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顧美蘭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過了好幾秒，才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怒火，臉上重新堆起虛偽的笑。

“晚晚，你這孩子，就是太倔了，跟你奶奶一個脾氣。”

她話鋒一轉，語氣裏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強勢，“姑姑知道你舍不得奶奶留下的東西，但人要往前看，總守著過去是沒出息的。”

“走，姑姑帶你去見識見識，什麼才是真正的時尚，什麼才是城裏女孩子該有的樣子。”

她不由分說地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幾乎是拖著我往外走。

顧倩倩則像個得勝的將軍，得意洋洋地跟在後麵，嘴裏還在不停地念叨：“媽，就該帶她去你的品牌店，讓她開開眼，別讓她穿著這身破爛出去給我們顧家丟人！”

半小時後，車停在了市中心最繁華的商場，顧美蘭的快時尚品牌“Miya”旗艦店就開在最顯眼的一樓入口處。

巨大的玻璃幕牆，閃爍的霓虹燈牌，店內掛滿了各式各樣花哨廉價的衣服，刺鼻的化學染料味道撲麵而來。

顧美蘭把我推到顧倩倩身邊，恢複了她高高在上的總裁姿態，對著店長頤指氣使。

“倩倩，給你表姐挑幾身像樣的衣服，從頭到腳，都換了。”

“錢從我賬上走。”

顧倩倩立刻來了精神，像隻花蝴蝶一樣在店裏穿梭，很快就抱了一大堆衣服過來，一股腦地塞進我懷裏。

“喏，土包子，這幾件都是我們店裏最新的爆款，穿上保證讓你改頭換麵，別說我這個當表姐的虧待你。”

我看著懷裏那堆衣服，廉價的化纖麵料，摸上去手感粗糙，接縫處甚至還有脫出的線頭，醜陋得讓人不忍直視。

其中一件亮片裙，上麵的亮片隻是用工業膠水隨意粘著，已經掉了好幾片，露出了下麵發黃的膠水印。

“我不穿。”我把那堆“垃圾”放到一邊，語氣平靜而堅決。

顧倩倩的眉毛立刻豎了起來，聲音尖利地嚷道：“你說什麼？蘇晚，你別給臉不要臉！我媽好心給你買衣服，你還挑三揀四？你以為你誰啊？”

我拿起那件亮片裙，指著上麵歪歪扭扭的縫線，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周圍的店員和顧客都聽見。

“這件衣服，它的縫線針距不均，用的還是最容易斷的單股滌綸線，洗一次就會開裂。”

我又拿起一件印花襯衫。

“這件襯衫，為了節省布料，前襟和口袋的花紋都沒有對齊，這是服裝製作裏最低級的錯誤，穿在身上會顯得非常廉價和不協調。”

“還有這件......”

我每指出一處，顧倩倩的臉色就難看一分，而我姑姑顧美蘭的臉色，則從鐵青變成了煞白。

這裏是她的旗艦店，我卻當著所有人的麵，把她引以為傲的“爆款”批得一文不值，像在公開處刑。

“你懂什麼！”顧倩倩惱羞成怒，一把搶過我手裏的衣服，氣急敗壞地吼道，“這些叫設計感！叫時髦！你一個鄉下來的土包子，懂什麼叫時尚？”

“她不懂，我倒是覺得，這位小姐說得很有道理。”

一個清冷的男聲忽然從我們身後響起。

我們同時回頭，隻見一個穿著剪裁得體的灰色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正站在那裏，饒有興致地看著我。他身材高大，氣質清雋，身後還跟著幾個畢恭畢敬的商場高管。

顧美蘭看到他，臉色劇變，立刻換上諂媚的笑容迎了上去。“周......周先生？您怎麼來了？”

被稱作周先生的男人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她，徑直走到我麵前，目光落在我身上這件月白色的旗袍上。

他的眼神很專注，像是在欣賞一件稀世的藝術品。

“這件旗袍，是你自己的？”

我點了點頭。

他伸出手，但又停在了半空中，似乎是怕唐突，隻是虛虛地指著我領口的那朵並蒂蓮。

“這個針法......是蘇繡裏的‘搶針’，而且是已經失傳的‘虛實搶’。”

“用不同色階的絲線層層相疊，以針代筆，才能繡出這種比畫出來的還要逼真的光影漸變效果。”

“我隻在一位故去的老繡娘的遺作裏見過一次。”

他抬起頭，鏡片後的眼睛亮得驚人，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易察aker的激動。

他越過臉色慘白如紙的顧美蘭，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問出了那個讓她肝膽俱裂的問題：

“小姑娘，你和蘇清婉大師，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