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薑意綿正教薑行舟臨摹字帖,院門被人“砰”一聲推開,陸幼荌帶著兩個丫鬟,盛氣淩人地走了進來。
“姐姐。”薑行舟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擋在薑意綿身前。
薑意綿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起身朝陸幼荌福了福身:“三小姐安好。”
陸幼荌拿眼角瞥她,哼了一聲,徑直走到主位上坐下,一副主子審問奴才的架勢:“薑意綿,我來問你,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本分?”
“綿綿不明白三小姐的意思。”
“不明白?”她拔高了聲音,“你是我院裏的人,是我賞你吃穿,讓你有個落腳地。可你呢?轉頭就去勾搭我大哥!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身份,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這話說得極不客氣,院裏伺候的丫鬟都低下了頭。
薑意綿臉上卻沒什麼表情,隻淡淡道:“三小姐誤會了,綿綿對大公子絕無半分不該有的心思。”
“諒你也不敢!”陸幼荌見她服軟,氣焰更盛,“算你識相,今日算你走運,我帶你出門見見世麵,省得你總盯著府裏這一畝三分地,淨想些上不得台麵的事。”
薑意綿垂眸:“多謝三小姐美意,隻是夫人罰我禁足一月,不可踏出存荷堂半步。”
“有我呢,母親那邊問起來,我自會替你擔著。怎麼,我的話你也不聽了?”陸幼荌不耐煩地蹙眉。
薑意綿依舊不為所動:“非是綿綿不聽,實在是夫人之命不敢違。”
她這油鹽不進的態度徹底惹惱了陸幼荌。
她猛地站起來,指著她的鼻子罵道:“給你臉不要臉的東西!你當我真想帶你?今日皇後娘娘在恭親王府別院設了賞花宴,邀了京中不少貴女,我帶你去,是給你長臉!你別不識好歹!”
皇後娘娘在恭親王府設宴?莫非是要給恭親王相看王妃?
薑意綿心中一動,抬起了眼。
上次在馬場誤打誤撞跌到了恭親王懷裏,害得她沒能接近明小郡王,這次的賞花宴明小郡王應該也是要去的。
隻要能攀附上明小郡王,就有了在安遠侯府自保的能力。
至於恭親王,雖然身份高貴,可他風流債太多而且喜怒無常,她不想招惹,去了避開就是了。
見她神色變化,陸幼荌以為她是被皇後娘娘嚇住了,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怎麼,怕了?現在知道自己錯過了多大的機緣了?”
薑意綿斂去眸底的思緒,重新低下頭,語氣裏帶了幾分惶恐和順從:“三小姐的吩咐,綿綿不敢不從,隻是......還請三小姐在夫人麵前,替綿綿美言幾句。”
這副樣子,總算取悅了陸幼荌。
“算你識趣。”她哼了一聲,轉身往外走,“趕緊換身像樣的衣裳,別給我丟人!”
......
恭親王府別院。
陸幼荌很快就和她的小姐妹們湊到了一起,那幾個貴女一見薑意綿,眼神裏都帶著不加掩飾的輕蔑和看好戲的促狹。
“幼荌,這就是你那個新得的伴讀?”一個穿著鵝黃衫子的少女嬌笑著,“長得是挺勾人,難怪......”
話沒說完,就被陸幼荌一個眼色瞪了回去。
陸幼荌清了清嗓子,故意揚聲道:“今日詩會,以春水為題,誰做的詩最好,彩頭可是皇後娘娘親自備下的玉如意呢,薑意綿,你不是說你爹是解元嗎,想必你也通文墨,不如作一首給我們開開眼?”
這話一出,周圍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薑意綿身上。
這是要把她架在火上烤。
一個鄉下來的窮親戚,能作出什麼像樣的詩來?到時候她們正好可以盡情嘲笑,讓她在整個京城貴女圈裏抬不起頭。
薑意綿心裏冷笑,麵上卻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慌張:“我......我不行的,我哪裏會作詩。”
“不行也得行!”陸幼荌不依不饒,“我帶你出來,你總得露一手,不然別人還以為我陸幼荌身邊跟著的都是些沒用的草包呢!”
薑意綿被逼到台前,看著一池春水,微風拂過,漾起層層漣漪。
她沉默片刻,就在眾人以為她要出醜時,卻聽她緩緩開口,聲音清淩淩的,像珠子落在玉盤上。
“春水初生綠,王孫歸不歸。”
隻一句,便讓原本準備看笑話的眾人愣住了。
這句詩,意境悠遠,又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探問,不似尋常閨閣女兒的無病呻吟,反倒有種說不出的遼闊與惆悵。
不遠處,一處臨水敞軒內,一個身著緋色衣袍的男子正慵懶地斜倚著,他一手支頤,一手把玩著一枚玉扳指,正是恭親王謝安。
他本聽得昏昏欲睡,這句詩恰好入了他耳。
他抬起眼,目光越過人群,落在了那個身著石榴紅裙衫的女子身上。
“有點意思。”
男人唇角勾起弧度,想起上次馬場一事,便招來身邊小廝將人請過來。
陸幼荌也沒想到薑意綿能念出這樣的句子,一時有些下不來台,隻能硬著頭皮催促:“就一句?下麵呢?”
薑意綿淺淺一笑,搖了搖頭:“沒了,我就隻想到這一句。”
她這副見好就收的乖巧模樣,反倒讓陸幼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使不出。
“故弄玄虛。”一個貴女撇嘴。
就在這時,小廝快步走來,徑直到了薑意綿麵前,恭敬地躬身:“這位姑娘,我們王爺有請。”
滿場嘩然。
陸幼荌和她的小姐妹們個個目瞪口呆,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
她們費盡心機想在恭親王麵前露臉,人家連個正眼都懶得給,反倒是這個她們一心想羞辱的鄉下丫頭,被王爺親自請了過去。
這臉打得,又響又亮。
薑意綿也有些意外,她可沒想著招惹恭親王,但她找不到理由推脫還是跟著小廝去了。
軒內,陸青宴正陪著幾位宗室子弟說話,眼看著薑意綿被請了進來,眉心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
她不是被禁足了嗎?怎麼會在這裏?誆騙幼荌來的?
好一個薑意綿,為了往上攀,當真什麼都做得出。
敞軒裏,謝安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薑意綿,慵懶地問道:“陸青宴的表妹,你叫什麼?”
“民女薑意綿。”
“那句詩,是你做的?”
薑意綿搖搖頭,坦然道:“不是,是民女家鄉一位落魄書生所作,民女聽著好,便記下了。”
她當然不會承認她爹留下的詩稿,她看過無數遍。
這一句是爹爹年輕時即興所作,隻是後麵半闕遺失了。
謝安挑眉,顯然不信。
這丫頭眼神靈動,帶著一股子野勁兒,不像個會拾人牙慧的。
“是麼?”他笑得不懷好意,“本王瞧著不像,你這丫頭,膽子不小,敢在本王麵前耍心眼兒。”
薑意綿垂下頭,聲音低低的:“王爺明鑒,民女不敢。”
“你是不敢,還是覺得本王好糊弄?”謝安踱到她麵前,彎下腰,湊近了看她的臉,“上次在馬球場,你撞進本王懷裏,這次在詩會,又念了句勾人的詩,說吧,你到底想做什麼?”
男人氣息拂在臉上,帶著一股淡淡的龍涎香,壓迫感十足。
薑意綿心頭一緊,麵上卻依舊平靜,她抬起臉,迎上謝安探究的目光,忽然笑了,那雙清亮的眸子彎成了月牙。
“王爺,您是不是覺得,這世上所有女子,都想攀上您這根高枝兒?”
謝安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
“有意思,真有意思!你這丫頭,膽子還真是挺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