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明臻的心裏胡亂盤算著什麼,聽碧落說個沒完,懶散地答了一聲:“哦。”
碧落見宋明臻還是懨懨的沒興致,搜腸刮肚地想了半天,又補充說:“其實就算沒有武帝聖壽的關係,這一天瑨國人照例要好好慶祝的。他們有個習俗叫趕亂歲,說是趁著灶神上天之後,人間無人掌管,百無禁忌,正好婚姻嫁娶、尋歡找樂。你在房間裏窩了這麼多天,出去逛逛散散心情嘛。”
宋明臻抱起一個手爐來,隨便揀了一個椅子坐了,說:“去是一定要去的,隻是……”
“什麼?”
“隻是,你也知道,司硯不像是軟弱沒有主見的人,現在巴巴地跑過來,許是準備好了什麼。我不知道他會讓我怎麼出醜、出多大的醜,而我現在還沒有他的什麼把柄。”
“你又想對他下手了?”
宋明臻輕輕歎了口氣,仰天說道:“老天爺呀,當初帶兵上金雞山的為什麼是司鉞呀!要是換成司硯,當場殺了,哪還有這麼多麻煩!”
時間過得飛快。
司硯很是守時,剛到酉時他便到了,身邊隻帶了一個低眉順目的侍從。他終於換了一件應景的藕荷色長袍,腰帶上也多了一塊雙魚玉佩。
見司硯輕裝簡行,宋明臻也推掉了一眾的隨從,隻選擇一個人跟隨。她不想被司硯看輕,讓司硯以為自己是講究排場、嬌弱金貴的小丫頭。
雖然司硯一點沒有這樣想。
跟著宋明臻出門的是孤野。
宋明臻想到孤野自從跟在她身邊,再沒有離開過黎國,甚至可以說沒有離開過皇宮,知道他雖嘴上不說,心裏十分希望出門長長見識。更何況若是不帶著他,他定然擔心自己的安危,便隻帶了孤野一個人出門了。
街市上果然熱鬧!
雖剛剛經曆了一場大戰,整個瑨國還沒有從戰爭中恢複元氣,可對於過年的認真勁兒,人們還是沒有減弱的。
朵朵煙花騰空而起,接連不斷地在夜幕之上綻放出五彩斑斕的光芒,夾帶著刺耳的破空之聲,引逗著所有人的目光,讓他們的注意力不敢有一絲的轉移。
嘭!啪!
嘭!啪!
震得人耳朵都要聾了。
在每一次集體煙花表演的間隙裏,小商小販放肆地扯著嗓子叫賣,把黏膩的糖人、紅燦燦的冰糖葫蘆使勁兒往小娃娃們的手心裏塞。這時候,孩子的父母總會十分縱容地掏出錢袋付錢,博孩子們一個笑臉。
耍著刀花的壯漢子們在賣力地吆喝著,雜耍班的姑娘在板凳上熟練又驚險地翻跟頭,踩高蹺的花臉鬼咻咻地打著旋子,更有幾個會噴火的漢子,比漫天的煙花還要吸引人,轉眼就賺了個盆滿缽滿。
宋明臻盡力壓製著自己的笑容,以免被人恥笑沒見過世麵,但是從她勾起的嘴角和亮晶晶的眼睛,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難得的快樂。
孤野對宋明臻的關注是無時無刻的。盡管分了些精力給周圍燦爛的火光和紛雜的小玩意兒,但他絕大部分的心思,還是撲在宋明臻的身上。他擔心來來往往的行人擠著她,擔心飛濺起來的火花燙著她,擔心玩雜耍的人傷著她。好像在孤野麵前抿嘴微笑著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小姑娘,而是一個不許任何人觸碰的火藥桶,隻要別人觸碰到宋明臻,孤野就能代替她原地爆炸。
可他隻是提心吊膽地在宋明臻的身後跟著,不遠不近,不會影響到她的勃勃興致,也不會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孤野的緊張情緒全然落在了司硯的眼睛裏。司硯倒是個體貼的,雖一路上幾乎沒有和宋明臻說一句話,但一直護在她身邊,把來來往往歡笑著、打鬧著的人們隔絕在外。
街上的行人也是有趣。他們從沒有見過像孤野這樣又高又壯的漢子,都笑嘻嘻地指指點點,有些人還暗地裏打賭,猜測孤野是不是腿上裝了高蹺,甚至有人壯著膽子哄笑著去掀孤野的衣擺,被孤野黑著臉嚇跑。
司硯輕咳一聲,終於說出了自從把宋明臻拉到街市上的第一句話:“前麵有一家極好的酒樓,叫醉仙台,那裏最近幾天在演皮影戲。去看看嗎?”
宋明臻敏銳地洞察了司硯此行的目的地。一定有人在那裏等待著司硯的到來。
既然台子都搭好了,難道她作為主角之一,會怯場嗎?所以宋明臻回答:“請楚王殿下引路。”
果不其然,宋明臻和司硯在醉仙台“巧遇”了盛裝打扮的葉蓁蓁。
不得不說,葉蓁蓁確實是個十足的美人,饒是宋明臻帶了幾分敵意,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朵豔壓群芳的國色牡丹,遠比宋明臻顯得出身高貴。
她並不胖,臉蛋卻有點豐腴,顯得貴而不俗、豔而不妖。一雙杏眼顧盼神飛,閃閃有光。柳條一樣的細眉穩穩當當地掛在小臉的最高處,嫩棗一樣的小嘴微微抿著,隻有在行禮問安的時候,才纖聲細語地說上兩句軟綿綿的話,讓人誤以為黃鸝唱春、清泉鳴澗。
她高挑的身上套著一件雪白的棉鬥篷,鬥篷上繡著星星點點的火紅的梅花,栩栩如生。裏麵穿著寶紅色的裙子,因為藏在裏麵,瞧不出繡在上麵的花樣,隻覺得在火光下影影綽綽,更有欲說還休的感覺。她垂首躬身的時候,頭上的金步搖緩緩晃動,卻不帶一點聲響。
她的腰封上掛著一個鳳頭樣式的玉佩,貴不可言。
不隻是司硯,這個世上怕沒幾個人能否定她的美麗,也沒幾個人能阻擋她的魅力吧。
陪同葉蓁蓁前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當初在抄手遊廊上眺望宋明臻的惠清公主司安樂。司安樂好像故意要襯出葉蓁蓁的端莊美麗,衣服首飾都算不上出挑,好不容易戴了一支極上等的玉簪子,還被雲鬢壓著,若隱若現的,看不真切。
一見到葉蓁蓁,尤其等到葉蓁蓁陪著司安樂從放在皮影戲台子下麵的椅子上站起來,給他們行禮問安,司硯繃了一路的從容表情,終於瓦解了,露出開懷的笑容。
哦,原來這就是司硯想讓宋明臻看到的場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