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付雲汐手一頓,冷聲道,“有事?”
小廝直起身,臉上帶著為難,“世子請您今日去畫舫一聚,明日便是和離的日子,世子說,今日該見最後一麵。”
付雲汐想起那艘畫舫。
皇帝親賜,雕梁畫棟,足足三層,京裏的富貴子弟誰不羨慕,唯獨蕭宴安得了這份殊榮,足見皇帝的器重。
向來冷淡又沉穩的世子,在這十日,變得那樣張揚。
獻寶一般,急於把世上最好、最好的東西捧到心悅的女子麵前,小心翼翼,又滿目熱切。
不知道怎樣哄著才好。
這樣的他與當初的自己,何其相似,唯一的不同,便是他們二人兩情相悅,而她,是飛蛾撲火。
她扯了扯唇角,“我不去。”
小廝“撲通”一聲跪下來了,額頭磕在地上,聲音發顫,“世子妃,是世子特意吩咐的,您別為難小的,小的隻是奉命行事啊......”
周圍的人漸漸圍過來,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付雲汐看著跪在地的小廝,又掃了眼圍觀的人群,若是鬧大,丟的是尚書府的臉麵。
她深吸一口氣,冷聲,“帶路。”
小廝這才鬆了口氣,連忙起身,躬身引著路。
付雲汐跟在後麵。
就快了。
隻等明日,她便會從困著她的罩中飛出,徹底與那一抹曾照亮過她的燭火訣別。
往後數十年,死生不相見。
......
琉璃燈懸在廊下,映得滿船金玉擺件發亮。
絲竹聲裹著賓客的笑談飄過來,舞女的水袖在燭火下翻飛,到處都是笑聲、樂器聲。
雖說是請她來一聚,說到底,也不過是透明人。
她被小廝引著坐在蕭宴安身側,這個角度能看見他側臉,鼻梁高挺,薄唇,瑞鳳眼狹長。
生就一副涼薄摸樣。
此刻,卻因為唇角微彎,顯得眉梢眼角都柔和極了。
他側身對著孟卿月,指尖捏著顆剝好的荔枝,遞到她唇邊,有汁水沾到,還順手用帕子替她擦了。
動作自然得像做過千百遍。
“宴安,你不必......”孟卿月抿了抿唇,看了付雲汐一眼,小聲道,“世子妃還在這裏。”
蕭宴安若無其事,繼續為她擦。
滿座賓客都看在眼裏,全都眼觀鼻、鼻觀心,沒人敢議論。
世子妃善妒,京城都傳遍了,之前每一次都會當場大鬧,最後滿室狼藉收場......
女子妒忌起來,瘋子一般,當真是駭人。
就在所有人屏息靜氣、等著付雲汐拍桌子起身時,卻見一側的女子看了兩人一眼。
不知道在想什麼,繼續吃麵前盤子裏的東西。
“......”
眾人驚,但依舊一言不發。
蕭宴安也沒什麼表情,中途起身,到外麵與幾位大人交談。
孟卿月側頭看著付雲汐,低聲笑道,“姐姐好淡定呀,若我沒猜錯,明日便是陛下欽定的你與世子的和離日......”
付雲汐也笑了一下,“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叫我姐姐?”
孟卿月臉色扭曲一瞬。
倒是真沒想到,付雲汐會說出這種話來。
剛要再說點什麼扳回一局,忽然,東側傳來“嘩啦”一聲,跟著是下人驚慌的叫喊,
“救火!燒起來了!!”
眾人回頭,就見舞女的粉紗幔被燭火舔著,瞬間竄起半人高的火苗,濃煙裹著火星往四處飄。
賓客們亂作一團,桌椅被撞得東倒西歪,尖叫聲此起彼伏。
孟卿月嚇得臉色發白,下意識喊,
“宴安!”
話音剛落,從珠簾外匆匆趕來一道身影,將她攬緊,手臂護在她身前,聲音低沉,“別怕,我再不會來遲了......”
說完,扶著孟卿月往出口走。
火舌很快卷到主桌,付雲汐沒料到這種狀況,沒帶護衛,起身想退,卻被慌亂的賓客撞了一下。
多日來,她身體虧空,大病初愈,這一下,讓她腦子裏猛地刺痛,竟是直不起腰來了。
這火起得蹊蹺,來勢洶洶,頃刻逼近到眼前——
她扶住桌角穩住身形,最後,竟隻來得及抬眼,看著蕭宴安越走越遠的背影。
男人緊緊攬著懷中嬌小的身影,將濕水的披風給她,用身軀擋著外側熊熊大火,奮不顧身。
好像,就算為她去死,也是願意的。
明明周圍都是火海,沒來由的,付雲汐覺得有點冷。
火勢太大了攔住去路。
她往後退了兩步,盯著身後的窗戶。
翻窗,跳下去。
“撲通”一聲,冷水瞬間漫過頭頂,裹著寒意鑽進骨頭縫,付雲汐在水裏嗆了一口,掙紮著抬頭。
窗子後頭是紅豔豔的火,好似潑了血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