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心中冷笑,這位李閣老當初還是我暗中牽線才得以結識。
不然以謝家寒門,連閣老的麵都見不上。
麵上卻適時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躊躇,微微蹙眉:
“夫君,府中賬上……怕是暫時挪不出這筆現銀了。”
“怎會沒錢?”
謝書禮的眉頭立刻鎖緊,語氣不耐。
我眼簾微垂,聲音輕緩卻清晰:
“我的嫁妝已悉數貼補了婚儀開銷。”
我抬眼看他,目光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語氣卻依舊溫順。
“雲香事事都要用頂好的,江南的錦,宮裏的匠。”
“為了謝府的顏麵,不敢有半分輕慢。”
稍作停頓,視線掃過屋內雲香的臉,我才輕聲補充:
“如今賬上確實……捉襟見肘了。”
“那就削減些婚儀用度!”
謝書禮煩躁地一揮手,仿佛隻是丟棄一件無關緊要的雜物。
話音未落,屋內偷聽的雲香立刻衝了進來。
淚珠滾落得恰到好處,扯住他的袖子哀泣:
“書禮,婚儀一輩子就一次,若用了次等的東西,妾身……還有何顏麵活在世上!”
她說著便軟軟地靠進謝書禮懷裏啜泣起來。
謝書禮被這溫香軟玉一撞,又憐惜上了。
他看向我,語氣硬邦邦的:“你看看!這事……”
我神色平靜地看著他們,並不接話,隻是微微頷首:
“夫君既覺為難,我再想想旁的法子……明日我去錢莊一趟,看看能否周轉一些。”
他沉吟片刻,目光在我平靜的臉上和雲香帶淚的容顏間掃過,終究還是點了頭。
“……也罷,你去試試。速去速回。”
第二日,我回府後並未急切尋他,直至他差人來問,才緩步前去。
麵上帶著些許為難,我將借據之事娓娓道來,語氣溫婉:
“錢莊管事說,我一介商賈,借貸需得官身擔保,非要夫君您親自畫押不可。”
見他劍眉蹙起,麵露遲疑,我不急不緩地補充。
每一句都落在他最在意的關竅上:
“眼下婚儀諸物皆已定下,退換不得,失了體麵,傷的終究是謝府的顏麵。”
“李閣老那邊更是耽擱不起……怕是眼下唯一的法子了。”
謝書禮目光在我沉靜的眉眼和那份借據間逡巡。
權衡再三,終究還是不耐地提筆,在借據上潦草地簽下名字,按了手印。
他將借據遞給我時,不忘叮囑:
“下月你的鋪子盈利了,記得盡快還上。”
“好啊。”
我笑盈盈應下,指尖輕輕捏過那張薄紙。
姿態恭順,眸底卻無半分暖意。
謝書禮帶著那份“東拚西湊”來的重禮,滿麵春風地登車前往李府。
我立於廊下,並未遠送,隻靜靜看著他的轎輦遠去。
直至車影消失在巷口,我才緩緩自袖中抽出那張他親手畫押的欠條。
春日的陽光落在墨跡和紅印上,明媚晃眼。
我微微彎起唇角。
窗外春光正好,而某些人的好日子,也該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