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蘇清婉，是我奶奶的名字。

男人的話像一塊巨石，在顧美蘭和顧倩倩母女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我姑姑那張塗著昂貴粉底的臉，瞬間血色盡失。她費盡心機想把我塑造成一個不懂時尚、需要她施舍的鄉下土包子。

可眼前這個男人，周尋，是時尚圈內無人不知的點金聖手，國際頂尖的設計師推手，他的一句話，能讓一個品牌起死回生，也能讓一個設計師瞬間隕落。

而他，卻用“大師”來稱呼我的奶奶，用“失傳”來形容我旗袍上的針法。

我迎著周尋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挺直了因常年伏案刺繡而有些彎曲的脊背，聲音清晰而堅定。

“蘇清婉，是我的奶奶。”

周尋的眼中迸發出更為強烈的光彩，他看我的眼神，像是看到了失而複得的絕世珍寶。

“果然，果然是蘇大師的後人。”他激動地走近一步，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這件旗袍上，語氣裏滿是發自內心的讚歎，“這件旗袍，可否借我一看？”

我沒有拒絕，坦然地讓他欣賞。

他沒有上手觸碰，隻是俯下身，仔細端詳著那朵並蒂蓮，嘴裏喃喃自語：“絲線劈股均勻，細如毫發，配色過渡天衣無縫，這‘虛實搶’的針法，比我當年有幸見到的那件藏品，還要精進，還要靈動。”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小姑娘，這件旗袍，你可願意出讓？我願意出一百萬，不，兩百萬收藏它。”

“兩......兩百萬？”顧倩倩失聲尖叫起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她無法相信，自己口中那件“過時的破爛”，竟然有人願意出七位數的天價收藏。這比她媽整個旗艦店裏所有衣服加起來都貴！

顧美蘭的臉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那是一種混雜著嫉妒、震驚和恐慌的扭曲。她引以為傲的快時尚事業，在蘇繡真正的藝術價值麵前，被襯托得像個天大的笑話。

我搖了搖頭，語氣平靜卻堅定：“抱歉，周先生，這是奶奶留給我的念想，是無價的，我不會賣。”

周尋臉上非但沒有失望，反而露出了更加欣賞的笑容：“好，好一個無價之寶！是我唐突了。”

他從西裝口袋裏拿出一張燙金的名片，鄭重地遞給我：“蘇小姐，我叫周尋。下周五，在國際會展中心有一場頂尖設計師的私人沙龍，屆時會有許多國際大牌的首席設計師和頂級藏家到場。”

“我希望能邀請你，穿著這身旗袍，作為我的特邀嘉賓出席。”

“我想，蘇大師的絕技，不應該被埋沒在這世間。”

顧倩倩嫉妒得眼睛都紅了，忍不住尖酸地插嘴：“什麼沙龍，誰知道是不是騙人的。媽，你可別讓她被騙了，我們顧家的人可丟不起這個臉！”

周尋聞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輕蔑又冰冷，像在看一個跳梁小醜。

“顧總，你的‘Miya’去年想花三百萬讚助這場沙龍，連入門的資格都沒拿到，看來，你對它確實不太了解。”

一句話，堵得顧美蘭臉色漲成了豬肝色，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回到別墅，顧美蘭終於撕下了她所有的偽裝。

“砰”的一聲，她將客廳的門反鎖，臉上再無半點溫情，隻剩下赤裸裸的貪婪和猙獰。

“蘇晚，把那件旗袍，還有你奶奶留下的那套牛皮針套，都給我交出來！”

我冷冷地看著她，像在看一個陌生人：“憑什麼？”

“憑我是你姑姑！是你現在唯一的親人！”她歇斯底裏地吼道，“你奶奶的東西就是我們顧家的東西！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麼？這些東西放在你手裏隻會蒙塵，交給我，我來替你‘保管’！”

她說著，竟直接伸手過來搶我隨身背著的帆布包，那裏裝著奶奶留下的，傳承了三百年的“平亂針法”針套。

我側身躲過，將布包緊緊護在懷裏。

“保管？是想拿去拆解了研究，然後用在你的快時尚品牌上，做成廉價的‘蘇繡風’印花嗎？”

我的話像一把刀，精準地刺中了她最陰暗的心思。

顧美蘭的表情瞬間變得無比怨毒：“好，好你個蘇晚！真是翅膀硬了！我倒要看看，沒了我的允許，你怎麼去參加那個沙龍！”

她猛地奪過我的行李，將我粗暴地推進二樓一個昏暗的雜物間，然後“哢噠”一聲，從外麵鎖上了門。

“你就在這裏好好反省！什麼時候想通了，把東西交出來，什麼時候再出來！”

門外傳來她和顧倩倩得意的交談聲。

“媽，就這麼關著她？”

“不然呢？等她餓上兩天，自然就聽話了！那套針法，必須是我的！有了它，我的公司就能上市！”

腳步聲漸漸遠去。雜物間裏一片漆漆，隻有一絲月光從緊閉的窗簾縫隙裏透進來。

我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坐下，臉上卻沒有絲毫慌亂。

我慢慢打開一直緊緊抱在懷裏的帆-布包，拿出那個陪伴了奶奶一生的牛皮針套。

在針套不起眼的內側夾層裏，我摸出了一把小巧卻無比堅硬的銅鑰匙，這是老宅繡坊後門的鑰匙。

我還摸出了一部早就充滿電的老人機。

姑姑以為她奪走了我的一切，卻不知道，奶奶留給我最重要的東西，她永遠也搶不走。

她以為她把我關進了牢籠，卻不知道，我手裏正握著一把，足以將她送入地獄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