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靜悄悄的,皇上來了
史寶林宮裏送來的東西,卻比海棠她們人到的還要早些。
海棠是邊走邊逛,興致勃勃,等她們回去,史寶林那邊送東西的人都走了。
看她進來,白瑟喜氣洋洋地捧著一堆五光十色的濃錦綺羅走了過來,說這是史寶林派人送來的。話還沒說完,看到碧琴的樣子,她愣了下,一盤問,不由得眉毛一吊,劈頭蓋臉就把碧琴大罵了一頓,說她入宮了快一年,連這點兒規矩都不懂,連帶得自家貴人在外麵受委屈。
對這個事件,如花嗤之以鼻,“切,還不就是沒打點到嗎?你去要細棉布之前該和我說一聲,做生意嘛,打點上貢那都不算事兒。”說完,她叫來自己的宮女麵授機宜,打發去了掖庭。果然過不了一會兒,小姑娘就捧著東西回來了。
海棠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就是生意人,這就是真真正正的生意人!
把細棉布交給碧琴,如花翻檢著滿桌耀眼生輝的濃錦重緞,嘖嘖稱奇,“這些緞子布料什麼的,按我看可比賞下來的好多了,做成衣服不知道多好看。”
大概是史寶林事後問清了她的宮女為何和趙千秋爭吵,就以為她需要衣料之類,送了些來,哪裏知道她現在最需要的其實隻是細棉布而已。
而且……不知怎的,她不喜歡這些錦緞。
乳燕投林,如意雲紋百合蓮蔓……一等一的手工一等一的吉祥紋路,但是,她不喜歡。
看著這些赤金濃紫,深紅豔綠,她隻覺得心底一個地方深深的冷著。
不對……還不是不喜歡,是另外一種更隱蔽,難以言說的感覺。
“……”沉默著,海棠勉強撚起一匹赤錦,在指尖撚了撚,對如花強笑了一聲:“穿得這麼花枝招展,看你不順眼的妃子在背後說你壞話,捅你一刀是輕的,被色鬼看中要拉你上龍床那要多難過。”
如花一想對啊,立刻對這堆錦緞失去了興趣,海棠斂了內心那股微妙的感覺,命人把錦緞收好,在自己本子裏記下,等自製的水粉出來,要先送史寶林一份。
雖然不知道史寶林到底想幹嘛,至少目前來說,送她錦緞尚是好意,不必推拒。
然後,這一夜,海棠做了還魂之後第一個夢。
她夢到自己在一片荒蕪中行走。
她赤著腳,行去,走了不知多久,慢慢走入了一片漆黑的水底,她就這麼走著,能呼吸,袖子是白色的,在水裏舞動,像是鳥的翼。
前方忽然有光騰起來,她看到了雪白色的,無邊無際,在水底燃燒,無聲的火。
然後她看到錦緞。
赤金濃紫,深紅豔綠,美麗非常,全是吉祥紋路,滿繡爛織。
她看到有乳燕投林,有如意雲紋,有百合蓮蔓,有折枝牡丹——
她看到它們落下來,落在雪白的火上——
她看到錦緞中裹著一道纖細身影——
她在夢裏無端惶恐起來,她有某種尖銳而不祥的預感。
她不想看,她強迫自己在夢裏閉上眼睛,卻發現做不到,她感覺到自己不受控製的抬頭,看向不斷落下的錦緞中,慢慢顯現出來,一張蒼白麵孔——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自己的臉——
“——!”
在夢裏無聲慘叫,海棠猛的從床上翻身坐起,她在床上彎著腰,按著自己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頭一臉一身的冷汗,她喘了一會兒,聽到外間白瑟迷迷糊糊地敲門,她低喘一聲,說沒事,過了好一會兒,她慢慢鬆開攥著錦被的手,才注意到她掌心投下去的汗已經把被麵都洇透了,而身子早已冷得發顫。
她慢慢躺回去,拿被子把自己整個蓋住,像是把什麼可怕的東西隔絕在外,才慢慢回想她剛才做了什麼夢。
她夢到了錦緞。她記得,那些錦緞的紋路就是史寶林差人送來的那些。
海棠終於明白,自己日間看著那堆錦緞所產生的感覺是什麼了。
——是恐懼。
某種她不知根源,但是卻異常深的恐懼。
然後,她在夢裏看到了自己的臉——不,不對,那不是她的臉,是“杜笑兒”的臉。
她看到“杜笑兒”裹著那些華貴的錦緞,落入了水底血紅的火中,她看到“杜笑兒”那漆黑的長發水草一樣撲滿了整個水底——
回想起那個畫麵的一瞬間,海棠隻覺得腦海中一陣劇痛襲來,就像有人拿極細極硬又極尖銳的針一下子刺了進來,疼得她幾乎叫出來!
一口咬住被子,緩了好一會兒,那一陣疼痛才慢慢過去,海棠眨眨眼,額上的冷汗落到眼睛裏,沙沙的疼。
她決定明天早上起來就把這些錦緞都賞給白瑟和碧琴,眼不見為淨。
她告訴自己別想了,她什麼都不知道,想這些毫無意義。
就這麼反反複複地告訴自己,她再度慢慢入睡。
而就在她再度入睡的時候,那些在緩緩飄落的五彩錦緞,終於在夢裏無聲落在了雪白的火上,無聲燃燒,無聲成灰,無聲湮滅。
然而那卻不是海棠的夢境,而是彼岸另一個人的夢境,不,或者說是,她夢境的後續,存在於一個奇妙的空間,被另外一個人靜默凝視。
錦緞的灰燼如最細的沙,沉入水底,那人伸手,灰燼落在一雙纖白,屬於女子的手上,被那雙手輕輕一合,刹那間,她掌中升騰起一個奇妙的紋路,是兩個三角型與一個正方形交疊而成的十方星,金黃燦爛,而那些灰燼便在她的掌中變成了五彩的蝶,翩然飛去。
海棠夢境中錦緞的灰,另外一個夢境中的蝶。
那人在夢中悄然而笑,她輕輕緩緩,吐出悠然笑意。
“杜笑兒。”
“林海棠。”
“終於找到你了。”
海棠這人想得開,說不想就不想,便把那個夢甩到了腦後,每天繼續研究自己做的那點東西,到了五月,果然便有了成品,一來是如花確實手藝高超,二來是配方裏紫節石蜜之類的東西真挺唬人,兩個人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暗地裏上門光顧的宮女妃子也是不少,賺了個盆滿缽滿,兩個人都挺開心,因為手頭有錢了,日子寬裕,她們兩個手底下的宮人內侍也挺開心,冷梅殿上下真是其樂融融。
但是古話說,好景不長,她們很快就遇到麻煩了。
那是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如花和海棠蹲在冷梅殿的花園裏,一邊鬆土,一邊討論如何對付這後宮裏唯一的男人。
“我跟你說,如花,在這後宮裏你太危險了。”蹲在牆根,手裏拿著花鏟的海棠以一副過來人的架勢對如花說。
正在小心埋花種的如花也心有戚戚焉地用力點頭,“是啊是啊,我這麼漂亮,身材又好,被老色鬼看上了事小,以後出不了宮就麻煩了。我們大越的規矩,五品以下的後宮妃嬪,皇上要是崩了,沒被睡過的還是能出宮的,姐姐,你都不知道,我隔壁賣豬肉的李三家小子一身疙瘩肉,長得好生英武啊,他追了我三年,我都沒答應,早知道要進宮,還不如跟了他呢……唉,對門王秀才也不錯,文質彬彬的,為了我還和對街劉裁縫家的兒子打了一架……”
遙想了一下如花和殺豬李,秀才王和裁縫劉三個如花似玉的小夥子那壯闊的情史,再和現在滿宮上下搶一個男人的現實一聯係,海棠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表示我不能更懂你。
總之,在後宮要安生待著,就千萬別做那些招來“狼”的事兒。
如花鄭重地丟下鏟子,洗耳恭聽。
第一,別亂逛,自己地盤上逛逛也就罷了,千萬別往花園啊之類的地方逛,你看現在合宮上下沒事兒就在禦花園紮堆,你就知道那地方多容易碰上皇上了。
如花點頭如搗蒜。
第二,千萬別夜深人靜忽然興起唱個歌,彈個琴,晚上聲小,皇上容易聽見,你彈得不好也就算了,你要是彈得好呢?對吧?
如花拍胸脯保證自己沒問題,即不會彈琴也不會唱歌。
第三,出去亂嚎彈琴什麼的也都算了,別靠近梅花林荷花池,那邊地麵邪,招皇上。
用力點頭,如花認真又問,“那如果很不巧的就是碰著‘狼’了怎麼辦?”
海棠卻沒有立刻答話,她隻是眼睛發直地向如花身後的殿門看去,看她麵色怪異,如花剛要開口,就聽到海棠嘴裏切金斷玉一般迸出了幾個字,“……狼來了……”
如花扭頭一看,她也瞬間呆住了。
她看到了一乘肩輿。
一乘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上麵坐著皇帝的,肩輿,就這麼,過來了……
等等,這該怎麼辦!
如花在心裏慘叫,調頭再看海棠,卻看到海棠已經恢複鎮定,對她嫣然一笑,清秀的臉上居然也帶了幾分嫵媚情狀,“來,現在我就給你示範一下狼來了該怎麼辦。”
下一瞬,她就看到她的杜姐姐,毫不猶豫地,一頭栽向了剛澆完水,正準備種花的坑裏——臉先著地。
然後,海棠慢慢抬頭,對她嫣然一笑,道,汙泥防狼,快捷有效。
對著她一臉爛泥,如花隻看得倒吸一口涼氣——真是那畫麵太美她不敢看。
而與此同時,她身後也傳來了一聲吸氣,如花扭頭,隻見燦爛陽光下,一個身材修長,儀容俊秀的青年男子烏發白袍,玉冠絲履,站在殿口,身後是幾名宮女侍從並一架空了的肩輿。
一瞬間,如花,海棠和皇帝之間,產生了一種詭異的靜默。
三個人都一臉“這兒怎麼會有別人”的微妙表情,
如花和海棠是明顯沒想到能在這麼偏僻的地方看到皇帝,而相對的,德熙帝明顯也沒想到在自己後宮這種理論上美女雲集的地方會看到一個……呃,妖怪。
跟著皇帝的內侍顯然也被海棠嚇得不輕,差點衝上來護駕,被德熙帝一攔,皇帝看了兩人一會兒,和顏悅色起來,“你們兩個是……?”
第一個回過味來的是海棠,她趕緊向皇帝見禮,“臣妾寶林杜氏,參見陛下。”
如花自知自己臉上現在沒有保護效果,小心縮在海棠身後,伏地問安,“臣妾采女任氏。”
“怎麼好端端的把自己搞得一臉都是泥?”皇帝笑道,白瑟知機,立刻奉上一方手絹,他親手為海棠擦幹淨一臉汙泥,端詳了她片刻,忽然笑了,“朕想起來了,你是杜司馬的女兒,朕的皇叔是你父親上司,你父親的袍澤特意為你保上一本,采選入宮的,對吧?
虧他記性好!海棠隻恨不得把臉都埋在泥裏,低低應了一個是字。
德熙帝四周看看,隻見殿內雜草荒蕪,一顆老梅樹還枯了半邊,輕輕歎了一聲,“朕聽說你自幼喪母,又是功臣忠良之後,你父親的同袍特意保你入宮,原也不是想讓你自此孤苦無靠……”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內侍,一個總管模樣的人急步上來,垂手侍立,德熙帝語帶憐憫,說道:“即日起,寶林杜氏和采女任氏,各晉一品。”說完這句,他不自覺地向外看了看,略有遲疑,不過卻還是一笑,看向內侍主管,“阿善,明天起讓兩位貴人遷出冷梅殿,唔……朕翔龍殿附近可還有什麼空的殿宇?”
翔龍殿內侍主管何善何等聰明,立刻答道,“翔龍殿的後殿還沒有貴人入主,不如安排兩位貴人進去?”
喂,別這樣!這不是安排老鼠住到貓邊上了嗎!
海棠激動地剛想起身辯駁,隻看抗議無效,皇帝陛下他飄飄然的——走了。
一路走出冷梅殿,上了肩輿,德熙帝一臉和顏悅色才漸漸消去。
他生得好,即便不笑了,臉孔上也有一點依稀多情,他隨手一丟,給海棠擦臉的手帕便飛到地上,側頭看著一幹扛肩輿的內侍從那手帕上踏過,德熙帝忽然笑了一笑,看向何善,“阿善,朕怎麼不知道這冷梅殿何時竟也住了人?”
自從發現冷梅殿裏麵還有人之後,何善就提心吊膽地防備這一問,聽了輕描淡寫的這一句,他渾身一顫,幾乎跪下,“這……這……臣、臣真的不知道,後宮殿宇分配都是太後娘娘做主,臣也沒想到這冷梅殿荒廢了十幾年,這次會有兩位貴人住……”
皇帝隻勾了勾唇角,隨即淡道,“阿善,你說今天朕為什麼要來這極偏僻的冷宮附近?”
跟在肩輿外一路小跑的何善一彎腰,答道,“還請陛下示下。”
德熙帝唇邊的笑越發雍容,開口卻似乎換了一個話題,“阿善,這杜氏女,容姿如何?”
醜壞了!想起那個黑泥滿臉,何善幾乎把這三個字脫口而出,但是他在這宮廷裏沉浮三十餘年,早成了精,一看皇帝神色,立刻一點都不違心地慨然答道,“秀麗天成,儀容端莊。”
“那這樣端莊的人物,朕聽說了,來看看,是不是也還合理?”
立刻明白皇帝是想把這次來這邊一趟的理由歸到那杜寶林身上,何善連連點頭稱是,心裏卻是一沉。
依照皇帝脾性……那兩個明天要搬遷到翔龍殿的女子……恐怕要糟。
皇帝殺心已動。
果然是,為了冷宮裏“那人”,一切稍有可能的危險都要鏟除嗎?
想到這裏,何善打了個冷戰,不敢再想下去。此時肩輿一停,已到了一處破敗不堪的宮苑麵前,隻見一方破爛木匾懸在門上,上麵兩個大字,密宮。
密之意為慎思己過,大越王朝冷宮用這個名字,意在說這裏的人都是犯了過錯,要反省自己的過錯之地。
隻不過,這裏有進無出,那些思“錯”的女子,幾乎全部都在此鬱鬱而終。
德熙帝的表情卻溫柔起來,他下了肩輿,也不讓任何人跟,獨自一人走了進去,輕輕喚著一個人的名字,“海氏,海氏,朕來了……別躲了,出來罷……”
送走了皇上,絲毫未察覺到危險即將降臨的海棠隻想罵街。
就在海棠對著皇帝的背影憤怒得話都說不出來的時候,同樣也很失魂落魄的如花幽幽地歎了一聲,“姐姐,木已成舟,往好處算,怎麼著工錢也漲了,對不對?”
海棠咽了口氣,心情甚為不好地轉身,卻不成想不知何時冷梅殿裏所有的宮女內侍都站了出來,看她轉身,立刻呼啦啦地全部跪下,齊聲說道恭喜貴人賀喜貴人,白瑟尤為激動,說這尚未侍寢就晉封位階,在這德熙一朝,是破天荒的第一遭,就連前朝都極其罕見呢,貴人以後一定如何受寵雲雲。
我說,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被那皇帝看中什麼了,怎麼她底下這幫宮女個個都知道這皇帝看中了她慧心蘭質呢?她覺得剛才自己爛泥糊臉的樣子,在皇帝眼裏也就是珍禽異獸一般,引發了他的好奇心才是對的。
被她恨恨瞪著,底下一幹宮女總算覺得有點兒不對,訕訕閉了嘴,海棠雙手一叉腰,氣勢駭人地開口,“還楞著幹什麼?趕緊把種下去的花花草草挖一挖,連泥帶根包起來,到翔龍殿還要種呢!”
白瑟愣了一下,悄聲道,“貴人已升了品位,還要這東西作甚?”
這會是海棠和如花一起回頭瞪她,兩人異口同聲:“我最恨浪費!”
當日內廷便有旨意宣下,詔曰寶林杜氏德容出眾,貴為忠良之後,晉為五品才人。采女任氏,才言出色,晉為七品禦女,明日起,遷居翔龍殿後涼殿。
如花也就罷了,六品寶林晉為五品才人,可不僅僅是品級晉封,而是直接從八十一禦妻的階層上升到了二十七世婦,被稱為內命婦,已經跟五品以下,半為奴婢的低位妃嬪已不可同日而語——也就等於,不管皇帝睡沒睡過她,皇帝死了她也不可能出宮了。
宮內立刻暗流湧動,嫉妒、猜測、審度等各色眼光立刻從史寶林身上調開,集中到了這二個德熙朝的異數。
未承寵而先晉封,必為奇寵。
“寶林可要小心了。”各宮最晚黃昏時分都得了這個消息,史寶林處自然也得了訊,服侍她的宮女憤憤說道,很為自家主子抱不平。
“嗯?我小心什麼?”史寶林雍容一笑,為自己斟了杯茶。
“自然是小心杜才人分薄了您的愛寵啊。她還沒承恩呢,就先封了才人,說不得有什麼狐媚手段,虧您之前還送了東西給她。”
史寶林但笑不語,遠遠看著銅鏡裏自己的影子,修長指頭撫上了自己麵容,左右顧盼了片刻,輕輕吐出一口氣,“不過想來你說的也沒錯,是要小心一點才對……”
說完,她若有所思,撫著鬢邊長發,最後嫣然一笑,輕飄飄換了一個問題,“對了,這深宮裏有些神鬼之說什麼的,我剛入宮,什麼都不懂,你也提點提點我,免得衝撞了什麼。”
女子天性總是信這些東西多一些的,聽到她問,宮女猶豫了一下,隨即神秘地靠了過來,“說起來,這神鬼之事倒還真有一樁,也還真和杜才人挨得近。”
史寶林眼波一轉,懶懶笑了笑,“且說說看。”
宮女又靠近了一點,“密宮鬧鬼。”
那如蓮女子櫻唇微啟,聲若鶯啼:“仔細說說。”
“您也知道,除了太後,先帝是不二色的,密宮從來沒有關過人,陛下又是個最多情不過的,偶爾有妃子犯了小錯,罰都舍不得,這密宮便從先帝那會兒一直空著,空了十幾年,裏麵一個人都沒有……”宮女神秘地壓低了聲音,“但是,我聽別宮的人說,有人聽到裏麵有人深夜唱歌——”
“唱歌?”史寶林微微側頭,竟然有了一種天真無邪的姿態。
像是被自己說的嚇到了一樣,小宮女不自覺的又往前輕輕傾身,低聲道,有人說,那宮裏,有惡鬼索命哪。
夜深人靜,燭影婆娑,那小宮女聲音極低,便顯出了一線詭譎。她說,大家都說,是今上往曾祖父那輩的事兒了,有個本來極得寵的妃子,被貶入冷宮,每日對天祈禱,希望能重見天顏,卻不料盼來一杯毒酒,活活鴆死,那妃子死不瞑目,日夜遊蕩,傳言就是她一縷魂魄不散,在密宮徘徊。
這是宮裏秘傳了多少年的故事了,史寶林多少也聽過一點,隻是今天才知道個詳細確鑿。
小宮女添油加醋說了許多,最後說道,她們當宮女的都盡量不從那邊走,若是實在要經過密宮,也有個禁忌。
這句話引起了史寶林興趣,她輕輕挑眉,小宮女知道自己講得好,便有點得意洋洋,說若真非從那邊過,身上就絕不能有海棠紋樣,這兩個字連提也不能提。
“因為……那個被鴆死的妃子啊……”小宮女低低地道,“……就叫海棠!”。
“……倒是頗有些意思。”史寶林若有所思地輕輕敲了一下桌麵,翩然起身,話音甫落,她手指狀似不經意的在宮女身上輕輕一拂,宮女立刻軟倒在地,人事不省。
“鬧鬼啊……不去看看似乎不行呢。”輕笑一聲,史寶林抬腕把自己一把長發挽在腦後,輕輕推開窗欞,也不見她怎樣動作,身形一動,已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