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閱讀吧
打開小說閱讀吧APP
閱讀更多精彩小說內容
目錄
設置
客戶端

第六章 伏師熒惑與一文錢

蕭逐說的話每一個字拆出來葉蘭心都明白,但是合在一起的意思讓她稍微噎了一下,還沒等來得及反應,她忽然覺得周身一陣冰寒慢慢漾開。

不是那種因天氣而起的寒冷,而是一種非常微妙的寒冷。

大越五月下旬的風已是暖熱,現在陽光燦爛,曬得久了,就頗有一點熱辣辣的意味,但是,無法控製的寒冷慢慢席卷滲透而來。

——那仿佛是赤裸肌膚貼近冰冷刀刃之後產生的森寒,若即若離,摸不清來處,卻那麼清晰的存在,然後,逼近。

而這股冰冷的中心就是蕭逐。

冰冷森澈,如千道劍鋒凝為長風的森寒劍氣以他為中心,一點點盤旋繚繞而開,向四下擴散。

昔日紅衣廣袖飛若烈焰的青年此刻一頭長發無風自動,飄散四落,唇邊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一刹那,居然有了一種妖厲之美。

天子之劍渴血出鞘,莫不如是。

在腦海裏莫名其妙閃過這個念頭的一刹那,葉蘭心下意識地握住了他的手,幾乎是同時,就感覺到了他地輕輕回握,下一刻,劍氣縱橫,蕭逐身上凝起的無匹真氣如同本呼嘯怒濤,無法無天無遮無攔向四下奔湧怒吼而去!

然後,她麵前的一切忽然全部破碎萬千——

空間碎了——

那是非常不可思議的景象,強悍無匹的力量撞擊而去的結果,卻是無聲無息的碎裂。

整個空間忽然就毫無預兆的破碎掉了,就仿佛打破了一整麵琉璃,那些陽光樹林草叢灌木甚至於拂麵微風都被固定成了凝固畫麵,然後,破碎。

葉蘭心從未見過這般景象。

萬千空間碎片慢慢剝落,金色陽光錯落消失,真實的天光晦暗深沉,殘月如鉤,霜天曉角。

那個站在這一切中心的男人長發飛散,在這漆黑夜色裏,忽然就給了人一種錯覺,仿佛和他正置身水底,他那一頭長發,就是蔓生的水草,幾乎不祥的美豔著。

那一瞬間,她忽然就明白,何為垂翼遮天逐雲鳳,劍起鳳鳴天地動。

一切塵埃落定,周圍顯出本來該有的農田萬頃,遠村遙燈的時候,他慢慢的,放開了她的手。

非常自然的動作,卻讓葉蘭心小小楞了一下。

她也不明白自己在楞什麼,隻是知道,他放開她手的瞬間,她楞了一下。

蕭逐這時才走去安撫了一下顯然被嚇傻了的馬,四下環顧,發現兩人身處某個村莊外的森林邊上,四周全是被他摧毀倒塌的樹木石塊,而從物體倒塌的方向位置來看,隱約是個先天八卦形狀。他於此道不通,也就能看個大概,再四下看看,才低頭看向葉蘭心,葉蘭心也在朝四下張望,察覺到蕭逐看她,抬起頭來,一雙深灰色的眼睛裏罕見的帶了些擔憂神采,低聲道:“不對,事情沒完,沒這麼簡單,肯定還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她頓了頓,“我的直覺一向很準,還有事,肯定還有事……”

她話還沒說完,忽然聽到樹林的方向傳來了一陣笑聲,那笑聲低沉微啞,尾音末梢輕輕有一點挑起,卻在最後一個音節懨懨壓下去,說不出的柔媚婉轉,內中居然還有一點無邪的挑逗,硬生生讓人身上發熱,止不住綺念。

這樣深夜這樣場合麵對他和葉蘭心這樣身份的兩人,來者絕非等閑!蕭逐稍一側身,已把葉蘭心護在身側,手中長鞭一甩,空響呼哨,居然就帶了金鐵破空之音!

蕭逐護定葉蘭心,再一凝神,本就皺起的眉毛更緊,一雙微微上挑的漆黑鳳目也輕輕一眯——沒人。

他非常確定,方圓三百步之內,除了他和葉蘭心,再沒有任何人了。

然後,那笑聲又響了起來,軟媚拖曳,卻已是近了好多。

這一聲,已在二百步之內,但是蕭逐確定,二百步之內,確實沒有他們之外的任何生物——

在哪裏?

蕭逐再度凝神細聽,卻冷不防葉蘭心拉了拉他袖子,低聲道了一句:“那裏……”

循聲看去,蕭逐赫然看到一隻巨大的漆黑鸚鵡正收斂翅膀,停站在樹梢之上。

那柔媚笑聲又響了一聲,赫然是那隻巨大的黑色鸚鵡發出的。那鸚鵡剔了幾下翅膀,才轉頭看向他們,一雙眼珠卻是熒熒的碧綠色,在漆黑夜裏殘月之下,看上去仿佛兩團鬼火在幽幽的燃著。

鸚鵡是白天出沒的鳥兒,誰聽過夜飛?

蕭逐迅速思量,下意識地掃了一眼身側葉蘭心,卻見她擰著眉毛,一幅想起來什麼的表情。

來不及詢問,又是一聲輕笑,鸚鵡吐出來一句話:“可還玩得開心?”說完這句,連連一串輕笑,鸚鵡振翅飛向了樹林。

那六個字說得無限婉轉風情,綿軟輕薄,分明是個專擅風月的柔媚聲音,但由這鸚鵡說出來,在這樣夜裏,卻分外多了幾分詭異淒厲,蕭逐心念一動,手裏長鞭一抖,待要拿下那隻鸚鵡,卻被葉蘭心輕輕按住了手背。

低頭看她,隻看她抬著一張麵孔,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莫追。

蕭逐直覺覺得葉蘭心已然想到了什麼,點點頭,斂了長鞭,又四下掃望,護著葉蘭心來到車旁,兩個人都沒什麼顧忌,他從車裏拖了毯子出來,兩個人就這樣坐在了林旁田埂上。

葉蘭心身體單薄,看她一邊思索一邊下意識瑟縮的樣子,蕭逐取了件外衣給他披上,又向風口靠了靠,安靜等她開口。

葉蘭心似乎正在一點兒一點兒整理頭緒,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慢慢說道:“阿逐,你覺得剛才那鸚鵡的聲音,是男是女?”

那般柔媚入骨,一串笑聲就能撩撥人心的聲音,怎麼可能是男人?

蕭逐剛要把女人兩個字脫口而出,忽然覺得有點不對。

等等,那真的是女人的笑聲嗎?

葉蘭心會這麼問,就一定有蹊蹺,他定下心,慢慢回想,再仔細回憶那串笑聲和那六個字,柔媚婉轉還記得,但是仔細分辨去,聲音裏卻又有一抹低啞沙礫,真要較真,他卻不敢說,那就一定是女子的聲音。但是,那也確實不是男子的聲音,男人哪有那樣柔媚語調?說是閹人,更加不象。一時之間他舉棋不定,下意識看了一眼葉蘭心,輕輕搖了搖頭,說他聽不出來。

葉蘭心看他望過來,點點頭,“果然是分辨不出男女對吧?那就一定是他了,有能力這麼做的人裏的第二個家夥。”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平緩幾無波瀾,蕭逐卻察覺到她話語後一絲非常微妙的情緒,微微頓了頓,才輕輕問道:“是誰?”

“……”葉蘭心安靜的調轉視線,輕輕斂下眼睫。

她容貌僅僅清秀,一雙眼卻是極其秀麗,天已微亮,月光清淺,遠處天邊一線鴉青,她一張麵容微微有一層水潤般的白,襯著一雙秀目裏水光微動,居然有了一分嫵媚清麗。

她仿佛思考了一會兒,才很輕地把答案說出來:“……從種種跡象看來,設陣的人,應該是伏師熒惑。”

在聽到“伏師熒惑”這四個字的一瞬間,蕭逐就立刻想起了這個名字屬於誰,然後就不禁想要苦笑。

伏師熒惑,美貌傾墮,最喜人亡,不喜人樂。

這並不是一個人的名字,而是一個稱號,擁有它的人,就是整個東陸之上,最接近於上天的人。而同時,擁有它的人,也算得上是整個東陸最有權勢的人之一——這個稱號屬於塑月帝國,當色名門第二,橙之桔氏一族族長世襲,永不更替。

陽家的族長陽泉隨成王行,桔家的族長熒惑設陣攔截,當色名門排在首位的兩個家族,已經以實際行動表明了他們的立場嗎?

他身邊的這個女子,嬌弱身軀,笑語晏晏之後,山雨已來,風蕩危樓。

一刹那,蕭逐看著麵前不知想到了什麼,又微微笑起來的女子,忽然就覺得胸中感慨惆悵——這樣危險,她居然還笑得出來,毫無陰霾。

葉蘭心並沒看他,兀自托著下巴,不知道想了什麼笑起來,然後很清脆地拍了拍巴掌,忽然很不著邊際的冒出來一句:“不過算了,熒惑大概是腦子抽了才來攔我,他這麼抽法一年抽兩次,一次抽半年,習慣就好。”

“……”那豈不是說就沒有正常的時候了麼……蕭逐默默遠目了一下,開口問道:“真的沒事嗎?熒惑設陣這事?”他其實想加一句,這樣不會影響到你在塑月的立場嗎?但是看著她一張笑吟吟的臉,便忽然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啊,看起來阿逐你很清楚我國的情況嘛~”這一問已證明了他對她的處境應該頗為了解,不過這種幾乎擺在台麵上的事兒,葉蘭心也沒覺得他知道有多奇怪,隻是搖搖頭,“你放心,阿初是不會和我爭什麼的,至於熒惑麼……他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聽到她這麼篤定的回答,蕭逐也不好再問,葉蘭心說到這裏站了起來,踢踢腿,活動了一下,還伸了伸腰。

大越氣候溫暖,五月下旬天就早亮,寅初時分天就開始蒙蒙亮,蕭逐順著葉蘭心站起的位置向遠處望去,平原袤遠,已有一線陽光。

葉蘭心迎著陽光站立著,一身樸素衣衫被柔和陽光鍍上了一層金邊,一瞬間錯眼看去,竟然有禦衣龍袍的風致。

她大部分時候都嘻嘻哈哈沒個正經,但是,某些時候,蕭逐卻覺得,麵前這個女人,說不定是天生帝王。

眼光從葉蘭心身上移開,看向天色,差不多也該繼續上路了,蕭逐起身,卻看到葉蘭心想起來什麼似的摸摸下巴,又看看自己,然後很是若有所思地說出一句話:“……阿逐,我那個很糟糕的預感還沒完,我覺得,還有事。”

還能有什麼事?衝出來一批刺客?他覺得不會比困在幻境裏更糟。

蕭逐不明所以然,聽了也就聽了,把鞭子放下,轉身去就牽馬,就在這時,遠處田埂上走來幾個農民,手裏提著農具,看來是早起伺弄莊稼的,蕭逐也不在意,招呼葉蘭心上車,就要走人,卻不料那幾個農民走到百步開外的時候,忽然全體楞了一下,然後嚎了一聲就朝馬車齊齊撲了過來!

果然是刺客嗎?蕭逐一個旋身,護住馬車,手裏已抓起長鞭,隻待靠近出手:這批刺客武功極差,看撲過來的樣子全無半點根基……唔,也不可一概而論,所謂真人不露相,說不定這七八個都是已臻返璞歸真境界的絕頂高手——

就當蕭逐腦子裏飛快轉著這等念頭的時候,奔在最前麵那鐵塔一樣的大漢已撲到他麵前,在蕭逐積蓄真氣,待要出手的刹那,大漢怒吼一聲:“你幹的好事,還我稻子!!”

等、等等……稻子?

蕭逐楞了一愣,就被一群種田種出來的猛男團團圍在中心,對方口水瀑布一般灌了下來。

蕭逐隻覺得威震東陸的獅子吼都沒現在一半可怕,在被吼了整整半個時辰之後,他才弄明白前因後果,很蕭瑟地望向樹林另外一邊的農田——那裏已經被毀得亂七八糟,不成田形了。

原來他們被困的這幾個時辰,就一直在這農田裏犁來犁去,然後蕭逐毀了陣法,捎帶腳也把稻田全滅,這兩個主都是五穀不分的,根本不知道田裏毀得一片一片的就是莊稼,還很悠哉地看月亮聊天,結果被人抓了個現行,代價就是,蕭逐乖乖雙手奉上錢包,然後在一群農夫滿意地捏了捏錢包,丟下一句,“哼,不是看在你是姑娘家的份上,早大耳光子抽你了!”之後,順利石化……

葉蘭心知機,一看到蕭逐被人圍起來,立刻就躲遠,等人走了才踱出來,很得意地左右看看,響指一彈,在淩晨陽光裏清脆動聽,“我的預感是不會出錯的,你看,果然出事了。”

那一瞬間,還魂的蕭逐,非常想把她一腳踹到天邊去永遠也不要回來……

看她笑得一臉見牙不見眼,蕭逐冷冷瞪了她一眼,忽然唇角一勾,臉上現出春風溫柔的一笑,立刻讓葉蘭心花癡指數蹭的一下躥到最高,都不需要召喚,色授魂與地就飄了過去,然後蕭逐含笑把光溜溜白斬雞一樣的錢包交到了她手裏,小心翼翼又溫柔的把她手指合攏,讓她攥緊,才那樣溫柔地說了一聲,“阿葉,我們沒錢了,預備一路洗盤子過榮陽吧。”

然後,塑月儲君沒有懸念的喀拉拉石化了……

活該。心滿意足的在心裏補了兩個字,蕭逐拍拍手,打算上車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卻太低估了葉蘭心的抗打擊素質,隻見塑月儲君迅速回神,很誠懇的一爪子搭住他,說刷盤子那太浪費時間又浪費人才了……所以……

聽到浪費人才四個字的時候,蕭逐武人的直覺告訴他大事不妙,躲閃已來不及,就看到她異常誠懇地蹭過來,說,我們仙人跳吧,又快又方便,憑你的姿色榨幹幾隻富豪問題不大,真的,阿逐。

用了好一會才回過味來仙人跳是什麼,蕭逐終於憤怒地咆哮了。

葉•蘭•心!

那一瞬間他非常不禮貌的問候了葉蘭心的老師:你們怎麼教育人的,教育出來一流氓!

這個沒有錢的妥協結果是以蕭逐召喚星衛來作為最終解決方案的。

大越自古就設有日月星三衛,不入兵部,日屬皇帝,月屬皇後,星屬太子,一切皆由帝後太子分別掌控,隻對三人負責,德熙帝膝下僅有一子,沒有被立為太子又在沉國為質,星衛就撥給蕭逐,到了前方小鎮,蕭逐留下標記,兩人餓著肚子趕路,到了約好的荒郊野外,星衛已到,恭候發令。

蕭逐本人武功蓋世,他都解決不了的事情,星衛通常也無能無力,所以這麼多年下來,星衛職守多在情報傳令,這次蕭逐下令,一幹早閑得發瘋的人個個摩拳擦掌,就等自家王爺一聲令下,來一個宰一個,來兩個宰一雙!

然後,就在他們的期待中,他們看到他們仿佛仙人的主子,向他們伸出了白皙右手,非常艱難的地開口——

殿下,隻要是您的命令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啊我們!

星衛表麵嚴肅,內心沸騰地呐喊著,等待蕭逐下令。

然後,蕭逐在他們的無比期待下,說了六個字:“……借我點兒錢吧……”

然後,星衛們在卡拉卡拉石化之後,又遭遇到了來自親王殿下的連擊,很悲慘地碎成了片片,親王殿下害羞對手指雲,“我我我回國之後立刻還……”

於是葉蘭心就不厚道地笑滾了。

星衛能隨身攜帶多少錢?不過是幾片金葉子,總共總差不多二兩,能兌二十兩左右的銀子,兩人折回鎮上,去當鋪兌了出來,又被平白克扣,隻剩下將巴巴的二十兩銀子。重新上路之後,葉蘭心就嘀嘀咕咕,說阿逐啊憑你的手段隨便劫點那為富不仁的富就能濟咱們的貧了,你要嫌麻煩,讓你手下星衛去劫也好啊,搞得我們能不能走到榮陽京城都是問題啊……

蕭逐斜斜飛過去一個眼風,說我身為皇族就以保家衛國為任,哪裏有自己錢不夠用就劫別人的道理?一國律法若皇族都不能遵守,還有什麼意義,還要怎樣約束國民?

這番話義正辭嚴,葉蘭心被砸得沒話可說,看她低頭訕訕的樣子,蕭逐不禁心軟,柔聲安慰,說咱們在大越境內就艱苦一些,總還夠的,離了國境就好了。

?為什麼離了國境就好了?離了國境就有人送錢了嗎?葉蘭心疑惑抬頭看,然後趕著車的青年回頭對她一笑,一雙漆黑鳳目水光流盼,說不出的嫵媚風情,就在她看傻的當兒,蕭逐笑道,離了國境就不是大越了嘛,隨便找個風評不好的富戶劫了他就是。

原來,別國的法律就讓它隨風去嗎……

那一瞬間,葉蘭心深刻的覺得,蕭逐和蕭羌身為叔侄不是沒有道理的……

就這樣一路跌跌撞撞行來,五月下旬離了大越國境,七八天後到了距離榮陽國都還有幾十裏的重鎮晉源。

大越距離榮陽不遠,塑月則遠得多,再加上成王晏初一行儀仗盛大,慢慢行來,一日也行不了多遠,雖然比他們早早出發,卻比他們還晚了些才到晉源。

蕭逐兩人到晉源是一大早,發現城門前檢查得特別嚴格,大街幹幹淨淨灑水墊道,一打聽才知道再過兩三個時辰,塑月成王就要入晉源了。

塑月是當世強國,成王又是皇儲的嫡親雙胞弟弟,榮陽自是重視,派在晉源迎接的是朝內重臣,就是現下正要迎娶的太子妃的兄長雍侯。

這種熱鬧葉蘭心無論如何也是要湊的,蕭逐也正想看看塑月成王是個什麼樣人,把東西扔在客棧,兩人人手一把油條和麻花,選了一個不起眼的拐角暗巷,在人群後麵踮著腳看。

當葉蘭心啃完兩根油條,聽到有儀仗肅響的時候,便知道是成王要入城了。

蕭逐本就身形修長高挑,站得位置也好,稍一仰頭就能看到街麵上的情況,葉蘭心卻身量嬌小,巴著蕭逐用力跳也什麼都看不到。

看她攀著自己努力朝上爬的樣子實在太過可憐,蕭逐輕輕道了聲得罪,小心避開她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膚,慢慢把她抱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臂彎裏,恰好就高出人群一點,能看到街上的情景了。

要是一般女子陡然被一個男子抱了起來,怕不早就驚了,葉蘭心卻毫不臉紅,反而很利落地圈住蕭逐頸子,自動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然後……抓著麻花在他腦袋頂上喀嚓嚓地啃,還時不時發表一句“現在要是有一碗豆腐腦就好了,啊其實我沒這麼奢侈,來碗豆漿也成啊。”的感歎。

蕭逐滿頭黑線地決定不理睬她,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大街上。

遠處有馬蹄輕響漸來,過了片刻,一隊儀仗,從大街上慢慢而過。

塑月水德尚黑,儀仗也是玄色,前麵是玄甲衛士,拱護著中央一乘巨大莊重的玄色馬車,應該就是成王的馬車,後麵幾駕較小的馬車,大概是隨行官員女眷的車輛。

成王馬車一側有一名玄甲綴紅的騎士跟隨,因為有馬車遮蔽的關係,蕭逐隻能看個大概,看不清人,卻從那名騎士明顯與其他人不同的裝束上判斷,這個人應該就是隨扈的陽家族長陽泉。

成王理所當然在馬車裏,蕭逐又不會妖術,自然看不到,他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在了那個車側騎士身邊。

在臨走前,他被蕭羌抓到宮裏狠狠徹底的補了關於榮陽和塑月的課,其中就提到過陽泉以及,陽家。

赤之陽家是塑月第一名門,也被稱為後族,就是因為到現在為止,陽家出過三後一皇夫,十數名王妃,至於出過多少皇室總管、帝後女官之類的,數都數不清,與葉氏皇族可算是同枝蔓生。到了本代,陽泉卻沒走陽家人傳統的路子,入宮供職,而是做了武官。

塑月向來安穩太平,武官升遷緩慢,結果以他陽氏族長這樣身份,到了現今也不過是個正四品的官位,很多人都對他這個決定百思不得其解。

隻要不危及社稷皇位,陽家從來不插手皇族紛爭,一向態度超脫,現在雖然晏初和葉蘭心之間已經有了相爭的苗子,但是實際上隻是氣氛緊張,雙方都沒有什麼實際動作,哪知這種情況下,陽泉偏偏隨扈成王出行,這代表什麼?

這裏麵曲折彎繞,陽家到底什麼態度,已是想一想都頭疼的。

蕭逐努力想看清,陽泉卻始終在馬車的陰影裏,模模糊糊。

要不是抱著葉蘭心,他輕鬆一躍就能看到,但是現在他隻能長歎一口氣,放棄了。

反正等到太子成婚的時候,也看得到。

就在這時,耳邊忽然傳來了一聲極是柔媚入骨的低笑——

——困在陣裏那天聽到的聲音!

蕭逐和葉蘭心同時向聲源看去,隻見那天夜裏看到的漆黑鸚鵡振翅飛去,一雙熒綠眼珠幾乎挑釁般地看了他們一眼,盤旋一圈,已向車隊裏第二輛馬車直衝了下去!

然後,一截如玉一般的手臂,輕輕從玄色車窗裏探了出來。

指若春蔥,一截腕子皓白如雪,伶仃的白,偏生指尖卻是血一樣鮮紅的蔻丹,一瞬間,竟然有種觸目驚心的驚動。

那隻鸚鵡輕輕落下,正立在那隻手上,然後,異常清楚的,蕭逐和葉蘭心聽到一聲柔媚輕笑。

低沉婉轉,如同繃緊了忽然散開的絲帛,軟軟從心尖子上拂過,還帶了那麼一點點癢,風情萬種。

這一聲,卻不是鸚鵡發出的。

蕭逐緊緊的,一瞬不瞬的看著那隻手縮進車裏,連同鸚鵡,一並不見。

伏師熒惑,美貌傾墮,最喜人亡,不喜人樂。

一瞬間,他下意識扣緊懷裏抱著的女子,卻被葉蘭心伸手揉了揉頭發。

他抬頭,葉蘭心正低頭看他,笑容大大。

“怎麼了,阿逐?”

聽了這句,先是安靜看了她片刻,忽然,蕭逐便輕輕微笑。

“……沒怎麼……謝謝。”他說。

他和葉蘭心說話的當兒,儀仗已緩緩而過,兩人誰也沒有注意,車隊稍後一名青年輕輕側目,向他們這邊看了一眼。

那是一名衣著華貴,一身銀紫的青年。

青年容貌極美,眉梢含笑,本應是風流多情王孫公子,但細長鳳目眼角微挑,平白帶出一股煞氣,一雙眼卻是極美的碧綠,顏色清澈透明,顧盼之間又水潤朦朧,仿佛籠在煙裏的一對水晶,翕合睨掃,硬是把煞氣化成了尖銳豔麗。

眼角微眯,掃過兩人,青年唇畔忽然就有了一絲淺淺笑意,轉眸,遠走。

© 小說閱讀吧, 版權所有

天津每日趣閱網絡技術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