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祝君亭手裏的酒杯被她弄得掉在地上碎裂開來,人群也因為她混亂起來。】
秦臨霜被叫到大廳中央敬酒的時候,黎瑤已經站在祝君亭身邊了。
秦臨霜麵帶微笑,向著祝君亭身旁站著的中年男人揚起了酒杯,嘴上道:“李總,今天我可得好好敬你一杯酒,謝謝你上次找我做你們公司的代言人。”
那位李總全名叫作李銘華,他所經營的化妝品品牌是國內的大牌,秦臨霜是他公司的形象代言人。
李銘華剛才見到秦臨霜穿著那件禮服著實驚豔了一把,此時見她來敬酒,就誇獎道:“秦小姐今日可是格外明豔動人啊。”眼底流露出來的欣賞之意毫不隱藏。
秦臨霜從侍應生的托盤中拿起一杯酒,換掉了李銘華手中的空酒杯,依舊笑著道:“多謝李總誇獎,我先幹為盡,您隨意。”說著,她仰頭將杯子裏的酒喝了個幹淨。
李銘華見她如此爽快,讚美之言要說出口,卻被祝君亭打斷了。他語氣平常,卻字字都在向李銘華引薦身旁的黎瑤。他說:“李總,剛才忘了介紹,這位是黎瑤。花漾這次春茗會所有的服裝,都來自於黎小姐設計的‘春曉’係列。”
李銘華也不是個傻子,祝君亭這麼說,他自然也明白了黎瑤與祝君亭之間的關係。於是他話鋒一轉,誇起了黎瑤:“沒想到黎小姐不僅人長得漂亮,設計的作品也讓人過目難忘。如此看來,今天功勞最大的應該是黎小姐。因為你的作品,才讓今天的春茗會驚豔四座。”
方才還被說是明豔動人,這會兒自己倒成了陪襯,秦臨霜想這李銘華倒是會看眼色做人。
黎瑤原本因為李銘華誇秦臨霜有些不高興,但祝君亭在她又不好發作。如今祝君亭親自替她出頭,她的眼睛都要生到頭頂去了。她瞥了一眼秦臨霜,諷刺之意十足。
秦臨霜見祝君亭帶著黎瑤和李銘華聊得愉快,便覺得自己沒有待下去的必要了。她將手裏的酒杯放下,佯裝看見了另一個熟人:“那祝董您和黎小姐跟李總慢聊,我先去那邊打個招呼。”祝君亭看了眼她放下的空酒杯,語氣不鹹不淡:“我倒是不知道,原來秦小姐酒量這麼好?”
秦臨霜知道他是在嘲諷她,但她並不在意。張口正欲說一句“謝祝總誇獎”,卻發現自己突然胸口一滯,然後就感覺自己呼吸困難,背部的文身也一下子火辣辣地疼起來。
她胸口喘不過氣,背上又疼得要命,身體不受控製地一點一點滑下去,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頓覺眼前天昏地暗。倒地之前,她目光所及隻有祝君亭端著酒杯的手。她像是一個溺水者看到了漂浮在水上的木筏,伸手死死地攥住了他的衣袖。祝君亭手裏的酒杯被她弄得掉在地上碎裂開來,人群也因為她混亂起來。
但她還是沒有鬆手,隻是最終她還是跌倒在了地上。因為祝君亭,一點一點地掰開了她的手指,她的手心驟然放空,直直地向後倒去。地上散落著的玻璃碎片,有一些紮進了她的後背。
在眼前徹底黑過去之前,秦臨霜隻看到了祝君亭高高在上的、冷漠而麻木的眼神。
秦臨霜醒來是在醫院,她背部受傷的地方已經被包紮好了,傷口應該不深,她不是很疼。
祝君亭的助理沈律陪著她。她睜開眼睛的時候,沈律正在給祝君亭打電話,他壓低了聲音:“是,祝總,醫生說是麝香過敏引起的。對,雖然引起了休克,但是因為及時送來醫院,所以問題不大。留院觀察幾天就可以出院了。”等電話那端又說了一番話,沈律才又道:“好的祝董,各大雜誌社最新一期的雜誌君庭已經全都買斷,各大社交網站的有關熱搜也已經全部撤下,絕不會將禮服上沾有麝香的消息透露出去的。您放心,黎瑤小姐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出了這樣的事她最近應該會收斂一點了……”秦臨霜猛然想起,有一回溫顏夏囑咐她的造型師,自己不能用有麝香成分的香水時,黎瑤也在場。但她沒有想到,黎瑤會在禮服上做手腳。
沈律又對著電話那端的祝君亭彙報了一些別的情況,才掛了電話。
他轉過身看見病床上的秦臨霜已經睜開了眼睛,吃了一驚,小心翼翼地問:“秦小姐,是我打電話把你吵醒了?”秦臨霜知道他是在確認她有沒有聽到電話內容,她故作茫然地看著他,然後搖了搖頭:“我沒有聽見你打電話。”沈律明顯鬆了口氣。
秦臨霜看了眼四周,發現並沒有溫顏夏的身影。以往她即使是個小感冒,溫顏夏都會寸步不離地在醫院陪著她。於是她問沈律:“顏夏呢?”
沈律倒了杯水給她:“哦,她說你接下來還有很多通告,現在你身體不舒服,她要把不是很重要的通告替你推了。再加上你是在春茗會上出的事,媒體一定會添油加醋地大肆報道,她需要協助公司處理一些事情。她說她安排好之後就會過來。”
秦臨霜點了點頭,對沈律道:“你先回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沈律將杯子放在一邊,退出了病房,還替秦臨霜關上了門。秦臨霜渾身上下都因為過敏紅腫著,她隻覺得身體的每一寸都在疼。她掙紮著起身按下了病房裏的緊急按鈕,醫生很快就進來了,詳細查看之後,讓護士給秦臨霜的藥裏加點鎮定的止痛藥。
沒一會兒藥效就上來了,秦臨霜覺得疲憊至極,隻想沉沉睡去。但她睡得十分不安穩,紛亂的夢境一個接著一個。她閉著眼睛,一會兒看見渾身是血的祝君亭,一會兒又看見祝君亭冷漠而麻木的眼神。她很想睜開眼睛驅趕那個眼神,可是她無法從夢中醒來。
最終,是手機鈴聲拯救了她。
她在床邊的櫃子上摸到了自己的手機,上麵閃爍的號碼她沒有備注姓名,卻能倒背如流,那是秦文山的手機號碼。她的母親,曾在她還年幼的時候,要她一遍一遍地撥打這個號碼,要她以自己不舒服為借口把秦文山叫回家來。一開始秦文山因為內疚會回家幾次,但後來次數多了,他索性連電話都不接了。他離開秦臨霜的母親之後,很少主動給她們母女倆電話,一年也隻有兩三次。
上一次他給她電話是因為知道祝君亭醒了。所以,秦臨霜想,這一次肯定也是因為祝君亭。她那個剛剛才和自己的兒子和妻子從國外度假回來的父親,應該已經知道了祝君亭回到君庭的消息。
電話響過了一圈,秦臨霜沒有接。秦文山又連續打了幾遍,秦臨霜絲毫沒有要接電話的意思。最後秦文山不由得怒火攻心,將手機狠狠地砸在了牆上。
溫顏夏來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而且她不是一個人來的,她還帶來了言喬安。
言喬安此時十分騷包地穿著一套粉紅色的西裝,毫無避忌地在秦臨霜床邊坐下。他邊伸手去捏她的鼻子,邊道:“你看看你這張臉,腫得像豬頭一樣。”
秦臨霜用力拍開他的手:“言喬安,你見過這麼美麗的豬頭嗎?再說了,你知不知道女明星的鼻子是不能亂捏的。你要是把我鼻子弄塌了,知不知道整容要多少錢?”
言喬安揉著被拍痛的手,呲牙咧嘴道:“剛剛溫顏夏打電話給我,我還以為你不久於人世,現在看你力道大成這樣,看來活下去不成問題了。你說說你,我才幾天沒見你,你就想我想得把自己弄進了醫院。”
溫顏夏在一旁皮笑肉不笑:“明明是你看到報紙之後,對我進行奪命連環Call,非要我帶你溜進醫院來看臨霜。”
“溫顏夏你真是的,我好歹是個客人,你也不知道給我去泡杯茶來。”見溫顏夏一點沒給自己留麵子,言喬安趕忙轉移話題。
溫顏夏幹笑兩聲:“嗬嗬,言先生你是不是對我的身份有什麼誤解。我是經紀人,不是打雜小妹。”
言喬安不以為然:“現在助理不在,當然是你這個經紀人頂上,難道叫臨霜這個病人下床給我去倒嗎?”
“你去幫他倒一杯吧,我怕被他煩死,你也知道心理醫生多能念了。”溫顏夏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秦臨霜打斷了。她用手掌撐著自己的額頭,一臉難以忍受言喬安聒噪的樣子。
溫顏夏沒法,拿著杯子氣呼呼地出去倒茶了。言喬安的聲音追著她出門口:“記住,我要紅茶。”回應他的是溫顏夏大力的關門聲。
他掏了掏耳朵,對著秦臨霜道:“你的經紀人為什麼脾氣越來越大?”秦臨霜白了他一眼:“還不是因為你要惹她。”頓了頓,她又說:“其實我隻是過敏,你不必特意跑一趟。”
言喬安沒有回答她,他站起身,拿起果籃裏的一個蘋果,削好了皮遞給她,才十分誇張地道:“秦臨霜小姐,你到底記不記得自己已經半個月沒來複診了。我可是本著醫者父母心的原則來探望你的。等你病好了,必須跟我回診所一趟,讓我用真情滌蕩一下你的心靈。”
秦臨霜知道他是在擔心她,但她嘴上還是不饒人地道:“滌蕩什麼滌蕩,我為什麼沒去診所你不清楚嗎?那天在酒店差點被拍到,你難道不知道女明星的緋聞最傳不得嗎?”
言喬安不以為然:“說起來我還真有點後悔,我那天要是晚走一點,在媒體麵前和你來個親密合影就好了,然後我親自坐實這個緋聞。”
秦臨霜拿起床上的枕頭就向他扔去:“我看你是皮癢了。”
言喬安長手一伸,輕鬆接住了枕頭,將它抱在懷裏道:“能被秦臨霜親手砸死是我的榮幸。”
秦臨霜終於沒忍住,被他逗笑了。
言喬安八年前從國外回來,自己開了一間心理診所。再加上他本身家境優渥,人也長得帥氣,不到一年時間,診所的生意已經比同行好了許多。
秦臨霜從七年前開始就一直在言喬安那裏進行心理疏導。剛開始,她的狀態很差,又很不配合,常常約好了時間又不來。那時候言喬安對於她的工作和態度都沒什麼好感。直到有一次他去朋友的劇組探班,無意中看到了躲在後樓梯間的她。那時她抱著雙腿,正坐在台階上大哭。說是大哭,卻也沒發出多大的聲音,因為她的嘴死死地咬著自己的手臂。她暴露在外的手臂上除了幾個牙印,還有幾道深淺不一的刀痕。他是心理醫生,也疏導過不少情況嚴重的病人,所以她做過什麼,他一清二楚。
不知為何,那一刻那個背對著他輕輕顫抖的背影讓他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他站在樓梯上,竟挪不開腳步。他站在那裏許久,直到她逐漸平複下來,才轉身悄悄地離開。他沒有去打擾她,因為作為一個醫生,他知道病人最需要的其實是尊嚴。那一瞬間,他發誓,要幫她,他想要看到她的笑容。
於是從那天開始,每次都是他主動打電話給她,跟她約時間。甚至不惜將原先約好的,情況不那麼嚴重的病人往後推一推。
大多數時候她仍是不肯來,他就一遍一遍地打電話催她。催得她摔了幾隻手機,換了幾次號碼,但他卻依然有辦法得到她的新手機號碼,然後繼續不依不饒地打給她。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半年,她終於開始準時複診。
連續一年的心理疏導之後,她逐漸有了點起色。有一次她問他:“你們心理醫生怎麼比唐僧還煩。”他那時邊給她開藥,邊笑著說:“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待遇。”說到這裏,他抬起頭看她:“你聽我這麼說,是不是以為我是因為你漂亮才這麼對你。”
她頓時怒目圓瞪:“難道不是嗎?我不漂亮嗎?”他笑得更歡了:“你確實漂亮,但……主要還是因為你給的錢比較多。你知道的,你們明星來看心理醫生,總要多付點封口費什麼的。”
她那時情緒不太對,整個人喜怒無常,所以她藥單都沒拿,板著臉奪門而出。
他停下手上的筆,雙手交叉放在胸前,身子往後麵的椅背上靠了靠。其實他騙了她,他這樣對她不是因為她漂亮,也不是因為她給的錢多。他如此死纏爛打要她來看病,僅僅是因為他怕,怕他有一天醒來,發現她已經走上了一條無法挽回的路,怕她最終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秦臨霜將言喬安遞過來的蘋果拿在手上,卻並不吃,良久才道:“他回國了。”
言喬安還握著水果刀的手僵了僵,問她:“祝?”
秦臨霜咬了一口蘋果,不知是因為藥物作用還是什麼,她覺得這個蘋果入口苦澀。她胡亂吞下蘋果,輕聲道:“嗯。”
就在此時,溫顏夏推開門進來了,她看起來火急火燎的。她把手裏的茶杯塞到言喬安手裏,然後對秦臨霜道:“臨霜,有記者混進來了。你快躺好,你現在這個樣子讓他們看見了肯定又是明天的頭條。”然後下一秒,她又凶巴巴地對著言喬安道:“還有你,喝了茶趕緊走,被拍到的話我們臨霜又要鬧緋聞了!”
言喬安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急什麼?上次沒傳成,這次我必須要把握住機會。”說著他喝了一口杯子裏的茶。
還沒喝下去,他就噴了出來,整個臉皺成一團:“這什麼東西啊!這是紅茶?”溫顏夏邊給已經躺下的秦臨霜蓋好毛毯,邊道:“拜托,言大少爺!這裏是醫院,我到哪裏去給你找紅茶。我找遍整個醫院隻找到一瓶康師傅的冰紅茶,為了飲用效果更佳,我還特意在微波爐裏給你加熱了。你這已經算是VIP待遇了,還在這裏嫌三嫌四。你喝完趕緊走。”
熱的康師傅冰紅茶……言喬安的表情活像是吞了一隻蒼蠅,病床上的秦臨霜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門外突然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溫顏夏反應迅速,一把將言喬安手中的茶杯奪走放在一邊,然後不等言喬安反抗已經將他推進了病房裏的洗手間。
果不其然,下一秒門縫裏就悄無聲息地伸進來一隻相機。溫顏夏趕忙上前一步,打開門閃身出去了。秦臨霜背對著門側身躺著,聽著溫顏夏十分官方地應付記者,不禁感歎,這些年幸好還有溫顏夏在她身邊。她向來是個有些寡言的人,以前當模特的時候倒覺得沒有什麼,當了演員之後才發現,酒桌之上推杯換盞不可或缺。有時候出門遇到記者溝通也是十分重要。好在因為溫顏夏在身邊,一切都能被她很好地解決了。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溫顏夏才再次推門進來,她走到秦臨霜麵前比了個OK的手勢,告訴她一切搞定。
言喬安顯然也聽到了溫顏夏進門的聲響,知道門外的人走了,便也出來了。溫顏夏一見他出來,就把他往門外推,嘴上道:“言喬安你先走吧,我怕記者殺個回馬槍。”言喬安用手撐著門框,不情不願地道:“臨霜,那我明天再來看你,明天我熬……”他到嘴邊的粥字還沒說出口就被溫顏夏用力一推,一個踉蹌往門外衝了好幾步。
他站穩腳步之後,十分惱怒地回過頭,道:“溫顏夏你到底是不是女的,力氣這麼大幹嗎!你要是把我弄傷了,秦臨霜還不得心疼死啊!”溫顏夏脫口而出:“得了吧,少自作多情了,臨霜隻會關心我推你的手疼不疼……”話未說完,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再開口已經帶著慌張,她說:“祝董……”溫顏夏的聲音不大,但秦臨霜聽得一清二楚。她愣了愣,將頭緩緩轉向門外。就在言喬安的身後,祝君亭正站在那裏。
醫院走廊裏燈光晦暗,秦臨霜看不清他的表情。
言喬安也盯著他看,從秦臨霜的表情裏不難看出,這就是她口中的那個“祝”。
隻是他從未想過,這個人竟然會是能在清江市裏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祝君亭。
下一秒,他笑著向祝君亭伸出手,十分禮貌地道:“久仰大名,祝董,我叫言喬安,是臨霜的朋友。”
祝君亭看著麵前言喬安的手,並沒有打算握上去。他伸手整理著自己的袖口,然後像沒有看到言喬安和溫顏夏一般,越過了他們。他在秦臨霜的病房門前站定,懶洋洋地望了眼秦臨霜,語氣不善:“沒想到秦小姐還有朋友。”
溫顏夏聽得呆了呆,她覺得哪裏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具體哪裏不對勁。秦臨霜明明蓋著毯子,房間裏暖氣也充足,卻覺得自己的手一點一點地冰涼起來。為了汲取溫暖,她將手藏進了毛毯裏,然後握緊。
言喬安看出她的不對,上前一步擋在了祝君亭麵前:“祝董這是在替臨霜看不起我這個朋友?”他的語氣聽起來隻是開了一個自嘲的玩笑。祝君亭身高一米八六,言喬安比他略高一點,他站在他麵前,剛好遮住祝君亭的臉。秦臨霜望過去,隻能看見言喬安的後腦勺。
祝君亭上前一步,語氣漸冷:“言先生想多了,我是在提醒你,交朋友之前要看清楚對方到底是什麼人。”
“祝董多慮了,我和臨霜認識七年了,她是什麼樣的人,我一清二楚。”言喬安臉色變了變。
“哦?那不知言先生知不知道秦小姐七年前是個什麼樣的人?”祝君亭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已經過去的事我不想知道,也不在乎。”言喬安握緊了拳頭,努力控製著揮到祝君亭臉上的衝動。
祝君亭臉上笑意更冷:“如此說來,言先生你是不知道了。也對,如果我是秦小姐,我也不願意將如此不堪的事說給別人聽。”
這一次,言喬安沒忍住,他伸手拽住了祝君亭的衣領,將他推得抵在牆上。
溫顏夏嚇得倒抽一口涼氣。
秦臨霜已經驚呼出聲:“言喬安!”
祝君亭沒有動,舉起雙手與肩同高:“言先生動手之前,最好搞清楚一件事,秦臨霜是花漾旗下的藝人,你今天可以在這裏對我使用暴力,但是我不保證日後會不會把這筆賬記在她的頭上。”
言喬安拽著祝君亭衣服的手逐漸收緊,指骨之間發出“咯咯”的聲響,但他最終還是放開了他。祝君亭雖然才回國不久,但業界已經傳出他性子喜怒無常。言喬安不想因為自己,而讓秦臨霜受到什麼傷害。
“君亭?”黎瑤的聲音在病房外響起。她繞過門口還在為剛才發生的那一幕發呆的溫顏夏,走到了祝君亭麵前。
祝君亭站直身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看向黎瑤的眼神柔情似水:“拿好藥了?”好似剛才咄咄逼人的人不是他。
黎瑤點了點頭,然後將目光投向病床上的秦臨霜。見到秦臨霜臉上還帶著過敏留下的紅腫,黎瑤幸災樂禍地笑了笑,然後才狀似關心地道:“秦小姐看起來問題不是很大,那天我可是嚇了一大跳呢。想不到秦小姐居然會對麝香過敏。”
秦臨霜微微一愣,她可是從來沒和黎瑤說過,自己對麝香過敏。這個女人未免太蠢了一點,竟然就這樣自己說漏了嘴。她毫不示弱地回擊她:“黎小姐怎麼知道我對麝香過敏,我想你應該沒有閑到會去跟醫生了解我的過敏史吧。”
黎瑤頓時麵如死灰,想狡辯卻不知道如何說。最後,是一旁的祝君亭開的口,他說:“是我告訴她的,如果秦小姐沒有失憶,應該會記得我曾對你的事情了如指掌。”說著,他上前攬住了黎瑤的腰,才又道:“那天瑤瑤好奇,我就和她說了一點。”
他喊黎瑤,瑤瑤。多麼親昵的稱呼。
言喬安聽了秦臨霜和黎瑤的對話,心中已經明白了幾分,又看見祝君亭這樣偏袒黎瑤,嘴上忍不住道:“沒想到令業界聞風喪膽的祝董原來是個是非不分之人。”
祝君亭瞥了他一眼:“言先生言重了,我這最多叫護短。”黎瑤很少被祝君亭這樣對待,聽他這麼說簡直欣喜若狂,隻是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多久,祝君亭又道:“至於我到底有多護短,秦小姐想必也曾有過體會。”秦臨霜的臉瞬間煞白,她死死地咬著唇一聲不吭。
在秦臨霜還是模特的時候曾經遇到過一個被她視為前輩的男模特的騷擾。那時她已經是祝君亭的女朋友了。但祝君亭太忙,她不想他為這點小事操心,所以她並沒有向他提及這件事。可是那個男模特是個極難纏的人,不管她如何拒絕,他都依然我行我素。她一度害怕到在大白天也不敢獨行回家,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半個月。半個月後的一天突然傳出這個模特被打的新聞。說是他在淩晨回家時,遇到了幾個醉漢,言語挑釁了他們,最後被醉漢圍毆打斷了腿,以後怕是再也當不了模特了。秦臨霜得到這個消息雖然覺得有點可怕,但想著他也是罪有應得。擺脫了那個男模特的騷擾之後,她心情好了很多。再加上她收到了一筆酬勞,所以當晚就邀請祝君亭一起吃飯。
那天她不僅吃了牛排,還吃了一塊小小的蛋糕。
祝君亭見她開心,就問她是因為什麼。她故意賣著關子要他猜。他輕柔地擦掉她嘴邊的一點奶油,然後說:“我猜可能是因為今天早上的一樁新聞?”
她瞪大了眼睛愣住了,好一會兒才說:“是你幹的?”
祝君亭輕笑著搖頭:“我可沒工夫去打人。”秦臨霜鬆了口氣:“那還好,不然也太殘忍了。”誰知祝君亭繞過桌子走到了她麵前,欠身在她唇上索要了一個奶油味的吻,與她唇齒相依之時,他含糊不清地說:“我隻是給了那些醉漢一筆酒錢。”
吻得她快要窒息之際他才放開她,勾著唇又道:“還有,這不是殘忍,這隻能叫作護短。”
祝君亭什麼都不說,字裏行間卻又透露著一股曖昧態度。言喬安再次惱火起來,他握拳的手又要揚起,被一旁衝過來的溫顏夏按住了,她的聲音極小:“臨霜的前途可是掌握在他手裏,你冷靜一點!”
言喬安心中怒焰高漲,卻又不能發泄,最終他拿起一旁那被他嫌棄的紅茶一飲而盡,然後將杯子用力放在一邊,揮開溫顏夏的手,頭也不回地大步向外走去。
祝君亭看著言喬安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片刻之後才對黎瑤講:“走吧,你剛才不是說餓了嗎?帶你去吃飯,日本菜,還是泰國菜?”說著他擁著黎瑤向外走去,沒有再看秦臨霜一眼。
“啊!你的手!”秦臨霜正望著門口發呆,溫顏夏的尖叫打斷了她。她後知後覺地低下頭,才發現蓋在身上的毯子已經被血染紅了一片。她拿出放在毯子裏麵的手,發現手背上不知何時已經脫針了,此時腫得老高,正往外冒著血。
好像此時她才恢複了知覺,一下一下,密密麻麻地疼起來。
秦臨霜出院當天言喬安本想來接她,順便也好帶她回自己的診所。但溫顏夏說醫院門口早已聚集了一大群記者,怕被拍到就拒絕了他。秦臨霜也說等過段時間風頭過了之後她會去診所找他,他才沒有來。
但秦臨霜沒想到,她剛出醫院,溫顏夏就接到了祝君亭的電話,他要秦臨霜馬上去花漾。
到了花漾之後,秦臨霜和溫顏夏坐在總裁辦公室裏那張黑色的複古沙發上等了一個多小時,祝君亭才姍姍而來。
並且,他一來就支開了溫顏夏。
溫顏夏走後,祝君亭從桌上拿起一個檔案袋,扔在了秦臨霜的身上。因為力道太大,檔案袋底部裂了開來,一張張照片從那裏漏出來,散落在沙發上。
秦臨霜看著那些照片隻覺得瞳孔驟然縮緊,那些照片上麵是她。她躺在酒店裏的床上,照片上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那家酒店的LOGO。
照片裏的她裸著背,發絲微亂還眼神迷離,看起來讓人浮想聯翩。
但隻有她自己知道,事實並不是照片上呈現的那樣。她那天是在酒店文身,她的身份不能直接去文身店,所以她在酒店開了一個房間,約了一個女文身師。因為怕她疼,那個文身師遞給她一顆鎮痛藥。秦臨霜平時有服用安眠藥的習慣,所以對藥物不是很排斥,就吞了下去。藥效上來的很快,她隻覺得背上麻麻的,還有些困意,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現在想來,那顆藥,怕是一個圈套。
她撿起其中一張照片想向祝君亭解釋,沒想到他卻先一步開口了。他眸光泛冷,說:“秦臨霜,七年不見你怎麼變得如此不堪。”
秦臨霜的嘴唇抖了抖,她怎麼忘了,他們之間隔著無法逾越的七年。這七年讓祝君亭對她恨之入骨,他哪裏還會在乎什麼真相,什麼解釋?
她索性笑了,笑得明豔動人:“我早就變得如此不堪了,在娛樂圈摸爬滾打的人有幾個是幹淨的。這種事祝董你應該早就見怪不怪了。”
祝君亭原本以為秦臨霜至少會解釋一下,不曾想她卻如此直接地承認了。他覺得自己胸腔裏燒起一股無名之火。他怒不可遏道:“你連騙都懶得騙我嗎?”
秦臨霜輕笑出聲:“祝董都拿到照片了,我還有什麼好狡辯的。”說到這裏她停頓片刻,站起身來向祝君亭走了一步,仰起臉對著他道:“還是說你其實並不相信我是這樣的人?”她的手指在他胸前畫了一個圈:“你扣起這些照片,不會是還對我抱有什麼別的希望吧。”
祝君亭背脊一僵,猛地將秦臨霜推開了,她的背撞在沙發上,疼得發出一聲悶哼。祝君亭就這麼站著俯視著她,語氣冰冷:“秦臨霜,從我醒來那一刻起,我就告訴自己餘生要以折磨你為樂。我之所以扣下這些照片,不過是因為花漾剛推出黎瑤的‘春曉’係列。我不想你的破事影響到她的設計和花漾的聲譽。”
秦臨霜掙紮著起身,依舊笑著:“原來,是因為黎瑤,祝董對她可謂是寵愛有加了。我聽聞你為了她不惜買下了十幾家雜誌社的雜誌,還撤下了各大社交網站的熱搜。”
祝君亭的臉色變了變,下一秒又再度恢複如常。他看著眼前的秦臨霜,伸出右手鉗住了她的下巴。他的手指冰涼,讓秦臨霜覺得渾身都透著冷意,她使勁掙紮,卻徒勞無功。
祝君亭眼睛眯了眯,說出的話讓秦臨霜麵如死灰,他道:“隻要你不好過,我護住一個黎瑤又算得了什麼。”說完這些話,就鬆了手。
他摸了摸自己的袖扣,眼角掃過散落著的照片,道:“現在,你可以帶著你這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滾了。”接著,他往門口走去。走到門口卻又停住了腳步,他對秦臨霜道:“忘了告訴你,別以為搭上了齊樂集團的少東家言喬安就能擺脫我。你欠我的,就算是他來替你還,也照樣還不清。”
秦臨霜覺得自己幾乎是花光了所有力氣才撿完了那些照片。她把它們一點一點地撕碎,然後將它們用力握著在手心裏,指甲紮進掌心的肉裏,但她感受不到疼痛。她隻是抱著膝蓋,咬著自己的手臂狠狠地哭起來。
淚眼婆娑間,她看到曾經與祝君亭在一起的時光,挾風帶雨匆匆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