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年節國宴

將一眾小玩意兒帶回鵲園玩了幾天，宋明臻興致不減，依然不亦樂乎。臘月二十五晚上的那場血腥事件，因為司瑞和司鉞的刻意隱瞞而無人敢提，不過司瑞為了顯示君威，還是不痛不癢地派人斥責了宋明臻兩句，被宋明臻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地忽略了。司瑞對司如意的懲罰也不算大，隻罰了她三個月的供給。

宋明臻聽說司瑞對司硯也苛責了兩句，不過對於執著專情的司硯來說，這兩句苛責應該也像塵土一樣，風吹而散。

或許多虧了這個年節，連皇帝的脾氣都好得過分了。

臘月二十九，宮廷夜宴。一般的公卿大臣是沒有資格參加的，他們能收到皇帝賜予的某一道菜品就已經極盡榮耀了。宋明臻在聽說夜宴之前有“賜菜”環節的時候，感覺十分新奇，她猜不透那些大臣會如何處理這道菜，難道也要像聖旨一樣供在祠堂裏，日日焚香紀念？

能參加宴會的都是有爵位在身的貴族，除了零星的幾個擁有皇族血統的皇子公主，剩下的幾乎都出自四大家族。其中的很多人，就是打個噴嚏都會讓整個大殿顫上一顫——這麼說吧，當今聖上能夠坐上皇位，並且平安坐穩皇位，幾乎都是四大家族的“功勞”。

這個“功勞”放在上一任皇帝的耳朵裏，怕是不怎麼順耳。

宋明臻故意來得稍晚一些，因為她不想讓左右逢源的太子殿下和梁王殿下騰出時間來跟她說話。

可皇帝司瑞給宋明臻安排的位置有些尷尬。

和司瑞並排而坐的是皇後謝氏。司瑞的下首自然是東宮太子。

司卿的長相與他的兄弟們不大相像，其他的皇子都是高鼻梁，眼睛尾梢上揚，尤其司鉞，是個丹鳳眼的形狀。司卿卻不然。他的眼睛比較狹長，鼻梁也不夠挺實，甚是還有一頭比較卷的頭發。現在抬頭看看皇後，唔，或許隨他的生母——不過皇後的頭發也不是卷的。

或許太子天生叛逆，所以不得他父皇喜愛吧。

按照齒序排列，皇後的下首是二皇子——燕王司鉞。太子司卿以下是三皇子——楚王司硯。而司鉞以下，就是宋明臻了。

於是乎，宋明臻左手邊是司鉞，右手邊是慧昭公主司如意的弟弟——五皇子齊王司瑾。再加上對麵冷若冰霜的司硯，宋明臻覺得，自己被“敵人”包圍了。

不過沒關係，將這些人樹為“敵人”，就會更加引起太子和梁王的爭奪戰，也更會讓皇帝對那個隻愛美人不要江山的司硯深感失望。這場鬧劇就更不容易收場。

宋明臻來瑨國的日子極短，作為外邦公主，行動受限自不必說，再加上初到京城時窩在房間裏養病，很少見人，所以除了幾位皇子和兩位公主，宋明臻並不認得四大家族的人。

還是要多虧了半吊子書生李素生，把各家的消息事無巨細地搜集起來告訴她，讓她才能在這些人的穿著打扮、麵貌長相和處事作風上準確判斷在場每個人的身份。

比如吧，坐在司瑾下首的那個沉著一張老臉卻不見半點發福跡象的老頭，正是皇後謝氏的親哥哥，是謝家的家主——英國公謝迎天。這家夥上半輩子既有祖輩留下來的權柄，又有七戰狄國而七捷的赫赫戰功，其當年的威名比現在滅了北狄的司鉞還要顯揚。他的後半輩子有皇後和太子撐腰，能順順利利維持家族興盛。

他為人跋扈，偏又得陛下恩寵。就在兩天前，他手下大將郭甯貪汙軍餉白銀兩千多兩，被大理寺查處，可兵部、禦史台都是他的地盤，就是大理寺，也有他的勢力，所以無人敢彈劾。案子交到陛下麵前，陛下非但沒有懲治郭甯，反倒把調查郭甯的大理寺官員以誣告朝廷命官的罪名全家流放了。如此重臣，誰人不懼？

他前後有兩個兒子戰死沙場，留下的兩個小兒子，一個名叫謝壽，文武雙全又聰明內斂，做事彬彬有禮，從不張揚。有一段時間，他的好名聲甚至一度超過“白澤公子”赫連綽，成為京城第一公子，就連眼高於頂的慧昭公主司如意都傾心於他。可惜可惜，他已經和桑副丞相的小女兒成了親，據說夫妻恩愛。

另一個兒子謝年卻被寵的不像樣，是個十足的花花太歲，現在尚未娶正室，卻已經有了四房妾室。

謝壽因為被父親安排去南方辦漕運，缺席了此次宴會；謝年性子跳脫不服管教，說話不知輕重，謝迎天才不敢讓他在皇親貴族麵前丟人現眼呢，所以整個謝家，隻有謝迎天一個人出席。

謝迎天對麵坐著的是南陽葉家的當家人，成國公、大丞相葉明德。葉家代代都是掌政文臣，是文臣之首，當年葉家先祖輔佐瑨國開國皇帝司禦宗開創基業的時候，被司禦宗盛讚為“吾之子房”“國之柱石”，司禦宗還娶了葉家嫡女為皇後，皇後去世之後，司禦宗又娶了葉家小女兒為繼後。

葉家很注重培養女孩子，四大家族中，葉家出的皇後與謝家一樣多，就算某一個時期不是葉家女做皇後，也至少是個最受寵的皇貴妃。

燕北赫連家的兩兄弟並排而坐，很容易被認出來。

赫連家的大公子赫連綽繼承赫連家衛國公的爵位，也繼承了赫連家代代駐守燕北的使命，隻是他為人低調，很不喜歡談論自己的爵位，所以大家稱呼他“白澤公子”“赫連大將軍”遠比“衛國公”次數多很多。

說起來，燕北距離黎國也不算太遠，若沒有靖安武家，黎國可能要和赫連家多打很多交道了。

赫連綽雖然年輕，卻是公認的後輩中最出色的一個。可惜幾個月前身中劇毒，怕是命不久矣。看他慘白的臉色，人們多會暗暗惋惜天妒英才——隻有宋明臻覺得慶幸。

赫連家的二公子赫連約卻沒有習武，早年他因為兄長的寬容和忍讓，順從了自己的意願，偃武修文。他現在的官職是工部尚書，官做得有模有樣，隻是不知道，看見兄長這個樣子，會不會後悔當初的選擇。

雖說赫連家血脈單薄，隻剩下兩位男丁，但這完全不影響他們在朝中的地位。赫連家和其他大家族一樣，門生故舊多如牛毛，尤其是軍中，有近一半的將領接受過赫連家的恩惠或提拔，燕北更是除了赫連家旁人不敢觸碰的地盤。軍中人實在，最愛拚命，所以赫連家隻要還有人在，就不是誰敢輕視的。

在座的還有很多人，隻是宋明臻不想被人察覺她對他們的好奇心，所以隻是垂著眼瞼麵無表情地坐著，靜靜地欣賞那嘀嘀咚咚、嗚嗚呀呀的絲竹聲。

她的麵前有很多菜品。大多數她還是認識的，就算不認識，也知道吃就對了，但是有兩道菜她碰都沒碰。

其中一個是魚。

聽說瑨國皇宮裏做的魚非常鮮美，刺也少，但宋明臻覺得，就算“少”也是“有”，她沒有找到處理這些魚刺的盤子。她聽碧落的小道消息說，王公貴族為了不在皇帝麵前顯出鄙陋的一麵，不會把魚刺擇出來，而是慢慢將魚刺咬碎，然後吞下去，以示對皇帝賜菜的感激。宋明臻既不想把魚刺隨意吐出來讓別人笑話，也不想硬生生咽下去給自己找不痛快，於是幹脆不吃。

隻是後來她才發現，碧落的小道消息純粹胡扯，貴族們也是吃魚吐刺的。不過等她察覺的時候，魚肉都涼了，她就更不願吃了。

另一個嘛，她也說不上來這是個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