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清晨的曦光刺破雲層，為江城第一武道學院鍍上一層淡金，琉璃瓦頂在晨霧中泛著微弱的虹彩，仿佛被靈氣浸潤過的古畫。

然而，校務公告欄前卻黑壓壓一片，空氣裏彌漫著汗味與焦躁的氣息，人群的呼吸沉重而急促，像暴風雨前壓城的烏雲。

交頭接耳聲彙成一片嗡嗡的蜂鳴，在耳膜上刮擦，如同無數細針紮刺。

偶爾有人推搡，皮革護腕摩擦石磚的“沙沙”聲夾雜其間，緊張得連遠處訓練場傳來的拳風爆鳴都顯得遙遠。

公告欄正中央，一張加蓋了校長辦公室鮮紅印章的通報，如同一道驚雷，炸響在每個人心頭。

紙麵在晨風中微微顫動，朱砂印泥的光澤刺眼如血。

“關於我校高三學生陳凡，在體能測試中表現異常一事的調查通報：經校方多部門聯合調查，並邀請城衛軍醫療專家會診，確認陳凡同學當日成績係‘極端應激反應’下身體潛能的偶然爆發，檢測結果未發現任何違禁藥物或異能覺醒跡象。其成績有效，準予其參加即將舉行的‘江城宗門聯合選拔賽’。”

人群瞬間沸騰！

聲浪撲麵而來，有人怒吼，有人冷笑，有人低聲咒罵，話語如刀鋒般割裂空氣。

“什麼？極端應激反應？這種鬼話誰信！”

“黑幕！這絕對是黑幕！他一個萬年吊車尾，怎麼可能爆發出那種力量！”

“安靜點！通報是校長和城衛軍聯合發布的，你有膽子去質疑？”

議論聲中，站在人群外圍的秦嶽，麵沉如水。

他並未去看那份公告，在他手中，是另一份剛剛從監控分析中心取來的加密報告——封麵上赫然印著《異常靈氣擾動事件歸因分析——基於目標人物陳凡的語義關聯模型》，下方一行小字被鮮紅筆跡圈出：“AI語義識別匹配顯示：自我貶低類詞彙觸發0.3Hz反向靈氣諧振，相關係數達0.91。”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報告封麵，指節與硬紙板碰撞，發出沉悶的“叩、叩”聲，節奏穩定，卻像重錘砸在圍觀者的心跳間隙。

指尖觸感粗糙，紙張邊緣微微卷起，仿佛承載了太多不可言說的秘密。

秦嶽冷哼一聲，眸中閃過一絲洞悉一切的銳利：“用自貶來博取群體的同情，再用一場看似被逼到絕境的爆發，讓規則為你破例開路......陳凡，好一招漂亮的以退為進。”

訓練場上，拳風呼嘯，靈氣碰撞的爆鳴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彌漫著金屬燒灼般的刺鼻氣味。

汗水蒸騰成薄霧，在朝陽下折射出七彩光暈。

陳凡剛結束一輪基礎訓練，正準備溜走，一道清冷的身影卻攔住了他的去路。

是林清雪。

她一襲白衣，衣袂在微風中輕揚，如雪蓮初綻，周身散發著淡淡的寒意，連陽光落在她肩頭都仿佛凝成霜色。

她清冷的眸光直視陳凡，聲音如冰泉滴落石上：“那一晚在圖書館，你擋下秦嶽那一擊，不是運氣。”

陳凡心中咯噔一下，臉上卻瞬間堆滿了誇張的驚恐。

他連連擺手，掌心滲出冷汗，黏膩地貼在褲縫上，額頭上冷汗涔涔滑落，滴在領口，留下深色斑點。

“林女神！林大學霸！您可千萬別冤枉我啊！”他一邊說，一邊後退，腳跟磕到地磚邊緣，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活像一隻受驚的兔子，“我當時嚇得腿都軟了，魂都快飛了！全靠秦隊長手下留情，不然我小命都沒了！”

他越說越激動，聲音甚至帶上了哭腔，喉結劇烈滾動，身體也微微發抖，指尖泛白，仿佛真的被恐懼攫住。

就在這時，不遠處一個正在進行擂台對戰的二年級學生，突然發出一聲慘叫。

他本是穩占上風的開脈境高段，卻在追擊對手時腳下莫名一滑，全身靈氣瞬間走岔，經脈逆行，整個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渾身抽搐，口吐白沫，靈氣紊亂的“劈啪”聲如靜電炸裂。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整個訓練場陷入死寂，連風都仿佛凝滯。

林清雪的瞳孔驟然收縮，她猛地轉頭，死死盯住還在“瑟瑟發抖”的陳凡。

就在剛才，她袖中玉簡微微發燙——那是她悄悄啟動的“靈紋回溯”陣法，捕捉到陳凡言語出口瞬間，方圓十米內靈氣場出現一次微不可察的逆向波動。

而此刻，倒地學生無意識地喃喃：“我......今天狀態不好......”——與陳凡那句“我這種菜雞肯定第一輪就被碾死”語義重疊，如鑰匙插入鎖孔。

她一字一頓，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每說一次自己不行，別人的身上......就會發生不行的事情？”

當晚，江城第一武道學院的校內論壇徹底被一個名字引爆——陳凡。

一個名為《技術分析：“凡言凡語”與強者的隕落》的帖子被置頂標紅，點擊量在短短一小時內突破十萬！

視頻畫麵快速切換：李學長倒地抽搐、短跑冠軍拄拐離場、氣運之子怒砸獎勵箱......每一段結尾都定格在陳凡那張“謙卑”的臉上，配上字幕：“我隻是個廢物。”彈幕如血雨般刷過：“救命！他眼神在笑！”“這不是自謙，是審判！”

一名心理輔導老師在日誌中寫道：“今日焦慮谘詢量激增，三名學生聲稱夢見陳凡說‘我打不過你’，醒來後靈脈刺痛。”

論壇管理員私聊上級：“要不要加個關鍵詞過濾？‘凡言凡語’已經刷崩兩次服務器了。”

校長辦公室內，王教官將平板電腦重重拍在桌上，臉色鐵青地指著屏幕上的輿情：“校長！您看看！這都鬧成什麼樣了！再不管管，他真要被這幫學生傳成‘言煞’了！”

白發蒼蒼的老校長卻異常平靜，他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嫋嫋茶香在空氣中盤旋，帶著陳年普洱的沉鬱。

“他違反校規了嗎？”

王教官一愣：“那倒沒有......”

“他使用違禁品或邪門歪道了嗎？”

“也沒有......可這......”

“這不就結了。”校長呷了一口茶，眼中閃爍著老狐狸般的光芒，“小王啊，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上層已經傳話，江城宗門近十年未出真傳弟子，我們需要一個能帶來‘意外’的人才。而陳凡......或許正是那個異數。”

選拔賽報名截止日，教務處門口上演了驚世駭俗的一幕。

陳凡，在數百名學生的圍觀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蓋砸在石階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掌心擦過粗糙的地麵，留下幾道紅痕。

他抱著報名老師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哀求：“老師！求求您了！別讓我報名參賽了！我真的不行啊！我就是個廢物！去了隻會給我們學校丟人現眼啊！”

圍觀學生鴉雀無聲，連呼吸都放輕了。

有人下意識後退半步，仿佛怕被那“詛咒”波及。

“他又開始了！還是升級版！”

“別讓他去？我怎麼感覺他是想把整個江城的參賽者都咒一遍？”

“噓......小聲點！你忘了李學長的下場了？你說他要是在賽場上真被淘汰了，他的對手是不是得當場隕落啊？”

恐懼，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報名老師被他這陣仗搞得頭皮發麻，看著周圍學生們那既驚恐又期待的眼神，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他猛地抽出自己的腿，拿起印章，“啪”地一聲蓋在陳凡的報名表上，怒吼道：“滾！趕緊給我滾！”

陳凡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站起來，一邊抹著根本不存在的眼淚，一邊千恩萬謝地離去。

轉身的瞬間，他臉上的悲慟與惶恐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的冷笑，唇角上揚的弧度，像刀鋒劃過冰麵。

當全城都覺得我是個不可預測的‘災星’時，誰還敢來深入調查我的秘密？

當我的對手在賽前就背負上‘可能會被我咒死’的心理壓力時，誰還能發揮出全部實力？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深夜，城衛軍監控中心。

秦嶽雙眼布滿血絲，死死盯著屏幕上陳凡近三日的全部行動軌跡。

冷光映在他臉上，像覆了一層霜。

龐大的數據流在他麵前彙聚成一張無形的網，每一條線都連接著“言語”與“靈氣擾動”的坐標點。

他終於發現了一個驚人的規律。

每當陳凡說出“我不行”“我太弱了”之類的否定性言語時，他周圍的靈氣場都會產生一種極其微弱的共振。

起初範圍極小，但隨著圍觀人數的增加，共振的範圍和強度會呈幾何級數擴大，仿佛將所有人的精神力都卷入其中，形成一個詭異的“負麵力場”。

“原來如此......”秦嶽猛然合上分析文件，金屬外殼“哢”地一聲閉合，震得桌上的咖啡杯輕顫。

他抓起桌上的內部通訊器，用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令：“A級指令！從現在起，立刻標記目標人物陳凡，代號‘逆言者’！我要他公開場合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個標點符號！我要知道——他到底能‘反’到什麼程度！”

同一時刻，陳凡正斜倚在宿舍窗邊，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節奏與樓下傳來的議論聲隱隱同步。

“......真邪門，我昨天說‘我要是能贏陳凡我倒立洗頭’，結果今早頭皮屑掉得跟下雪似的！”

笑聲中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

陳凡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監控中心大樓，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氣息在玻璃上凝成一片白霧。

秦嶽在查他，校長在賭他，全城在怕他。

可沒人意識到——

當恐懼成為信仰，言語便是法則。

這屆高武不行？

正是因為我說它不行，它才終於......

有了行的可能。

幾天後，江城宗門聯合選拔賽正式拉開帷幕。

第一場，理論綜合考。

數千考生屏息凝神，筆尖懸於試卷之上，卻遲遲不敢落下。

空氣凝肅，連翻紙的“沙沙”聲都顯得刺耳。

所有人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投向最後一排那個抓耳撓腮的身影——

那裏坐著的，不是一個考生。

而是一場即將開口的，寂靜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