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琰像一隻受驚的小鹿。
看得宋明軒心頭猛地一軟。
險些就要把背簍一扔,直接背著她返回陳留城。
但想到若是采不夠藥,回去便要餓肚子。
宋明軒還是強壓下心中的衝動,冷靜了下來。
他轉身從背簍裏,取出水袋和剩下的幹糧。
一股腦塞進蔡琰懷裏。
又拿起身側的鐮刀,在旁邊砍了一根粗細適中的樹枝。
用鐮刀修去枝椏,削得光滑順手,遞到蔡琰手中。
“這些全部留給你,木棍你拿著防身。”
“這裏離陳留縣城極近,尋常猛獸不敢靠近過來。”
“若是遇到小蟲子或是蛇蟻,用木棍趕開便是。”
蔡琰指尖接過木棍。
緊緊攥在掌心,指節微微泛白。
這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安全感。
緊接著,她將懷中的幹糧與水袋一並遞向宋明軒。
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恩公肯分餅與我,已是雪中送炭。”
“這份恩情琰兒記在心裏。”
“剩下的吃食,您留著路上用吧,我已不礙事了。”
一塊粗餅,於餓了大半日的她而言。
不過是杯水車薪,連腹中的空虛都填不滿。
可自小受的教養讓她懂得分寸二字。
怎好再占恩人更多便宜?
宋明軒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模樣,眼底卻亮著執拗的光。
無奈地歎了口氣。
他從油紙包裏取出剩下的半塊餅。
狠狠掰下一角塞進嘴裏,咀嚼著含糊道:“聽話,把剩下的吃了。”
“我回來要是見這餅還在。”
“往後你走你的路,我可就不管了。”
他雖不懂醫術,可一路背著蔡琰走來。
能察覺她身子虛得厲害。
尤其臉色泛著久病般的蒼白。
呼吸時輕時重。
若再不補充些體力,怕是撐不到抵達陳留城。
話裏帶著幾分刻意的強硬,實則全是擔憂。
話音落下,宋明軒沒再回頭看她一眼。
轉身便朝東北方向的樹林走去。
背影幹脆利落。
蔡琰望著宋明軒逐漸消失在樹影裏的身影。
眼眶突然一熱,淚水毫無預兆的湧了出來。
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
但心底像被溫水浸過,暖融融的。
她知道,宋明軒不是真的要丟下她。
那句不管了,不過是怕她餓著的托詞。
這一刻,林間的風似乎不那麼涼了。
獨處的恐懼也消散了大半。
因為她篤定,那個背著她穿過山林的身影,一定會回來。
時光在潺潺的河水聲中悄然流逝。
日頭漸漸向西傾斜,天際被染成淡淡的橘色。
蔡琰終究還是聽了宋明軒的話。
小口吃完了剩下的餅,又抿了幾口清水。
腹中有了食物,她的氣色好了些。
體力也恢複了幾分。
可崴傷的腳踝依舊腫痛,稍一觸碰便疼得鑽心。
依舊寸步難行。
她坐在青石上,目光總是不自覺飄向宋明軒離開的方向。
先是直直盯著樹影深處。
等不到身影便微微垂眸。
指尖無意識的摩挲著木棍。
眼底掠過一絲失落。
過了片刻,又忍不住抬眼望去。
如此反複,心也跟著一點點懸了起來。
“怎麼還不回來?”
“莫不是在林子裏撞見了山賊,或是被野獸纏上了?”
“還是......他嫌我是累贅,索性撇下我走了?”
女人的心思活絡起來,便如藤蔓般瘋長。
連她自己都沒察覺。
不過半日光景。
她竟已對這個初識的男子,生出這般深的依賴。
是因為他在她最狼狽、最無助時出現?
還是因為那句‘有我在,你不會再有事’的篤定?
念頭越想越偏,蔡琰的眼眶漸漸紅了。
鼻尖也酸酸的,呼吸都帶著幾分哽咽。
就在她幾乎要被宋明軒不會回來了的念頭壓垮時。
樹影晃動間,熟悉的身影終於出現。
宋明軒背著滿滿一簍草藥。
腳步略顯倉促的朝著她走來。
看到宋明軒的一刻,蔡琰再也忍不住。
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滾落。
嘴角卻悄悄勾起一抹委屈又安心的弧度。
宋明軒快步走到她身邊,放下背簍。
見她梨花帶雨的模樣,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撓了撓頭不好意思。
“對不住,沒想到東北坡的草藥這麼少。”
“不知不覺就走遠了。”
“你......你別掉眼淚啊,我這不是回來了嘛。”
穿越前母胎單身的他,哪有哄女孩子的經驗?
看著蔡琰泛紅的眼眶,隻覺得自己像做錯了事的孩子。
可沒等他想出更多安慰的話。
蔡琰突然伸手,輕輕抱住了他的胳膊。
臉頰貼在他的衣袖上,身子微微顫抖著。
壓抑的抽噎聲,忍不住溢了出來。
“嗚......”
這半日的恐懼、擔憂,連日來逃亡的委屈與疲憊。
終於盡數釋放。
宋明軒僵在原地,手臂都不敢動一下。
愣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聲音放得極輕。
“好了好了,藥材都采夠了。”
“不哭了啊。”
“我這就背你回陳留城,用不了多久就到了。”
他實在怕了女孩子哭。
尤其是蔡琰這般柔弱的模樣,哭得他心都軟了。
隻想著趕緊結束這煎熬的場麵。
哭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蔡琰才漸漸平複下來。
鬆開了抱著他胳膊的手,臉頰泛著羞澀的紅暈。
宋明軒也不敢耽擱,連忙蹲下身。
讓她趴在自己背上。
穩穩托住她的膝彎,轉身朝陳留城的方向走去。
“恩公采這麼多草藥。”
“是家中有人欠安?”
“還是家中有行醫之人?”
趴在宋明軒背上。
蔡琰的聲音比之前輕快了些,帶著幾分好奇。
宋明軒坦然的笑笑。
“其實不用我說。”
“你看我這衣服也該知道,我就是大戶人家的一個下人。”
“這些草藥,是府裏存著備用的,算不上什麼要緊事。”
先前說尋常人家,不過是隨口搪塞。
可轉念一想,身上的粗布短褐早已暴露了身份。
再隱瞞反倒顯得刻意。
蔡琰輕輕點頭。
沒想到宋明軒會這般幹脆戳破之前的說辭。
“無論恩公是何身份。”
“救命之恩,琰兒永世不忘。”
“這點絕不會變。”
頓了頓,她又小聲問道:“那不知恩公效力的府第,是......”
宋明軒已坦誠,她也敢問得直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