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丫頭眼神靈動,帶著一股子野勁兒,不像個會拾人牙慧的。
“是麼?”他笑得不懷好意,“本王瞧著不像,你這丫頭,膽子不小,敢在本王麵前耍心眼兒。”
薑意綿垂下頭,聲音低低的:“王爺明鑒,民女不敢。”
“你是不敢,還是覺得本王好糊弄?”謝安踱到她麵前,彎下腰,湊近了看她的臉,“上次在馬球場,你撞進本王懷裏,這次在詩會,又念了句勾人的詩,說吧,你到底想做什麼?”
男人氣息拂在臉上,帶著一股淡淡的龍涎香,壓迫感十足。
薑意綿心頭一緊,麵上卻依舊平靜,她抬起臉,迎上謝安探究的目光,忽然笑了,那雙清亮的眸子彎成了月牙。
“王爺,您是不是覺得,這世上所有女子,都想攀上您這根高枝兒?”
謝安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
“有意思,真有意思!你這丫頭,膽子還真是挺肥的!”
陸青宴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王爺,您是不是覺得,這世上所有女子,都想攀上您這根高枝兒?”
一模一樣的話,一模一樣的語氣,甚至連那微微上揚的尾音都分毫不差。
幾天前,她就是用這副天真又欠揍的神情,將他堵得啞口無言。
如今,她又用同樣的招數去對付恭親王謝安。
她到底把皇室宗親當成了什麼?又把安遠侯府的臉麵置於何地?
簡直荒唐!
陸青宴胸中一股鬱氣上湧,他再也無法袖手旁觀,邁步便要上前嗬斥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
他身為侯府嫡子,有責任管教她,免得她再出去惹是生非,敗壞門楣。
然而,他剛抬腳,軒外不遠處的人群裏忽然爆發出一陣尖銳的叫聲。
“啊!三小姐!”
“不好了!陸三小姐掉進水裏了!”
“快來人啊!救命啊!”
陸青宴心頭一緊,猛地轉頭望去。
隻見水榭旁的湖邊亂作一團,幾個貴女花容失色地指著湖麵,而他最疼愛的妹妹陸幼荌,正在水裏拚命撲騰,眼看就要沉下去。
原來陸幼荌見薑意綿被恭親王請走,又嫉又氣,偏偏幾個小姐妹還在旁邊陰陽怪氣地拱火,說她養了個白眼狼,請來的人轉頭就勾搭上了王爺,倒把她這個正經小姐撇在了一邊。
陸幼荌哪裏受過這種氣,怒氣衝衝地甩開眾人,誰知走得太急,腳下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而且似乎還有人推了她一下,整個人直直地栽進了湖裏。
“幼荌!”陸青宴臉色煞白,想也不想就要衝過去。
謝安也收起了臉上玩味的笑容,眉頭緊鎖。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離湖邊最近的年輕公子哥兒反應了過來,臉上閃過一絲狂喜。
這
可是安遠侯府的三小姐,若能救下她,便是天大的功勞!
他激動地高喊一聲:“三小姐莫怕,我來救你!”
說著,他便手忙腳亂地開始解自己的外袍,準備跳水救人。
周圍的貴女們都看傻了,有人已經捂住了嘴。
這要是真被一個外男給救了,肌膚相親,陸幼荌的名節還要不要了?
陸青宴目眥欲裂,腳下更快,可終究隔著一段距離,遠水救不了近火。
“噗通!”
一聲清脆的落水聲響起,卻不是那個準備當英雄的公子哥。
眾人驚愕地看去,隻見一道石榴紅色的身影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沒有半分猶豫,直接躍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是薑意綿。
她甚至連外衫都沒來得及脫。
那一瞬間,整個喧鬧的湖邊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在湖中那抹紅色上。
陸青宴的腳步硬生生頓住,瞳孔驟然一縮。
謝安也挑了挑眉,眼神裏閃過一絲真正的詫異。
薑意綿自小在水邊長大,水性極好。
她入水後沒有絲毫慌亂,動作利落地劃水,很快就遊到了陸幼荌身邊。
陸幼荌在水裏嚇得魂飛魄散,隻會胡亂掙紮,見有人靠近,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死死纏了上來。
“別動!抱緊我!”薑意綿被她纏得往下沉了沉,嗆了一口水,卻還是冷靜地喝道。
許是她鎮定的聲音給了陸幼荌一絲安全感,她竟真的停止了掙紮,隻是渾身發抖地攀著薑意綿的肩膀。
薑意綿鬆了口氣,拖著一個人,遊起來吃力了許多。
她咬著牙,用盡全身力氣,一點一點地將陸幼荌往岸邊拖。
岸上的人這才如夢初醒。
“快!快拉她們上來!”
“婆子呢?還不快去拿毯子和薑湯來!”
幾個丫鬟婆子手忙腳亂地跑過去,七手八腳地將兩人從水裏拉了上來。
陸幼荌一上岸就癱軟在地,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渾身抖得像秋風裏的落葉。
丫鬟們馬上拿來毯子將其蓋住。
薑意綿也好不到哪裏去,渾身濕透,石榴紅的裙衫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纖細窈窕的身形。
初春的湖水寒意刺骨,她的嘴唇凍得發紫,一張小臉更是白得沒有半點血色。可那雙眼睛,在經曆了一場生死營救後,非但沒有驚惶,反而亮得驚人,冷靜得不像話。
她跪在陸幼荌身邊,先是探了探她的鼻息,又解開她濕透的領口,讓她呼吸順暢些,動作熟練而鎮定。
“三小姐隻是受了驚嚇,嗆了幾口水,並無大礙。”她對圍上來的丫鬟們道,“快扶小姐去尋個幹淨屋子換下濕衣,再灌些熱薑湯驅寒,萬萬不能著了涼。”
直到此時,陸青宴才趕到跟前。
他看著眼前的一幕,喉嚨裏像是堵了團棉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預想過無數種薑意綿的模樣,算計的,諂媚的,刁蠻的,卻唯獨沒有想過眼前這一種。
她明明自己也冷得瑟瑟發抖,卻第一時間先去關心他的妹妹,這份臨危不亂的鎮定和果決,連許多男子都自愧不如。
那個準備跳水救人的公子哥兒還愣在原地,外袍解了一半,姿勢尷尬,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謝安慢悠悠地踱了過來,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狼狽卻眼神清明的薑意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嘖。”他搖著頭,對陸青宴道,“你這個表妹,可真是有意思。”
這話裏,再沒有了之前的輕佻和審視,反而多了幾分真正的欣賞。
陸幼荌的丫鬟們總算回過神,哭著喊著將自家小姐扶了起來。
陸幼荌驚魂未定,路過薑意綿身邊時,腳步頓了頓,嘴唇哆嗦著,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薑意綿......”
“三小姐快去換衣裳吧。”薑意綿打斷了她,自己也撐著地想站起來,卻因為渾身脫力,晃了一下又跌了回去。
一隻手及時伸了過來,穩穩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薑意綿一愣,順著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往上看,正對上陸青宴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他的眼神複雜難辨,有擔憂,有審視,還有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困惑。
“多謝大公子。”薑意綿掙開他的手,自己扶著丫鬟站穩了,疏離地福了福身。
她這副客氣見外的模樣,讓陸青宴的心裏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見她披著毯子卻依舊抖得厲害,就順手脫下自己的外袍,遞了過去:“披上。”
薑意綿看了一眼那件質地上乘繡著暗紋的玄色外袍,搖了搖頭:“多謝大公子好意,男女有別,不合規矩。”
又是規矩。
她用他最看重的東西,來拒絕他。
陸青宴的手就那麼僵在了半空中,臉上青一陣白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