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波三折

“有鳥止南方之埠，三年不翅，不飛不鳴……”

到2016年12月，我們已經存在了一年半了，除了阜寧那次，基本沒有救援，或者說沒一個成功的。

11月，ZJ隊說有個碼頭工人，作業的時候從碼頭跌入江中，鎮江隊想借聲納一用。

那會聲納對於各救援隊來說都是個稀罕玩意，我們有些猶豫，主要是擔心被他們不小心搞壞了，大家都是公益組織，讓人家賠也不好，不賠我們又吃虧，所以糾結的很。

但那會我們幾乎沒什麼打撈，總放著沒機會用，也難受。隊長最後咬咬牙說借就借吧，萬一找到了，也算我們隊一份功勞。

同月，可能是“太陽迷航了”，省海事局不知道通過什麼渠道找到我們，請我們去講課——救撈技術。

接到這個通知我們幾個真是哭笑不得。去吧，我們一個也沒撈到過；不去吧，第一次有人慕名而來，還是政府機構，還是管“水”的，拒絕本身就有些不給麵子，以後再想回頭找人家就沒機會了。

好在我這個人愛吹牛，心理素質也過硬，還能編故事，隊長再三跟我研究能說點些啥，最後還是接了。

正好培訓地點也在ZJ，路上我提了一句，把ZJ隊借的聲納要回來——那碼頭工人聲納沒找到，最後是從上遊7，8公裏處漂起來的。當時我們都覺得從上遊起來不可思議，後來知道了，在航道了，逆流船比順流船更容易帶走水裏的屍體——這對於我們來說就是個常識，而對於一般人，就有點不可思議了，像極了後來網絡上有關“胡XIN宇”和“張XIN偉”的那些問題。

那天的課非常成功，主要分三部分，

一，救援隊介紹；

二，救援打撈常識，比如在救援過程中不要延續人民軍隊的傳統“人民利

益高於一切”，國際通行的救援準則是“絕不以命換命！”——這條主要針對機關裏的轉業軍人說的；一般落水後，遺體就在落水位置，不會被水流衝走，所產生的位置偏差時落水後沉到水底這段距離中產生的，一旦觸底，巨人觀之前位置基本不動——這條是我在全國救撈群裏看到的，我們奉為準則堅守了很多年，直到2023年我們市的暴雨之後，才有了新的認識；

三，教了他們兩三個繩結，足足用了70分鐘，下課的時候掌聲如雷，同去的隊長和隊友都特佩服我能把那幾個小知識點吹那麼久。

這種交流沒有錢，但有飯。中午吃飯的時候ZJ隊正好把聲納送了過來，幾乎同時，負責外聯的隊友看到微信上有一條消息開始刷頻，我市某區的農村，一60多歲的老太抱著自己的親孫子外出，失聯兩天，自媒體上有監控照片，還有大量警力已經開始投入的消息。

“這個，我們要不要聯係聯係啊？”我們的外聯很有主動精神。

“聯係了我們又能幹嘛呢”。

有過一次野外搜索經曆和三次不成功打撈的我，那會挫敗感很強，迫切需要一次成功，但直覺告訴我，不是這次——但後來證明，男人的直覺真的不那麼靠譜。

“我來看看是哪個所管，說不定有人呢。”外聯其實挺單純的，她隻管聯係，其他的有人操心。

“聯係試試吧，警方需不需要我們還不一定呢。”隊長也是給憋壞了。關鍵是那會隊伍毫無名氣，光著腳就不怕人笑話。

外聯按圖索驥的打開地圖，查找派出所，我側眼看著地圖，那片區域裏大大小小布滿了水塘。

外聯很快就確認了派出所，沒什麼認識的人，但勇敢的直接把電話打了過去。

她打電話的時候我若有所思的在閉目養神，也沒聽她說的什麼，隻說了幾句就結束了，然後她說：“有個副所長，讓我們先過去聊聊。”

有了“邀請”，一車人都來了勁頭，隊長第一時間發出任務通知，很快，市區有十幾個人報名參加；我們則沒有進城，直奔當地派出所。

什麼叫一波三折？且看過程。

第一次進派出所的門大概下午兩點，外聯和隊長進去的。

表明來意，被安排在接待區域等，正好事主的幾個親戚也在，隊長順便了解了一下目標的家庭背景，尤其是奶奶的精神狀態，家庭關係等等，沒什麼異常的。外聯提了一句，周圍水塘多，要注意一下水域。

大概等了一個小時，來了個警員，主要是問我們到底什麼來路？對我們如何找人，隻字未及，然後讓我們繼續等著。

這個時間陸陸續續有7，8個人到了派出所，我們就這麼等著，沒人讓我們進去，也沒人讓我們走。

大概4點多，隊長突然接到電話，問我們有沒有船？

事情似乎有了點轉機，於是，我帶上4個人，直奔隊友的沃爾沃4S店。

等把車拖到派出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隊長依舊在外麵等著。

大概6點多，來了一個警員，告訴我們不需我們了，我們可以回去了。

我是經曆過很多次一級戰備的人，待命的時候槍油擦幹淨了，連遺書都寫好了，又接到命令戰備等級下調一級或者取消了，那種心情，唉……或者更大眾的說法：你房間開好澡洗完了，突然接到個信息說TA來不了了，懂吧，就那感覺。

大家有氣無力的在派出所門口的小飯店裏糊弄了一頓晚飯，然後我還得把船送回去。隊長說到隊部碰個頭，商量點事情。

所謂隊部，也就是街道給的一間老年活動室，沒人用的時候我們可以開個會或者搞培訓用。現在，老年活動室升級為黨群活動中心，仍然如此。我們特別羨慕很多三、四線城市的隊伍，土地便宜，政府隨便就能撥個近郊的院子，產權不管，至少用起來寬敞，而且免費。

等我趕回隊部的時候應該是9點多了，大家一邊聊些事情一邊也聊著下午的事，從網上得輿論看，事情還沒結束。我還說了一句，如果再叫我們，那我們是不是應該擺點譜……

話音剛落，隊長的電話響了，是當地派出所，讓我們立刻趕過去。隊長電話裏問了一句，還要不要帶船，對方很明確的說，不用了，有船。

這下誰也不提擺譜的事了，當場12個人，能熬夜的都出發了。

這個電話雖然啥都沒說，但明確了我最早的胡亂猜測——目標在水裏。

十點多，我第三次來到派出所門口。

這次派出所門口竟然後輔警在等著，剛到，隊長便被帶了進去，

這次我們等了大概半小時。

出來的時候我們一幫人圍了上去，隊長說，奶奶抱著的嬰兒，在一個水塘裏漂在水麵，被一個路過的村民發現，現在，我們要把奶奶找到；市局一個副局長來了，盤問了一番，從隊長的身份證到營業執照統統檢查了一遍，終於問到我們打算怎麼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