表明了他的態度, 這使他感到很沒麵子, 也有失他的權威。 剛才會議上的暗戰,他本以為將了他一軍, 從此會壓住他, 不料蘇一瑋卻避重就輕, 繞了一個彎子, 推掉了問題, 宣布他的主張後就散會了, 這真有點讓他有氣無處使, 有話無處說。
他斜睨了蘇一瑋一眼, 見蘇一瑋表麵上裝得鎮定自若, 心裏不免暗想, 你就裝吧, 看你能裝多久?
其實, 劉長福的那一瞥, 蘇一瑋也看到了。 蘇一瑋看到後假裝沒有看到。 他從劉長福堅持為於有光爭名分, 到眼前的這一幕, 感覺到似乎有一種內在的必然, 否則, 於有光的家屬也不敢這麼肆無忌憚地大鬧市委。 李學文早就站不住了, 走到於有光老婆的身邊, 一邊扶著她起身, 一邊安慰說:“嫂子, 你這樣大哭大鬧也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造成的社會影響多不好。 你要相信市委市政府, 一定會妥善處理於局長的事。” 於有光的老婆死跪著就是不起身, 李學文勸她的時候,她的哭聲分外大, 故意用哭聲蓋過了李學文的話, 等李學文的話完了, 她一下接著又哭訴了起來:“老於呀, 你命咋這麼苦呀, 早上出門去, 晚上魂魄來, 昨夜你托夢, 說你死得冤, 為了單位上的事, 你起得比別人早, 回得比別人晚, 為了接待人, 你把命都搭上了, 可是有誰能知你的情? 你為公家的事獻了身, 公家卻不領你的情, 你丟下了老人, 丟下了我們孤兒寡母, 讓我們怎麼麵對世人?”
李學文越勸說, 於有光的老婆越發哭訴得厲害。 這一切都被蘇一瑋一一看在了眼裏, 他也搞不懂李學文是真的在勸, 還是故意配合著於有光的老婆在演戲? 他知道, 這場戲是演給他的, 他要是不出麵,大概很難結束, 既然問題已經推到了他的麵前, 他隻能麵對。 他走到棺材旁, 用手抬了抬棺材, 問抬棺材的民工:“是你們抬來的?” 民工點了點頭。 他又問:“重不重?” 民工說:“不怎麼重。” 其實, 剛才民工們在放棺材的時候, 他已經看出來了, 這是一口空棺材, 方才他又用手掂了掂, 感覺裏麵是空的。 為了進一步落實清楚, 他又問一個年齡大一些的民工說:“是不是空棺材?” 民工笑了說:“我也不知道,
不管裏麵有沒有人, 他們花錢讓我們抬, 我們就來抬。” 蘇一瑋說: “有人給你出錢讓你去幹壞事你也去幹?” 民工憨笑著說:“那不會的。” 在問這些話的時候, 於有光的老婆的哭訴聲早已變成了細細長長的哽咽聲, 蘇一瑋自然明白她在聽他的話, 他的問話自然也被近處的人聽到了。 蘇一瑋這才回了身, 對著裏裏外外看熱鬧的人, 對著於有光的家屬一字一頓地說:“這是一口空棺材!”
一言既出, 周圍嘩然。 有人悄悄議論:“抬一口空棺材來示威?這也太不靠譜了。”
“這個人是誰呀? 說話口氣挺大的。”
“我是蘇一瑋, 就是新來的市委書記。” 待大家安靜下來, 蘇一瑋才對著抬棺上訪的人說:“你們知道不知道, 這是什麼地方? 是市委,是辦公的場所。 抬一口空棺材就來要挾市委, 幹擾市委的正常工作,你們的膽子也太大了點。 用公款大吃大喝, 喝酒喝出了人命, 是不是覺得很光榮, 很偉大? 值得這麼興師動眾, 抬著空棺材來市委示威?既然你們抬棺來上訪, 我們一定會搞個水落石出, 查一查, 於有光大吃大喝, 吃的是誰的, 喝的是誰的? 一年內一共吃掉了多少, 喝掉了多少? 還要查清楚他到底死在了什麼地方, 是死在酒桌上, 還是死在了別的什麼場所? 查清楚了也好給你們家人一個交代, 給社會輿論一個交代。 你們這些抬棺材的人, 我以市委的名義告訴你們, 不管你們是自願來的, 還是別人唆使你們來的, 你們從哪裏抬來的再抬到哪裏去, 如果再繼續鬧下去, 後果自負!”
蘇一瑋的話一說完, 現場一下安靜了下來。 幾個民工開始抬起了棺材, 於有光的老婆還跪著不想起, 他的老父親過去扯了扯她的衣衫說:“走吧, 有蘇書記做主, 我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然後回過頭來對蘇一瑋說:“謝謝蘇書記, 我們走, 我們走!”
就在這時, 蘇一瑋接到了曹剛的電話, 曹剛說, 經過取證查詢,於有光等三人喝過酒之後又去了大河洗浴中心, 於有光一人要了兩個小姐, 一直折騰到夜裏兩點多, 累死在了小姐的身上。 然後他們立即送到了市第一醫院, 醫生診斷為過度勞累致死。
蘇一瑋隻說了一聲好, 就掛了機。 他覺得這個電話來得有些晚了, 如果早一些, 也許他更能掌握主動權。
棺材抬走後, 堵塞的道路終於暢通了。 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但是, 蘇一瑋的心裏卻一直平靜不下來, 從常委會議上的意見分歧, 到抬棺上訪, 左思右想, 他還是無法排除其中的內在聯係, 難道這一切都在劉長福的掌控之中? 如是, 他接下來的工作難度可想而知。
吃過中午飯, 蘇一瑋有一個午睡的習慣, 隻要迷糊上半個小時的覺, 就來精神了。 可是, 今天他躺到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 想起上午的事, 腦子裏亂亂的一片。 下午剛上班, 省發改委主任趙多柱打來電話說, 給你透露一個信息, 看看你有沒有興趣? 趙多柱是他大學的同學, 在全班同學中, 官場中走到正廳級的就屬他倆, 相對而言, 他倆也走得近一些。 前些年, 他在金州當市長時, 從趙多柱手裏得到過幾個大項目。 盡管如此, 他每次見到趙多柱時, 總不忘叮嚀一句, 以後有好事不要忘記老同學了。 趙多柱嗬嗬一笑說, 我忘了誰也不能忘記你大市長。 此刻, 他聽到趙多柱這麼一說, 知道又有好事, 便高興地說, 好呀, 趙主任來電話, 必有喜事, 你說說看。 趙多柱說, 國家民航總局安全技術中心負責人來我省, 主要來落實新建機場地址事宜,你不打算爭取一下嗎? 蘇一瑋一聽, 馬上高興了起來。 說, 好呀, 隻要有機會爭取, 我就決不放過。 趙多柱說, 那好吧, 如果你能抽出空, 來省上一趟, 我給你引見一下國家民航局領導, 到時, 可以在選址時看看能不能往高州這邊傾斜一下。 蘇一瑋說, 好, 我現在就出發。
機場修建的事, 一直是蘇一瑋的一塊心病, 去年年底, 國家民航總局下發了西夏省再建兩個民用機場的批文, 當時他還在金州市當市長, 知道消息後立即帶著市發改委主任就往省上跑, 沒想到剛剛有了眉目, 回來高高興興地給市委書記高天俊一彙報, 高天俊卻皺著眉頭說, 修建機場可是個大工程, 得幾個億的資金, 這資金哪裏來? 再說了, 投資這麼大, 投進去了何時才能收回來? 他解釋說, 資金問題,主要是國家民航局承擔, 我們主要是讓出地皮。 高天俊還是提不起興趣, 就說, 你看著辦吧, 省上要是決定在金州建, 我們就積極支持,如果選到了別處, 我們也沒有必要去爭取, 任其自然吧。 他從高天俊的話中, 聽到了高天俊對此並不太感興趣。 他知道, 高天俊最感興趣的就是見效快的項目, 對這種功在千秋的事興趣不大。 這也難怪, 從年齡上講, 高天俊最多在金州幹完這一屆, 他是急於幹出一些政績再上一個台階, 機場建設周期很長, 那不等於瞎子點燈白費油? 高天俊不積極, 他也不好造次, 隻好順其自然了。 沒想到山不轉水轉, 他坐鎮高州後, 機場選址的事最終還沒有敲定, 他何不插手過去, 把它搶回來? 對於機場建設的事他大致是知道的, 省上擬定要在東、 西區各建一個, 東區已基本確定在慶川, 西區可以在金州、 高州、 西州三市選擇一家, 因為這三市呈三角形, 選擇任何一市, 都有理由。他過去在金州, 自然為金州說話, 現在人到了高州, 就要積極為高州爭取。
上了車, 蘇一瑋有些犯困, 就閉了眼, 想迷糊一會兒。 然而, 眼睛是閉上了, 心卻一直閑不下來, 他想到了他目前的困境, 想到機場修建, 又想到了高州未來的發展, 如何擺平眼前的這些事, 下好高州這盤棋? 這將是他接下來的工作目標。 至於機場的修建, 他已想好了, 不管劉長福他們同意不同意, 先爭取到手再說, 到時候, 他們同意了倒罷, 要是不同意, 他可以拿省上的統一規劃來施壓, 諒他們也不敢唱反調。
車上了高速公路, 一下提速了, 就有了一種風馳電掣般的感覺。他聽到坐在副駕駛室的秘書田小科悄悄對司機陸通說, 別太快了, 開慢點, 書記在睡覺。 陸通應了一聲, 車速很快降了下來。 他說, 沒關係, 就開快吧, 爭取五點趕到省城。 田小科說, 書記沒有睡? 他說,睡不著, 隻眯一會兒。 小科, 有好聽的音樂沒有, 比如唱草原的蒙古歌曲, 或者藏族歌曲, 放一點聽聽。 田小科說, 有, 現在我就找一盤放放。
秘書田小科和司機陸通, 還有這輛奧迪, 都是原來何得權用過的, 他上任後, 秘書長李學文征求他的意見, 他喜歡什麼車, 要不要重新換一輛? 還有司機和秘書, 需要不需要重新調整? 他幾乎沒加思索地說, 人與車繼續留用吧, 到時候需要調整再說。 幾天下來, 他覺得這兩個年輕人工作都很賣力, 人也很機靈。 人心都是肉長的, 隻要你對他們好, 他們也一定會心裏有數, 如果你無緣無故地換了他們,對你來講沒有失去什麼, 但是, 對他們兩個人也許會永遠留下一層抹不去的陰影。
音樂響起, 是藏族歌手容中爾甲唱的《神鷹》, 歌聲清亮, 仿佛有一種穿透力, 很快就把你融化成了高原上的雪, 或者帶你登上了天上的雲, 鳥瞰著大地, 心靈頓時空曠遼遠。 他不覺睜眼看起了公路兩旁的風景, 看著遠處的草原, 以及屹立在天邊的高山, 還有高山上終年不化的積雪, 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發著耀眼的光芒。 那山, 就是號稱中國曆史十大名山之一的焉支山。 據史料記載, 隋大業五年, 隋煬帝西行時, 在山腳下詔見了西域二十七國使臣, 甘州、 涼州府派仕女歌舞隊在路口朝迎。 這裏曾經植被豐富, 森林茂密, 百花池邊蝶蜂飛
舞, 玉龍泉旁溪水潺潺, 山間雲霧繚繞, 生態宜人。 唐代大詩人李白《幽州胡馬歌》中吟誦的:“雖居焉支山, 不道朔雪寒。 婦女馬上笑,顏色如玉盤。 翻身射鳥獸, 花月醉雕鞍。” 再現了當時的盛世美景。千百年來, 生活在這裏的人們, 曾為守候著這片土地而驕傲, 故而,才有了“失我焉支山, 使我婦女無顏色; 失我祁連山, 使我六畜不蓄息” 的千古絕唱。 可是, 這一切, 已經隨著千百年的曆史演變, 慢慢地變成了一片褐色的荒山, 唯獨對麵的祁連山, 像一條巨龍, 盤踞在整個河西走廊。 遠遠看去, 一座雪峰連著一座雪峰, 那縹緲的煙靄,低回的雲朵, 仿佛一道永遠的風景, 終年掛在天邊, 令人心裏頓生出一種博大的情懷和無比的敬仰。 祁連雪峰, 你可曾知道, 就是你, 才養育了河西走廊的世世代代, 你可又知道, 為了這一方水土, 千百年來, 在你的腳下演繹出了多少次金戈鐵馬的廝殺, 多少幕驚心動魄的悲喜劇? 折戟沉沙, 馬革裹屍, 古時征戰幾人回, 多少英雄長眠此?截止到上個世紀三十年代, 西路軍西渡黃河, 遇到了馬匪的堵截與廝殺, 頑強的西路軍在這裏與馬匪進行了幾天幾夜的浴血奮戰, 終於寡不敵眾, 幾萬紅軍喪身在了這道狹穀。 多少年過去了, 滄海桑田, 流年運轉, 往事成煙, 一切已成為曆史, 留給後人的卻是無限感慨。
蘇一瑋每每行車至此, 總能在他的心靈深處引發一陣陣震撼。 此刻, 也不例外, 發思古之幽情, 不覺唏噓再三。 想起自己的人生道路, 是命也, 是運也, 許多事情是說不清楚的。 六年前, 省委通知他來省委報到, 然後再去中央黨校學習。 他因為心裏有鬼, 一時沒有與建築商張多財聯係上, 就如驚弓之鳥, 以為省委要雙規他。 他已做好了應對一切的思想準備, 要向組織自首, 沒想到來到省委組織部,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 部長潘長虹就開門見山地說, 這次中央黨校臨時點名讓你去參加學習交流, 主要是你在西州推行的公車改革的論文發表在《求真》雜誌上後, 引起了理論界和上層領導的高度重視, 中央黨校把這個問題當了這期學員討論的一個選題, 隻好匆匆忙忙通知讓你去參加。 蘇一瑋聽了, 不覺長出了一口氣。 自從那次虛驚一場後, 他仿佛小死了一回, 感覺一切都變了, 心態變了, 價值觀也變了。 三個月的學習期間, 他常常麵壁而坐, 拷問自己的靈魂, 不管組織上是否察覺到了, 他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戴罪之身, 隻有洗心革麵, 矯枉過正, 才有可能重新做人。 他已暗下決心, 這次算是僥幸, 如果逃過了這次僥幸, 等學習完了, 重返工作崗位後, 他一定把自己的心思完全用在工作上, 知恥而後勇, 也許將是人生的另一種動力。
一晃, 六年過去了, 真是往事如煙呀。
他從中央黨校學習期滿後, 沒想到組織把他從西川調到了金州,當了五年多市長, 現在又被調來高州當市委書記。 在金州, 他的確非常自律, 他遠離了過去的那個令他如魚得水的人際圈, 也離開了他愛的女人和愛他的女人, 鐘晶晶、 周小哭, 還有那個名叫葉瑤的麻辣女, 就像一道道遙遠的風景, 永遠地停留在他的記憶裏。 對於一個性情中的男人, 這需要多麼大的毅力才能做到, 可是, 他卻做到了。 壯士斷腕, 決絕後的彷徨, 自然少不了孤獨與寂寞, 卻也能在新的土壤裏, 生長出新的自我。 在金州, 他幾乎把自己的全部心血都用在工作中, 用在了地方建設中, 他自信他在五年的任職期間無愧於金州這片土地, 無愧於金州的老百姓。 也正是人在做, 天在看, 他才有了更大的權力, 有了更為寬廣的施政舞台。 一把手, 他現在才成了真正的一把手, 成了主宰一方的諸侯, 這一切的變化,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機會來了, 誰也擋不住, 機會不來, 再怎麼努力也不行。 機會對一個人來說太重要了, 尤其在人生的黃金時代。 所以, 他沒有理由不趁著自己年富力強好好幹一把, 把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政治方略融入具體實踐中, 重新塑造一個高州, 即使到了有一天, 他下台了, 大權旁落了,也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