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圍的空氣像是凝固了。
陸青宴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拿著衣服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他隻是看她凍得直哆嗦,嘴唇都發紫了,下意識地想讓她不要著涼,可到了她嘴裏,倒像是他要壞她名節。
這女人,到底想做什麼?
“噗嗤。”一聲毫不掩飾的笑聲打破了這尷尬的寂靜。
謝安慢悠悠地晃了過來,他看了一眼陸青宴那張難看到極點的臉,又看了一眼裹著毯子,倔強地挺直背脊的薑意綿,笑得更歡了。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他搖著扇子,走到薑意綿麵前,桃花眼裏全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光芒,“陸家大公子一片好心,你怎麼還不知好歹呢?這可是他的貼身外袍,暖和著呢。”
謝安這是在故意拱火,想看她和陸青宴的笑話,薑意綿心中冷笑,麵上卻隻是垂下眼眸,沒有說話。
見薑意綿不搭理自己,謝安也不生氣,反而轉頭對陸青宴道:“青宴,看來你的好意,人家不領情啊,也是,你這衣服金貴,她一個......表妹,怕是受不起。”
陸青宴的臉色更沉了,猛地收回手,將外袍往旁邊小廝平安的懷裏一扔,聲音冷得能掉冰渣:“既然薑姑娘這麼懂規矩,就自己好好受著,別死在外麵,汙了王爺別院的地。”
說完,看也不看薑意綿,轉身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平安抱著自家公子的外袍,愣了一下,趕緊追了上去,走之前還不忘看薑意綿一眼。
表小姐還挺厲害,能把公子氣成這樣!
周圍的貴女們看著這一幕,個個神情複雜,有嫉妒,有鄙夷,更多的還是幸災樂禍。
“嘖嘖,真是給臉不要臉,大公子親自給她衣服,她還拿喬上了。”
“就是,以為自己是誰啊?救了三小姐就了不起了?還不是個上不得台麵的窮親戚。”
“我看啊,她就是故意的,欲擒故縱,想讓大公子更注意她呢!”
議論聲不大不小,正好能傳到薑意綿的耳朵裏。
可薑意綿像是沒聽見一樣,隻是裹緊了身上的毯子。
陸青宴的衣服?她嫌臟。
上一世那杯毒酒,也跟今日這身衣服一樣,是他親手遞過來的。
她每每想起,都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又怎麼會穿他的衣服?
就在這時,一件帶著淡淡龍涎香,觸感溫暖柔軟的狐裘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薑意綿一愣,抬頭看去,正對上謝安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本王的,將就一下?”男人懶洋洋地開口,“你救了陸幼荌,也算是在本王的地盤上做了件好事,本王賞罰分明,總不能讓你凍死在這裏。”
大氅是純黑色的,毛色油光水滑,一看就價值不菲,而且暖和得不像話,瞬間就驅散了她身上大半的寒意。
周圍的人都看傻了。
如果說陸青宴遞出外袍是震驚,那恭親王親自給她披上大氅,簡直就是驚天動地了。
那可是恭親王謝安!聖上最寵愛的皇叔!出了名的隨心所欲,喜怒無常。
他何曾對哪個女子這般體貼過?
薑意綿心裏也是咯噔一下。
恭親王和陸青宴向來不太對付,上一世好像就是陸青宴出手才扳倒了恭親王,她若是攀上恭親王,豈不是就可以對付共同的敵人了?
可恭親王太喜怒無常了,一不小心,就會被他玩死。
她腦子裏飛快地權衡著利弊。
“怎麼?本王的衣服,你嫌臟?”謝安見她遲遲不說話,挑了挑眉,語氣裏帶上了一絲危險。
“民女不敢。”薑意綿回過神,立刻福了福身。
她不能拒絕。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一再拒絕一個王爺,那就是不識抬舉,是存心打他的臉。
謝安這種人,最是要麵子,惹惱了他,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她將那價值連城的狐裘大氅往身上裹了裹,隔著毛茸茸的領子,聲音顯得有些悶,卻無比清晰。
“多謝王爺賞賜。”
賞賜二字,將這件曖昧的贈衣,變成了上位者對下位者的嘉獎,瞬間撇清了所有可能存在的男女情愫。
她是在告訴所有人,她接受這件大氅,是因為她救了陸幼荌,立了功,這是她應得的獎賞,而不是什麼私相授受的定情信物。
謝安桃花眼裏的玩味更濃了。
這丫頭,有點意思。
他笑得像隻狡猾的狐狸:“既然是賞賜,那便好好受著,你要是實在過意不去,改天請本王喝杯茶就算還了人情了。”
又是喝茶。
這男人真是個滾刀肉,怎麼都甩不掉。
薑意綿心裏暗罵,麵上卻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受寵若驚的笑容,“能請王爺喝茶,是民女天大的福分。”
她應得滴水不漏。
這場鬧劇,總算是在眾人各異的目光中落下了帷幕。
薑意綿被安排到一間廂房換了幹淨的衣裳,又喝了熱騰騰的薑湯,身子才漸漸暖和過來。
陸幼荌那邊也已經安頓好,派了丫鬟過來傳話,說是等回府再親自向她道謝。
回府的馬車上,薑意綿抱著那件黑狐裘大氅,閉目養神。
她知道,這件大氅帶回侯府,將會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但她不怕。
風浪越大,魚才越多。
她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看到,她薑意綿,不再是那個可以任人拿捏的窮親戚。
馬車在安遠侯府的側門停下。
薑意綿剛一下車,就看到了等在門口的孫姨娘。
孫姨娘一看到她,眼圈就紅了,衝上來拉住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好孩子,你沒事吧?我聽說三小姐落水了,你還跳下去救人,你嚇死表姨了!”
“我沒事,表姨。”薑意綿笑著安撫她。
孫姨娘的目光落在她懷裏抱著的狐裘大氅上,那烏黑發亮的毛色,一看就不是凡品,她愣了一下:“這是......”
“恭親王賞的。”薑意綿輕描淡寫地道。
孫姨娘的臉色“唰”地一下白了,壓低了聲音,抓著薑意綿的手都在抖:“什麼?恭、恭親王?綿綿,你......你怎麼會跟他扯上關係?那可是個活閻王啊!”
“表姨,先進去再說。”
薑意綿扶著她,走進了存荷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