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二點整,我脫下那身藍色的工作服,感覺自己刑滿釋放。
我幾乎是跑著回家的,一進門,就看見我媽正把一盤熱氣騰騰的紅燒排骨端上桌。
“回來啦?快洗手吃飯!累不累啊?工作還順利吧?”她笑眯眯地問。
我沒說話,直勾勾地看著她,把她看得有點發毛。
“......你這麼看我幹啥?臉上沒洗幹淨?”
我深吸一口氣,坐到飯桌前,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心平氣和:
“媽,不是說好上岸?不是說好鐵碗飯?怎麼成了保潔?”
“對啊!”我媽一臉坦然,給我夾了塊最大的排骨。
“你就說你現在是不是在縣政府上班?”
“是......”
“隻要在政府上班都是體製內!哪怕是個保潔,他也是體製內!”
“我跟你說,有一個市長他就是從司機做起的,我相信你,也能從保潔做到縣長!”
我???
我感覺自己的聲調有點控製不住地往上揚。
“媽,你花了十萬塊,就為了讓我回來當個保潔員?”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什麼叫當個?”
我媽把筷子一放,也嚴肅起來。
“保潔員也是憑勞動吃飯,不偷不搶,怎麼就低人一等了?再說了,這工作不清閑嗎?不比你以前天天熬夜強?不用跟人勾心鬥角,不用看老板臉色,每天就把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弄幹淨就行,多簡單!”
我被她這套歪理邪說噎得半天說不出話:“簡單?媽,我大學學的是設計,我在大廠是高級UI設計師,我......”
“設計師能當飯吃一輩子嗎?”我媽立刻打斷我。
“你看看你那頸椎,你那胃!再上幾年班,錢是掙了,命都沒了!媽這是為你好,女孩子家家的,穩定最重要!”
她開始掰著指頭給我算賬:“你看啊,這個工作,風吹不著,雨淋不著,就在樓裏轉悠。每天還能活動身體,就當鍛煉了。中午食堂兩塊錢管飽,四菜一湯。等你幹幾年,媽再托人給你在單位裏介紹個對象,找個也是吃公家飯的小夥子,這輩子不就穩了嗎?”
我聽得目瞪口呆,感覺我和我媽之間,隔的不是年齡,是物種。
“媽,那十萬塊......”
“十萬塊怎麼了?”我媽的必殺技來了。
“錢都花了,發票都開不出來!你現在要是不幹了,你讓我的老臉往哪兒擱?你讓我在親戚鄰居麵前怎麼做人?人家問起來,我說我閨女幹了兩小時保潔就跑了?”
我徹底沒話了。
我發現,任何邏輯在我媽“為你好”和“我的臉麵”這兩大武器麵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最終,這場對話,以我含淚多吃了一碗米飯而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