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行人穿過了樹林,眼前頓時豁然開朗。
極目望去,是一片暗綠色綿延不絕的丘陵。在地勢稍平坦的山間盆地,坐落著十幾間棚屋,像是一個營地。營地四周都設有幾乎兩丈高的圍欄,可以看得出來,戒備十分森嚴。
這時,關飲河突然敏銳地警覺到,身後的樹林裏,有很沉悶的腳步聲陣陣傳來。腳步非常緩慢,卻是在一點一點靠近。
他把手按在身後的劍上,提醒小七:“有情況。”
小七似乎也聽到了聲音,向四周仔細觀望。
正在兩人警惕著周圍可能會出現的狀況時,誰知其餘眾人見他們這一副表情和架勢,卻全都哈哈大笑起來。
麵對眾人這般反應,關飲河更是不解:“你們……都在笑什麼?”
隻見一人抬手指了指旁邊的樹林,關飲河順著所指的方向望去,又聽到有樹葉晃動的聲音“嘩啦啦”地傳出,終於分明看到,有點點光芒迎麵閃爍,隨後,一個龐然大物從林中緩緩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四足怪物,足足有兩人多高,四條短腿,撐著具小山一般的身軀,體形十分龐大。
那怪物渾身晶瑩剔透,透著翡翠般的綠光,竟像是用一塊塊形狀各異的翡翠石堆砌拚湊起來的一樣。
翡翠怪物行動十分緩慢,看上去也不像是衝著眾人而來,而是自顧自地慢慢向前走去。
“這是什麼怪物?魔獸?怎麼樣子這麼奇怪?”小七望著那漸漸遠去的巨獸,心中好奇不已。
“這怪物叫做‘壘石獸’,看上去跟用石頭壘起來的沒兩樣。”眾人似乎早已見怪不怪,對兩人的驚訝神情頗覺有趣,領頭的人解釋道:“呆頭呆腦的,島上其他地方還有不少,什麼顏色的都有。隻要你不去招惹它們,它們是不會攻擊你的。”
關飲河聽說那怪物並沒有什麼危險,終於把手放了下來,心中暗暗想著:“看來,這座島並不一般。這樣奇異的怪獸,並不像是尋常魔獸,不知道是不是跟圖魔羅讓我們調查的能量異常有關。還有危崖,和這一夥人,在這裏究竟是要做什麼……”
眾人帶著關飲河和小七來到營地大門前的崗哨處,便各自散去,隻留下一人向守衛說明情況。
“把武器先交出來。”守衛長神色謹慎地審了關飲河一眼。
關飲河聽了,把背上灰布包著的驚虹劍解了下來,放在一邊。
他偷偷四處看了一眼,可以看得出來,這夥人神神秘秘的,對他們的到來十分排斥。
領路人把二人帶到了一間裝飾頗好的大屋前,一個身著朱衣的成熟男子,正在一邊吩咐手下的人做事。
卻見他長身而立,氣度不凡,與二人先前所見一眾莽漢相對照,簡直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關飲河又暗自觀察了一下附近,十幾間大棚屋,至少能住下百來號人,可除了守衛之外,卻並不見有幾個人,應該是都出去做事了。
又見鬥車、鐵鏟、籮筐之類的物事四處堆放,腳下有細細的彩色晶石散在土裏,沒想到這裏竟是一個晶石采礦區。
不過,對於一個礦區來說,守衛也太過森嚴了吧?
領路人把他們的來曆又向那位朱衣男子解釋了一遍,隻見他神色稍稍一變,想來也是對關飲河二人的到來十分意外,又向那人仔細再確認了一遍來龍去脈,才讓他離去。
朱衣男子轉身望向小七和關飲河,仔細地打量著這兩個人,顯得格外感興趣。
兩人見狀,便主動走上前去準備打招呼,卻見那朱衣男子問:“你們是天選門弟子,要見蛇王?”
關飲河已知小七是要借他以前的身份來做此行的掩護,對於天選門,他自然更是熟悉,於是還未等小七開口,就先答了話:“沒錯,早前我們掌門師尊覺察到東海之外出現異象,懷疑墨羽劍可能會在海外出現。我們幾個人奉師門命令,漂洋過海四處尋找,正好來到這座島。聽說,要想在這島上活動,得先有蛇王的許可,所以我們隻好打擾了,還請尊駕行個方便。”
聽了關飲河這番說辭,小七心中頗感欣慰,天選門的情況,關飲河比她要清楚,而天選門與墨羽劍的關係,在神州大陸,也是人盡皆知:“沒想到他雖然行事輕浮,腦子卻不笨嘛,隻聽我這麼一說,馬上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朱衣男子聽了,對他們的請求不置可否,卻說:“如果我說,這島上出現的異動,其實跟墨羽劍毫無關係呢?”
關飲河沒想到他會來這麼一出,心想這家夥不好對付。又看到這夥人處處防備的樣子,也知道事情沒那麼容易。
隻見小七笑了笑,道:“我們既然已經來到,不管墨羽劍在不在此地,都要好好查探一番,不然回去了也無法跟師門交代,還請尊駕體諒。”
朱衣男子臉色稍和,小七話裏的意思,他心領神會,於是便道:“如果說實在要讓你們留下,也不是不可以。隻是蛇王一向不輕信別人,能不能討得他老人家的信任,就看你們會不會做了。”
“我們貿然打擾,已是失禮,尊駕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不妨直說。”小七直言。
“好,爽快!”朱衣男子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朗聲道:“來人,去取一張地圖來。”
“是!”已有候在一邊的手下把一張地圖送了上來。
“前幾日,我有兩個工人在島上失蹤,幾番查找都毫無下落。你們既是仙宗尋劍的探子,想必比我更有辦法。如果你們能把那兩個人給我找回來,我替你們去向蛇王說情,如何?”朱衣男子說著,把地圖遞向關飲河。
關飲河望向小七,兩人互相交流了眼神,都覺得沒有什麼不妥,於是關飲河接過地圖,道:“好,一言為定。”
朱衣男子又從懷中取出一枚腰牌,遞給小七,道:“這枚蛇王腰牌,可以讓你們在島上行事方便許多。我叫秦武羅,你們可以跟其他人一樣叫我秦管事。”
小七接過腰牌,也跟關飲河各自介紹了自己,然後向秦武羅辭行:“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好,我等你們的好消息。”
秦武羅久久立在原地,望著兩人漸漸遠去,眼神深沉而渺遠。過了許久,終於釋然一笑。
從營地出來,關飲河攤開了秦武羅給的地圖,上麵大致繪製了這座島的地形走勢和一些重要地點,大部分都標注了名稱,但圖上仍有許多標誌,不知何意。
“這個什麼秦管事,真是老奸巨猾,老謀深算。”關飲河抱怨了一句,一邊熟悉地圖的形貌一邊問:“小七,這座島這麼大,你覺得,我們應該從哪裏找起?”
小七見他這樣罵秦武羅,不由得樂了起來,秦武羅看上去最多三十幾歲,哪裏老了。
隻見小七道:“不用著急啦,我們既然已經答應了幫他們找人,也就不用再擔心被驅逐出島了。那麼我們來到這裏的首要目的,也算實現了。”
關飲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問:“那……我們接下來做什麼?”
小七湊了過來,看了看地圖,然後伸手指了指上麵“礦區”的標記,道:“我們先去弄清楚,這夥人在這座島上究竟是要做什麼。”
“好!”關飲河也正有此意:“剛才我看那營地的情形,他們似乎是在采一種水晶石,但如果是普通的晶石礦,又何必這麼一副見不得人的樣子?這裏麵,必有蹊蹺。”
於是兩人就此決定,往礦區的方向走去。
一路無話,小七想起方才在河邊跟關飲河起衝突的黑衣少年,心中頗感好奇。雖然關飲河的經曆,她已經透過圖魔羅的資料庫多少有所了解,但是其中細節,不可盡知。
這個危崖,究竟跟關飲河有些什麼過節?
小七悄悄地望了關飲河一眼,謹慎地問:“阿河……剛才在河邊那個穿黑衣服的家夥,真是太囂張了,你跟他……似乎早就認識?”
關飲河也知道,這件事小七終究會問起,但是對於過往的種種,關飲河不願再提及,至少在此刻,他仍開不了口。
“他呀,”關飲河神情閃爍,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道:“他是我以前的小弟,心裏一直都想超越我這個做大哥的。不過嘛,就憑他,想要超過我,這輩子是不可能的了。所以一直揪著我不放,哎,偶像包袱就是麻煩呀。”
聽了關飲河的話,小七慘淡一笑。
她並非不知道,在穀神教的那段經曆,對關飲河來說十分沉重。所以初識不久,就要對他追根究底,實在也是唐突,關飲河不說實話,也可以理解。於是笑道:“那你們,其實關係挺好的嘛。”
“誒,不是不是,鬼才跟他關係好……”關飲河急忙否認。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前行,差不多正午時分,終於來到了礦區附近的山口。
“到了。”
當他們迎著山那邊透過來的亮光,緩緩走上前去,終於親眼所見這片廣闊的平原。
眼前的景象,把他們都深深震住了,這哪裏是什麼晶石礦場,這簡直是一片水晶森林!
從這邊山口一直延伸到對麵中部大山的這片平原之上,聳立著無數從地底噴薄而出的各色水晶柱,形態各異,萬象紛呈。
它們有的拔地而起,在半空中綻放開來,仿佛凝結在空中焰火;有的衝得太高,從空中倒掛下來,宛如一麵七色的瀑布;有的彎成拱形,架在地上,好似一道凝固的彩虹;有的凝結較慢,流體順著地勢向低處流去,就像被冰封在地麵之上的河流……
關飲河和小七一時都被這滿眼的七色光芒炫了目,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這……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關飲河驚歎:“遺劍峰下也有一個晶石礦,我們曾經下去看過,完全不是現在這個景象,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
而小七在驚訝之餘,卻顯得異常的冷靜,她輕聲自言自語:“這些水晶生成物,就像是火山岩漿一樣從地底下噴湧而出,在地表之上瞬間凝結,形成了這一片森林般的景象。可是,這麼密集的爆發,這地下……該有多大的能量源!水晶的噴湧,把原先的平原變成了森林,隻不過是……水晶的森林。難道是……地貌入侵?不……”
小七心中閃過一個又一個疑問,不過關飲河並未察覺。
這時,已有在附近看管的守衛發現了他們二人,過來盤問:“你們是什麼人?”
“噢。”關飲河緩過神來,讓小七拿出秦武羅給的蛇王令牌。
守衛見了蛇王令,問:“蛇王有什麼吩咐?”
“秦管事委托我們兩個來尋那兩個失蹤礦工的下落。”關飲河解釋道。
幾個守衛聽了,頓時神情古怪地互相望了望,卻不說話,這讓關飲河兩人大為疑惑。正要去問,終於有一個守衛按捺不住,說:“你們不知道,那兩個人……已經變了!”
“變了?”關飲河不解,問:“變成什麼樣了?”
“變成了……怪物!”守衛像是想起了什麼駭人的景象,神情驚恐萬分。
“怪物?”關飲河聽了,抬眼望了望不遠處正在開鑿晶石的礦工們,他們都不時地停下來,警惕四顧,似乎十分不安。
“你是說,那兩個人變成了怪物?”小七也眉頭輕皺。
“沒錯!”守衛道。
“那,他們剛剛是不是來過這裏?”
話音未落,突然從不遠處傳來一聲怪叫,隻見一個黑影不知從哪裏撲了出來,已經把一名礦工撲倒在地。
“阿河!”
關飲河聽到小七的提醒,當即拔劍衝了上去。
黑影撲在那礦工身上,張口就往他肩膀一頓亂咬,一時間,那人吃痛的慘叫聲傳來,讓人不寒而栗。
其餘的礦工紛紛向穀口這邊躲來,守衛們手持武器,稍稍向著那怪物靠攏,卻並不敢靠近。
關飲河衝上前去,認出那黑影原來是一個人,於是提腿把他從那礦工身上踢開,然後俯身抓起傷者,把他拖到一邊,問:“大叔!你沒事吧?”
那人肩膀上鮮血淋漓,還在驚嚇之中,對關飲河的詢問置若罔聞。
關飲河見狀,不再多問,回身與那“變了”的怪人對峙著。
那人蓬頭垢麵、衣衫淩亂,兩隻眼睛紅得像燈籠,野獸一般衝著關飲河吼叫著。
關飲河仗劍向外一揮,晶瑩剔透的無色水晶劍,頓時在陽光下綻放出七色光華,他正要持劍劈上去,卻聽到小七喊:“先別下殺手!”
關飲河原先並不多想,但是經小七這一提醒,也便留有餘地。
隻見關飲河虛劍一晃,甩出幾個劍花,數道光暈向著那紅眼怪人迎麵射去。
被這七色光芒一照,那紅眼怪人一時眼迷,難以視物,張牙舞爪向著身前四處亂抓。
紅眼怪人凶猛難馴,卻又必須對他手下留情,關飲河一時為難。隻見他悄悄探上前去,且進且退,未敢靠近,看得眾人都捏了一把汗。
終於,他鐵了心,左手掐了一個安神法訣,往前一躍,往那怪人頭上罩下去……
“還有一個。”
眼見關飲河那邊已經沒有大礙,小七心中嘀咕著,細心留意著周圍的動靜。
“秦武羅說失蹤了兩個人,既然這一個變成了怪物,那另一個恐怕也凶多吉少……”
小七正想著,這時,旁邊的山坡上傳來一陣碎石灑落的聲音。
小七聽聲辨位,縱身一跳,順著山勢快步跑上去。
“果然來了!”
另一個紅眼怪人見到小七,立刻揮爪向她撲來。而小七定睛一看,卻像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動作,側身堪堪避過。
那怪人還未落地,小七已經轉身躍到他的背後,隨後抓住他的後脖頸輕輕一按,怪人輕吟了一聲,瞬間癱軟下去。
而關飲河那裏,被安神訣罩住的紅眼怪人在靈力的裹挾之下,已經由原先的劇烈掙紮慢慢消停下去,漸漸也沒了動靜。
兩人出手幹淨利落,不到片刻就已經各自解決了危機。
小七把那人扶下山來,關飲河也已經把他的對手扶到了這裏。
人群慢慢朝著兩人聚攏過來,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從先前的提心吊膽中緩過身來,心情都十分激動。
這時,方才被關飲河所救的礦工大叔扶著受傷的肩膀走上前來,受傷的右手仍然微微抬起,抓著關飲河的手臂,激動地表達著感謝:“這位少俠,真是謝謝你!救命恩人啊,神樹會庇佑你的。”
其餘眾人也紛紛隨聲附和著謝意。
關飲河麵對大叔的盛情感謝,和周圍眾人讚許的目光,心中大為尷尬,他還從未因為做了什麼事而被人這麼熱情地對待過,一時竟不知所措。
他聽那大叔提到神樹,想必是天蘇門教徒,於是抓住話頭,道:“哎呀大叔,舉手之勞而已,用不著這麼客氣啦,您好像是……天蘇門教徒?”
“對,我是。”大叔眼中噙著熱淚,微微顫抖著,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感激。
這座小島位於東海之外,神樹之地就在西邊,隔海相望,有天蘇門教徒來到這裏,想來也並不奇怪。
麵對著這些向他們表示感謝的人們,在熱情簇擁之下,關飲河和小七也被這情緒所感染,互相望著,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