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在冰冷的湖水中,透過窗扉看著。
前半生都在眼前閃過,她好像又看見了這些年藏在角落、偷偷注視著蕭宴安的自己。
那個日複一日煎熬在心事裏的自己。
那個終於得償所願、能和心上人成親的自己。驕傲的少女,麵對心上人時是那麼的緊張,一遍遍的,在腦海中重複教養嬤嬤教的話。
新婚之夜,他醉酒,兩人並未圓房。
她不知是因為什麼,那時的她,滿心喜悅,看著躺在身側、閉上眼睛的蕭宴安。
龍鳳燭燈火幽幽,映得他更是英俊好看。
她心如擂鼓,正要甜蜜的喚出一句“夫君”,忽然聽見他口中喃喃,小心的靠近了,聽見“卿卿”二字。
一聽便知,是女子的閨名。
霎時,渾身的血好似都涼了下來,她僵硬著躺回去,自我欺騙著選擇忽略,一騙,便是三年。
而那聲“夫君”,也再說不出口。
可當初,她又為何非他不行,一定要嫁給他呢?
付雲汐再想不了東西,腦袋又疼了起來,身體越來越沉,向湖底落去......
“你醒了?”
她費力掀開眼,看見一人正彎著眼睛看她。
此人身著玄色勁裝,銀冠束發,腰側懸著彎刀,弧度冷冽,看起來像是練家子。
她初醒,一切都好陌生,腦子裏像起了場大霧。
什麼都記不得。
付雲汐張了張嘴,卻隻能發出細碎的氣音,
男人轉身,端過旁邊的青瓷碗,用銀勺舀了勺溫水,遞到她唇邊,“你足足昏睡了六七日,以你現在身子的狀況,還是莫說話了。”
溫水潤過喉嚨,她才緩過勁來,看著他,啞聲問,
“你是什麼人?我又是誰......”
陸景夷的笑容淡了些,起身朝門外喊,“張大夫。”
很快,一個背著藥箱的老者進來問診,眉頭越皺越緊,診完後,他拉著陸景夷到外間,聲音壓得低,“少將軍,姑娘這是失憶之症,潛意識裏把過往封起來了......再者,您是從水裏救的人,她極大的可能是自盡。”
他頓了頓,又道,“您救人是好事,可她身份不明,萬一牽扯出京中是非,您剛從前線回來,恐惹麻煩。”
陸景夷靠在廊柱上,指尖摩挲著彎刀的穗子。
“她既忘了,便先住著,”陸景夷抬眼,“其他的我自有打算,現在,我要先保證她想活著。”
回到內屋時,付雲汐正盯著床頂的帳鉤發呆。
見他進來,她立刻坐直,“我想起來自己叫付雲汐了,但是你,我當真是不記得,大夫怎麼說?”
陸景夷走過去,坐在床沿,“大夫說,好好養著,很快就能恢複。”
“那你......”
“我是你夫君,陸景夷,”他彎著眼睛看她,“我們一路從連城出發,本是回京述職,路上經過清河鎮,結果你不小心落了水,才忘了事。”
“夫君?”
付雲汐愣住,腦子裏空空的,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隻能半信半疑地看著他,“你真的是我......”
陸景夷從懷裏摸出塊玉佩,遞到她手裏。
玉佩是暖白色的,雕著並蒂蓮,邊緣磨得光滑,“這是我們的定情物,你以前天天戴在身上。”
付雲汐攥著玉佩。
指尖傳來溫潤的觸感,心裏竟莫名踏實了些,既如此,隻能暫且相信。
次日,他們啟程回京城。
馬車駛進城門時,陸景夷先吩咐下人,帶付雲汐去他在京中的侯府安置,自己則跟著皇帝派來的內侍入宮。
等他回來時,天已經黑了。
京城裏張燈結彩,正是上元佳節,熱鬧非凡。
陸景夷帶著她走在人群中,見她被擠得歪來歪去,便伸出一隻手,笑問,“牽著我嗎?”
付雲汐本要搖頭,突然想到兩人是夫妻,點點頭,兩人牽著手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街邊是小吃攤、賣糖人的小販,時而有孩子們提著燈籠跑來跑去。
付雲汐看得入神,忽的聽見旁邊好幾人在聊天。
“是啊,真是可惜了,那麼高的畫舫失火,世子妃到現在都沒找到,聽說屍骨無存了。”
“可不是嘛,兩人和離的事兒傳的沸沸揚揚,結果世子當天沒見著人,後來才知道她根本沒逃出去,這幾天派了好多人到處找,鬧得滿城風雨。”
“不是說兩人夫妻不和嘛?這是......”
另一個人接話,“榆木腦袋,世子找人肯定是為了和離啊,畢竟他心裏隻有那位安寧郡主,要是找不到人,和離的事就辦不成了。”
“嘿嘿,也是,聽說郡主這幾天還在府裏等著,世子急著找人,就是想趕緊了了這樁事,好娶郡主過門......”
付雲汐聽在耳朵裏,腳步越來越慢,腦子裏一片混沌、刺痛,像有什麼東西要冒出來。
她攥著他的手,指尖冰涼。
陸景夷似乎也察覺到什麼,心裏一跳,把她往自己身邊拉了拉,伸手替她攏了攏披風,
“前麵好熱鬧,有百戲攤,帶你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