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敲字時,門輕輕開了,不必看,是阮石。
他無聲無息站在電腦椅後,暖暖的呼吸穿過我的發絲,心像浮遊的水藻。
手指漸次慢下來,漸次的,停下來。
電腦椅被旋轉過去,阮石慢慢得伏下身體,坐在地毯上,像一個愛聽故事的孩子,偎依在母親的腳邊。
他說:萬禧,讓我看看你。
我的腳上沒有套襪子,我喜歡赤腳走在地毯上的感覺,軟綿輕盈。阮石握著它們說:真涼,你該套上襪子。他解開襯衣,把它們塞進胸口。
火一樣燃燒的溫度,順著他的皮膚,順著我的腳蔓延進身體。
衣衫漸漸褪去,它們像飛旋的花瓣,落在地毯上,秋日安好的陽光普照在裸露的皮膚上,有一絲微微的寒意,阮石的唇齒是暖的,魚樣遊弋。
心跟著身體,便失去了主張,綿軟在他的懷裏,想啊想,有一些瘋狂,想鑽進他的身體裏,被他暖著一生一世,他霸道之後的柔情,讓我迷戀。
我看見,另一個飄渺的自己,飛起來,影子一樣懸掛在天花板上,怔怔地望著在地毯上糾纏的兩個身體,她閉上眼睛時。我聽到了來自身體的一聲輕輕的歎息,細細若無。
我用身體,結束了一場無謂的等候。
少年的喜郎,被阮石擁擠出身體。
這一次,我愛上了身體,愛上高潮迭起時思維的蒼白,這樣的快樂,雖沒有足夠的幹淨,卻是純粹。
阮石張揚著四肢,躺在地毯上,額上滲出細密的汗水,右手緊緊攥著我的左手。
我坐起來,細細地看他,結實的肌肉,微黑的皮膚閃爍著金屬般的光澤,胸肌誇張的起落,我用食指按了一下,他笑,跳起來,提著我的腋下,高高舉起來。
我尖叫,用腳踢他,他仰著頭看我,他忽然肅穆了,手臂緩慢地放下來,攥在懷裏,他的聲音在耳邊說:萬禧,對不起。
從他目光的落點,我知道了為什麼,這是我的第一次,在他的意料之外。
我有太太了。
知道,還知道你隻可以愛我卻不可以娶我。我望著別處,慢慢地說,然後,我們緘默,然後我詫異於自己,竟然能夠這樣心平氣和。
漫長漫長的緘默,阮石把我轉過來,我們對望,從對方的眼眸裏,我們看到一張傷感而迷茫的臉。
當語言不能表達自己,我們隻剩了身體,阮石把我放在電腦椅上,輕緩地闖進我的身體。
緩慢的,電腦椅四處遊動,阮石跟著電腦椅追逐我的身體,像一個不肯服輸的賭徒。
一聲不響地退卻,追逐,最後的痙攣襲擊了身體,我尖叫著自己的名字,淚流滿麵。
後來,我們躺在地毯上抽一支香煙。
我告訴阮石,關於他太太的事,我不想聽,關於他的婚姻我不想知道,更不要說愛我,在婚姻之外的愛情承諾,一旦說出,便是利刃,我不想在追逐這個承諾兌現的過程中,傷著自己。
關於他的婚姻,我又能想聽到什麼呢?難道剛剛從一個女人的身體上爬起來就說我真的很幸福?或者說他的婚姻很不幸?兩者都可能真實,不聽也罷。
隻有愚蠢的男人才會在新歡麵前痛斥舊愛,他意識不到的是,被同時否定的,還有自己。
阮石還好,關於太太隻字不提,隻是看我時,眼睛閃閃爍爍的,總有一些疑問在飛翔。
阮石常常來,來了也不說話,在背後站在看我敲字,一直看到我的手指失去靈敏,停下來,對著屏幕,滿腦飛絮。阮石的手開始到處遊弋,我們在電腦桌上在地毯上在床上在衛生間裏,在所有能夠使用的地方做愛。
然後躺在一起,喘息,像兩隻剛剛逃脫劫難的動物,眼神蒼白,望著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