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 像塵埃一樣相遇
1,
上班路上,我打開手機,屏幕上赫然顯示有十幾條短信息,我翻了一下,全是阮石的。昨天夜裏,他從會議酒店偷偷溜出來,在我的房子裏坐了一夜。
從最後的一則短信息能看出來,他很生氣,一串問號和驚歎號。
我笑了笑,阮石身上還有一些孩子氣,給他打手機,振鈴寂寞地響著,他不接,我們算得上愛情嗎?幹嘛一大早就糟蹋別人的心情?我看著手機,自言自語,啪地關掉。
悶了一個上午,中午回家,推開門,我心愛的地毯上綻開了一個又一個的黑色花朵,因為我徹夜不歸阮石用煙頭燒壞了它。
我坐在地毯上,無聲無息地哭泣,地毯上的黑色小洞,像裂開在我內心的傷口,它們千瘡百痍的麵孔令我心疼。
門悄無聲息地向內張開,阮石的鞋子,近在咫尺。
他彎下腰來定定地看我,給我抹去眼淚,滿眼的憐惜,他攬著我,跪在地上:萬禧,不是玩笑,我真的愛你。
我依在他懷裏,有片刻的安閑,不停地問自己:萬禧,你是不是愛他?
沒有人替我回答,除去此刻的表情舉止,找不到任何東西來證明愛情來了。
我沒有繼續追問,有一些答案,該來時自然會來,不該來時追逐而來的都是枉然。
我試著去想阮石就此退出自己生活的感受,沒有他,我的心像一個巨大的山洞,空蕩蕩地遊走著忽忽的冷風。
他拿走我身體時,在不知不覺中,心也去了。
我要好好的,跟阮石談一談愛情,我擺好一把椅子,對他笑笑,他坐下,然後我坐在他對麵,這是談判的最好距離。
阮石,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就喜歡我麼?
他說:是的。
是偷情還是愛?
阮石的喉嚨艱難地動了一下。
我站起來:你會給我婚姻嗎?
阮石看著我,眼神漸漸迷茫,如走在荒野的孩子找不到方向:難道隻有婚姻能夠證明愛情的真誠嗎?
心幹幹地冷了一下,它開始細碎的疼,像奔跑著的寒風,忽忽穿梭不停:阮石,請你告訴我,有什麼比婚姻更能證明愛情的真誠?
阮石答不出,亦不肯走,我告訴他請他想好了再來找我,我並不是要強求他的婚姻,本來我們之間不過彼此愉悅的遊戲而已,當遊戲成為了負擔,它便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阮石始終不肯走,抽煙,自言自語般地說話,說好容易有了一個徹夜不歸的借口,卻是一個人在我房間呆了整整一夜,並且昨天晚上有男人給我打電話,他望著我:有男人半夜給單身女孩打電話是什麼意思?單身女孩的夜不歸宿意味著什麼?他說隻要一想到這些,心就顫抖著痛楚。
我打開電腦,任由他說,玩網絡遊戲,咬牙切齒跟各路高手過招,贏了我會咯咯地笑,眼淚順著臉頰滑下來,我想起了粟米,一根木條就可以打發掉她不喜歡的男人。
而我,卻不知道這個固執在我房間裏、和我有過數次魚水之歡的男人,是不是我的愛?
他表白我是他的愛,這愛卻輕飄得無處可依。
僵持到黃昏,阮石的手機響,他不接,他不再說話,專心致誌地趴在地毯上,一根一根地撿我脫落的長發,冬天的太陽終於吝惜著它的溫度,悄悄地移到房子的西側。
我轉椅子,說:你該走了,至於昨天夜裏我在哪兒,沒必要跟你解釋。
阮石怪怪地望著我,突兀地衝過來,抱起我扔在床上,開始撕扯衣服,我踢他打他,他不管不顧。
我們像兩個勇猛的鬥士,無畏地搏鬥在床上。
後來,阮石衣衫淩亂地倒在我的身上,他的淚水落到我臉上,像在遊戲中輸掉了糖果的孩子,他歎息著說:萬禧,沒辦法,我就是愛你。
我停止了捍衛自己,輕聲說:阮石,我26歲了,想結婚,然後生一個孩子,生活多好啊。
是嗬,生活多麼美好。阮石解開了我的衣服,緩慢的緩慢的,我們像兩個和解了矛盾的老人,在冬天的黃昏裏說著遙遠的美好,遲緩地做愛。
如果一生都是這樣該多好……
我再一次感覺身體裏的另一個自己飛走了,她展開輕盈剔透的翅膀,飛翔在房子的四麵牆壁上,像這場我艱難著要走出去的糾葛。
夜幕漸次合在窗子上,阮石坐在我的身邊,打鬥中,我的指甲在他的鼻梁上劃開了一條細微的傷口。我用小指摸了摸,問:疼嗎?
隻要你不讓我這裏疼就行了。他指著胸口的位置。
從下午到現在,不曾消停的糾葛讓我們感到無比的饑餓,腸胃空蕩蕩的,像躥著風的山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