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拒絕

有一段時間我被外派工作，那期間，我們的聲納第一次參加實戰。

那天我接到電話，又是外地，一個15歲的孩子，自行車和鞋在農村的水塘邊，人不見了，但周邊好幾個水塘，HA隊需要我們去支援。

我們對湊了8個人，大部分要等下班以後出發；我從外地趕回去，安排了一輛車在高鐵站等我，然後直接過去，最晚10點也能到現場了，和大部隊前後也就差兩小時不到。

等我到現場的時候我們隊已經開始聲納掃測了，HA隊的人在岸上用鉤子不斷的往水裏拋，拉上來大堆的水草。

現場的水塘大概半個足球場大，隻是外形不規則。上百個村民圍兩側，眼巴巴的看著我們的船在水麵上作業。

我到了以後兩個隊集合碰了一下，水塘不深，水草很多，發動機經常纏繞，圖像就不穩定，很難掃全，當下最重要的是清理水草。

我出了一個主意，不用發動機，用繩子在兩側拉線，人在船上拉著繩子移動，這樣可以保證勻速，直線行駛，還不用擔心水草。

這個方式收效明顯，大概90分鐘就覆蓋了90%水麵。問題是，這裏水下的雜物非常之多，我們完全分辨不出裏麵有沒有人！？

沒辦法，隊長隻能硬著頭皮點了兩個“像”的，讓HA隊下鉤子去了，自己則裝模做樣的繼續研究著聲納。

淩晨兩點，岸邊的村民少了很多，但據說是這家的親戚還都在。遠處可能是母親，嚶嚶的哭著，時斷時續，可能還保著一絲希望，所以哭的也沒那麼絕望。

大概一年以後，我們有經驗了，像這種沒有監控，沒有目擊者的打撈是最難麻煩的；三年後，經驗告訴我們，就在“遺物”附近能下水的位置撈，大概率錯不了。

現場就這樣邊掃邊鉤，臨近4點，現場大部分我們隊的開始準備撤離了，因為還要上班。

我們隊的隊長和當地隊長突然抱著聲納在船上向我招手。船靠岸，隊長指著屏幕讓我看。

屏幕上有一個長條形的物體，投影呈一個規規矩矩的矩形。

“這個地方撈了很久了，要不，你下去看看？水不深，2米7。”隊長有些猶豫，也有些乞求。

我也猶豫了！今天上午分公司有個會，是我主導的，還要先回本市再高鐵去外地的分公司，如果五點前撤離那時間差不多；但如果要下水，那至少要耽誤一小時，那個會議至少要推遲到下午了。其實如果在本市我做二把手無所謂，萬事有老大，在外地的分公司，都得我扛著——這就業餘救援的無奈，很少有人能放下生計無牽無掛的奔赴現場的！

正猶豫著，家屬的什麼舅舅大姨也湊了過來。

“這個……太規則了，怎麼看也不像個人啊，再說，這個點也撈過……”我內心其實特別矛盾——一直期待下潛撈一個，竟然因為時間問題，不得不放棄……

“求求你，下去幫我們看看，是不是我們也放心……”目標的大舅（可能是）看出了我的猶豫。

這就是現在我們在救援現場，都要求警方隔離家屬的原因，家屬在場，很容易幹擾我們的任務計劃或者節奏！

“這不是下樓看看那麼簡單，我們潛水員下水風險很大的！”隊長機智的幫我接了過去。的確，就算下水，也是因為我們覺得有必要，而不是家屬想我們下就必須下的——救援的第一原則：“不可以命換命！”；指揮的第一原則：“戰鬥決心不受幹擾！”

當地的隊長用家鄉話也表達了差不多的意思，家屬一臉哀怨，但表示理解。其實這種家屬算好說話的，有些人，撈不到不讓走，我們也碰到過。

那個地方用鉤子又撈了好幾趟，一無所獲。

5點，我帶著大隊人先撤了——我的“夢想”就這麼破滅了。

隊長和另一個隊員留了下來，說再找找周圍的水塘，順便多看看聲納。

留守人員又幹了一整天，搜了附近的3個塘，一無所獲，當晚返回；

兩天後，隊長告訴我，那張聲納圖他找經銷商看了，確定不是人體，因為從圖上的比例關係看，那個目標長度有2米多。聽到這話，我也算釋懷了。

那孩子當地隊又找了兩天，按當時的溫度，第二天，最遲第三天就應該漂起來，但始終不見蹤影；後來有傳言說那孩子自己跑到省城了，始終也沒確認——這種事也不好問家屬，但如果不在水裏，對於家屬而言，肯定保留了一份希望，比絕望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