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晨的輕微寒意伴著山林間的清脆鳥鳴,從小窗飄進木屋內。關飲河打了一個寒顫,清醒過來。
起身走出房間,小廳向南的窗戶,已經爬滿陽光了。
小七正從屋外進來,把一個小竹筒輕輕放在窗台下的方桌上。
關飲河轉眼望去,竹筒裏栽著一株他叫不出名字的綠植,柔嫩的葉條沐浴在這初春的陽光之下,煥發著碧綠的生機。
讓他吃驚的是,這一株看上去並不起眼的小草,竟然在貪婪地吐納著天地間的靈氣。
“竟然是一株仙草……”
從小七那小心翼翼、倍加嗬護的樣子,可以看出她對這株仙草非常珍視。
這時,小七也覺察到了站在一邊的關飲河,轉身問:“你醒啦。”
“嗯。”關飲河假意伸了伸懶腰,望著桌上的綠植,問:“小七,你放在桌上的是什麼呀?”
小七回頭看著桌上的那一抹綠意,眼神中充滿了溫柔:“噢……這株仙草是一個朋友從昆侖帶回來的,我一直都帶在身邊。”
“昆侖?是昆侖天空城……”
“嗯!”小七點了點頭,道:“天空城已經極少再對天行者開放了,所以很難得。”
關飲河在休養期間,也曾對圖魔羅有所了解,知道圖魔羅在過去的輝煌歲月中建有一座名為“昆侖”的天空城,隻是早已無力維持運行。
聽到了這仙草的來曆,關飲河心中更是好奇了:“從昆侖帶回來的仙草,那的確是挺難得的,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
見關飲河問起這仙草的名字,小七卻突然神情古怪,一副為難的樣子,猶豫了片刻,才尷尬地說:“它叫‘映魂草’。”
“噢,名字倒也挺特別的。”
“映魂草”,聽這名字,難道這仙草的神奇之處,是在可以映現人的靈魂?
關飲河雖然好奇,但見小七似有什麼難言之隱,也不便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小七,今天有什麼安排嗎?”
小七見關飲河轉了話題,也便把目光從那映魂草上挪開,道:“秦武羅昨天答應了替我們去跟蛇王說情,若有結果的話,他說會親自過來告知,所以我們先等等看是什麼情況吧。”
“行。”關飲河應著,轉身看了看四周,昨天擺在屋子裏的花,已經全被小七給清理出去了。
昨晚他自作主張,催動靈力之火把這還帶著濕氣的木屋烘幹,卻連那滿屋的鮮花也糟了殃。
想起自己的大意,不禁覺得有些好笑,辜負了小七的一番功夫,去采來這麼多花。
“那,你先吃點東西,邊吃邊等吧。”小七說著,轉身走了出去。
“好。”
關飲河在屋內一邊就著清水啃幹糧,一邊端詳著那株名為“映魂草”的綠植。
他感覺得到,這個不起眼的小生命,其實擁有蓬勃的生命力。它吐納天地靈氣的樣子,貪婪而蒙昧,就像是個新生的嬰兒。
有那麼一刻,關飲河曾動念,要開啟靈源嘗試與它發生共鳴,看看它究竟有何特別之處,但是想到小七那異樣的神情,他又把這個念頭給壓了下去。
如果這棵仙草真的關係著小七心中某個秘密,他不想因此冒犯她,正如他也不想被冒犯一樣。
正在這時,突然聽到小七在外麵驚呼:“阿河!”
關飲河聞聲衝出屋外,隻見小七如臨大敵般望向西邊,一隻紫色的水晶巨獸,正緩慢地從樹林裏走出,向著小屋這邊走來。
這隻巨獸,跟他們昨天見到的那隻翡翠色的壘石獸形態相似,隻不過眼前這一隻卻是紫色的。
雖然那蛇王的手下說過,壘石獸並不會主動攻擊人,但是關飲河仍然不敢大意,他小心走到小七身邊,一起盯著這巨獸下一步究竟會有什麼舉動。
那紫色的壘石獸一步步向著二人走來,每走一步,都踏地發出一聲悶響。
關飲河抬頭緊緊地盯著它,右手半張著,仿佛隻要一有意外,驚虹劍就會立刻出現在他手中。
壘石獸走到兩人身前一丈多遠的地方,卻突然停了下來,立在原地,不再移動半步。
關飲河仔細地看著它,本能地試圖從那小山般的身軀前端辨認出一個頭顱來。想要判斷一個活物是不是有威脅,從它的腦袋上總能看出一二。
關飲河看了許久,終於從那龐大的身軀裏分辨出一個錐形的部分,似乎與其他部位有所分離,而且顏色相對較深,應該就是它的“頭”。
雖然現今是魔獸低潮期,魔獸襲人的事件,隻是偶有發生,但是關飲河在外闖蕩多年,也算是見過不少魔獸,卻是第一次見到長得這麼抽象的怪物。
關飲河繼續觀察著,發現那壘石獸錐形的“頭”,不隻是顏色稍微較深而已,而且還在不時掠過一道道細微的白色光痕。
他並不能理解這樣一種現象,隻是暗暗計算著那光痕出現的頻率,仿佛是像人呼吸一樣。又或者,那是它在感知這個世界的反映?
關飲河越看越著迷,不知不覺地挪步走上前去。小七擔心會發生意外,在身後輕聲地提醒他,但是卻沒有得到回應。
關飲河已經走到那壘石獸的身下,巨大的身軀已經觸手可及。
雖然蛇王的手下根據這些怪物的形貌,把它們取名為“壘石獸”,但是關飲河發現,眼前的這個大家夥,並不是真的是一塊塊水晶石堆起來的,紫色的石塊之間渾然天成。
這怪獸奇特的形態構造,已經把關飲河深深吸引住。
關飲河鬼使神差地右手下意識地輕輕晃了晃,把些微靈力聚在掌中,然後抬起手來,把手掌附在了那怪物的柱子般的巨腿上。
就在關飲河的靈力接觸到它的那一瞬間,一道耀眼的白光以他手掌為中心,迅速向怪物全身擴散開去。
被靈力幹擾的壘石獸頓時變得十分暴躁,全身不停地抖動著,不安地在原地踩動。關飲河見情況不妙,心知闖禍,趕快向後退去。
就在這時,壘石獸突然扭動身軀,向著關飲河撞來!
說時遲,那時快,關飲河當即雙掌運力,護在身前,饒是如此,卻仍然被那壘石獸給撞飛出去。
關飲河掠地生風,在數丈之外停住,隨後右手向後一招:“劍來!”
驚虹劍發出一聲清鳴,從木屋內飛出,穩穩落入關飲河手中。
那壘石獸被關飲河的靈力觸碰之後,仿佛被激活了一般,全身迅速地掠過一道道白色光痕。這時它已經轉身對準了關飲河,要向他衝撞過來。
關飲河手中的驚虹劍,乃是由世間罕見的金剛琉璃石雕琢而成,通體透明,無色無瑕。
他所使的劍術,是從劍身上鐫刻的文字中學來的“七色劍訣”。隨著持劍者的靈力在劍身之內流轉,驚虹劍會放射出絢麗的七彩霞光。
此刻,靈力充盈的驚虹劍白光綻放,關飲河盯著那蓄勢將襲的壘石獸,忽然心生一計。
關飲河持劍的右手微微一轉,手中的白光漸漸變得渾濁起來,不消片刻,已經呈現出一種昏黃的顏色。
隻見他橫劍在身前一掠,掀起一道風牆,狂風攜著落葉塵土,衝天而起。
隨後,關飲河又依計揮出數劍,數道風牆縱橫交錯,一時間,方圓十丈之內,已經塵煙彌漫,難以視物。
“忽忽”風聲之中,劇烈的踏地之聲由遠及近,那壘石獸終於朝著關飲河衝撞過來。
關飲河盯著那穿風而來的巨大身影,身形一閃,又消失在漫天落葉飛沙之中。然而,那壘石獸卻像清楚知道他的位置一樣,又正對著他奔襲過來。
果然正如他所料,無論他避到了哪裏,那怪獸都能準確地找到他。如果它的眼睛不是能夠看穿煙塵的話,那麼,它根本就不是用眼睛來感知事物的。
關飲河就這樣跟那壘石獸鬧了許久,一旁的小七見他似乎有些玩得忘乎所以,趕緊提醒他:“阿河,小心!別把它引到了小屋來,撞壞了屋子!”
聽到了小七囑咐,關飲河也稍稍理智過來,他這場任性的探索,已經持續得夠久了。
卻見他持劍向外一揮,驚虹劍中的渾濁一掃而空,隨後白光大放。關飲河舉劍向前,迎著奔撞而來的壘石獸,衝了過去。
“呀——”
攜著萬鈞之威的驚虹劍瞬間沒入那壘石獸的體內,關飲河催動全身功力,注入劍中。霎那之間,從壘石獸的體內激射出數十道強光,隨後“轟”的一聲巨響,那巨獸整個炸裂開來,散作無數晶石碎片。
風聲漸漸停息,煙塵慢慢消散,河邊的這一片闊地,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隻有地上散落的一堆紫色水晶石,暗示著一場大戰曾在這裏上演。
關飲河收劍轉身,走回小屋邊上,心中的澎湃之情依舊:“嘿,小七。”
卻見小七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問:“很好玩是嗎?”
又一次遭遇小七的冷眼,關飲河卻稍稍尷尬,他也知道自己做得有些過了,於是賠了一個笑臉,道:“至少,剛才那一番功夫,我已經對壘石獸有了不少了解,你知道嗎……”
關飲河正要說出他這一番好不容易的來的見解,卻被小七就此打斷:“不用說了,方才你看到的,我也看到了。”
麵對小七那酷酷的表情,關飲河頓覺沒趣:“好吧,圖魔羅的天行者,就是厲害,對吧。”
看著關飲河那落寞的樣子,小七忍俊不禁,一場風波也算是就此過去。
兩人正要轉身回屋去,卻見下遊的河岸邊,秦武羅正朝著這裏走過來。
“秦管事。”不多時,秦武羅已來到二人跟前。
秦武羅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最後把目光落在了那座小木屋上:“仙宗弟子,果然是出手不凡啊,還起了一間這麼精致的小木屋,看來的確是短期內不準備離開了。”
聽到秦武羅的挖苦,兩個人的臉上都有幾分異樣。
其實關飲河並不太明白,小七為什麼會花功夫建這座木屋。也許這個舉動對她來說,就像是生個火烤個山雞這麼簡單?又或者,這是她的一個特殊習慣?
關飲河並沒有就此多想開去,而是趕緊岔開了話題:“秦管事過獎了,不知蛇王那邊,情況怎樣?”
秦武羅見關飲河直入話題,便也不再打岔,道:“兩位幫我找回了失蹤的手下,的確是幫了一個大忙,蛇王他老人家也十分高興,對二位甚是讚賞。”
聽到他這話,不用說,後麵肯定還會跟著一個“但是”。不過小七心中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就憑昨日的交手,已經可以看出這個人並不簡單。
隻聽得秦武羅又道:“隻不過,兩位,實不相瞞,我們這些人跟隨蛇王在島上多年,行蹤一直不為外人所知。你們貿然出現在這裏,已經犯了我們的禁忌,如今還要在島上四處走動、探查,蛇王那關,不是那麼好過。”
關飲河聽這家夥仍然是在打馬虎眼,不願再受他擺布:“你也說了我們幫了你一個大忙,難道這還不能表示我們的誠意嗎?”
麵對質疑,秦武羅隻淡定地望了兩人一眼,道:“若是萍水相逢,這個誠意,的確是夠了。但是兩位是想要跟我們‘朝夕相處’,這就顯得有些誠意不足了。”
“蛇王他老人家有什麼吩咐,秦管事不妨直說吧。”小七擔心關飲河會說出什麼氣話來,所以搶著接過了話頭。
“小七姑娘果然是明白人。”秦武羅終於不再含糊,道:“你們昨天也看到了,我們這裏,是在采一種水晶礦石。不過你們大概沒注意到,我們現在,還隻是在那水晶礦場的外圍。外圍的水晶石,質量是最差的。如果要采到更好的,就要往裏麵去。
隻是,那森林一般的礦場裏,究竟隱藏著什麼危險,現在還不得而知。這些年來,我幾番派人進去調查,都沒有人能夠活著回來。昨天你們找回來的那兩個人,是唯一能回來的,但是已經瘋了,不僅瘋了,還肆意傷人。所以我才托了你們去找,以免留下禍患。
蛇王的意思是,如果兩位肯為我們進入那水晶森林裏查探一番,看看裏麵究竟有什麼古怪,看看我的那些人,為什麼沒有回來。如果你們願意去走這一著,蛇王說了,這個島,你們想留多久,就留多久。”
聽到秦武羅這一番話,關飲河和小七都各有考慮,兩人互相對望了一眼,都在想著先不要這麼快做決定。
隻見小七道:“嗯……秦管事,既然那水晶森林這麼危險,還請給我們一點時間商量商量。”
“好,不急。”秦武羅卻也是出奇的好說話,畢竟在這件事上,他占據主動,又道:“兩位身手不凡,想必不會被這麼點小小的困難給嚇到。如果決定了,就到營地來找我。秦某,就先告辭了。”
“好,慢走。”
眼看著秦武羅走遠,關飲河終於忍不住大罵道:“這個秦武羅,真是陰險狡詐,分明就是要借刀殺人!那水晶森林裏,不知道有什麼危險。如果我們活著回來了,為他查清了森林的秘密,那他白撿一個便宜。萬一我們死在了裏麵,那他也正好除去了我們兩個麻煩。真是好計策啊!”
小七在一邊聽著,見關飲河的分析切中要害,心中十分滿意,證明她並沒有看錯他。卻見小七隻微微一笑,問:“你怕了嗎?”
“我、我怕什麼?要是以前,我肯定會說——‘我關飲河這輩子還沒怕過誰呢’。我隻是不想就這麼白白便宜了那個家夥,看不慣無論如何都是他得好處。”關飲河仍是義憤填膺。
小七聽了關飲河的抱怨,並沒有立刻回應,她在想著,應該如何幫他撥開這些情緒上的幻象跟迷霧。
兩人各自沉默了一陣,終於聽到小七說:“阿河,我們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麼?”
關飲河並不明白小七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但還是直說:“我們來這裏,是為了調查島上出現能量異常情況的真相。”
“那從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小七望著關飲河,接著問:“最有可能跟能量異常有關的地方,是哪裏?”
“現在看來,最可能有關係的,當然是那一片詭異的水晶森林咯。”關飲河道。
小七滿意地輕輕點了點頭,又問:“那麼也就是說,就算秦武羅沒有提出讓我們去調查水晶森林,我們自己,也是要去把這個森林的秘密弄清楚的咯。”
“這……”關飲河聽著,原先氣得漿糊一般的腦子,突然出現了一片明朗:“要是這樣想的話,也的確是這樣……畢竟我們的目的,就是要把這座島查個遍。”
“也就是說,我們去調查水晶森林,隻不過是做了一件計劃之中必做不可的事,但是順帶著,我們還讓蛇王和秦武羅欠了我們一個人情,讓他們不得不容許我們留在這座島上,你看,是不是這個道理?”小七終於跟他說出最後的結論。
聽到小七這麼一說,關飲河心中豁然開朗。
原來這件事情,隻不過是換了個角度去看,卻變成了對自己這一方也是完全有好處的一件事。但是一想到秦武羅那從容得意、萬事成竹在胸的樣子,關飲河就來氣。不過相對於剛才,已經是好了大半。
“要是這麼說的話,我心裏就好受多了,不能讓那個家夥把便宜都賺了。”關飲河道。
小七微微一笑,道:“好了,氣消了的話,我們就去找秦武羅吧。現在其他人還沒到,就由我們兩個先去那水晶森林裏查探一番。”
“嗯。”
於是兩人各自稍做準備,帶了一些水和幹糧在身上,隨後動身趕往礦工營地。
臨行之前,小七把窗台下的映魂草移到了角落裏,還用一個小竹籠把它小心罩住。確認穩妥之後,才終於放心離去。
兩人剛離開不久,就有一個黑色的身影從旁邊的樹林裏鑽了出來。
少年往關飲河和小七走去的方向望了一眼,確認他們已經走遠,然後直奔進河邊的小屋。
少年緩緩繞著走了一圈,銳利的眼神在屋子裏環顧了一周,最終落在了角落處,那個綠色的小竹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