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空降孤島（上）

無限的恐怖，瞬時壓在他的心頭。

關飲河猛然睜開雙眼，慌亂的心跳聲，和尖銳的轟鳴聲，在他耳邊衝撞。

他拚命地睜著雙眼，想要看清楚周圍的一切，可是眼前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他掙紮著想要起來，卻無處使力。他要轉頭看看四周，竟不能移動分毫！

心臟在胸膛劇烈地跳動著，仿佛要跳出胸口。

那恐懼，來自身體，來自內心的深處。

他想要逃離，卻無處可逃。

“啊——”

他隻能用歇斯底裏的喊叫，暫時把自己隱蔽。仿佛無休止的喊叫，可以掩蓋這所有的不安情緒。

突然，有淩亂的腳步聲在不斷靠近，一張神色匆忙的女性麵孔，毫無預兆般闖入了關飲河的眼簾。

那是……熟悉而又陌生的……溫柔臉龐……

十年了……

“阿河！阿河！別怕！看著娘親，看著娘親！娘親在這裏！”她容顏憔悴，身心疲憊。

“醫生！醫生！他怎麼醒了？醫生！”母親回頭向著窗戶外間喊道。

母親捧著他的臉，輕輕地一遍一遍愛撫著，關飲河在這溫柔的撫摸之下，終於慢慢平複下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問：“娘……真的……是你……我……在哪裏……”

母親正要說話，這時，一個戴著白色口罩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母親不得不被擠出了視線之外。

“阿河別怕！娘在這裏！”母親的聲音仍然陪伴在耳旁，但是緊接著，一道白光從他頭頂降下。

“娘——”關飲河有氣無力地喊了一句，隻覺得頭腦一陣暈眩，就再也什麼都不知道……

“關飲河！”

“關飲河！醒醒！”

一陣爽朗的男音驚破黑暗，把他從睡夢中喚醒。

關飲河一時驚覺，竟出了一身冷汗。

“做噩夢了……”他抬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環顧一眼四周的昏暗，不知身在何處。

“到了，新人。”身著黑色製服的男子走到關飲河的座位對麵，用力拉開機艙門。

刺眼的強光伴著狂風立刻侵襲進來，關飲河稍稍抬手遮住眼睛，讓意識慢慢恢複清醒，適應眼前的光明。

“星舟隻能送你到這裏了，”製服男子繼續說：“你就在這個位置降落，沿著河往上遊走，就可以找到你的隊友。”

“好。”關飲河應著，抓起手邊座位上的驚虹劍，背到身後，然後走到門邊。

抬眼望去，是無盡的浩瀚晴空，和連接晴空的碧藍大海，而身下，是層雲遮掩中一片隱隱若現的陰鬱青蒼。

“這便是，接下來要探索的小島了吧。”

機艙外的風不斷吹來，吹得關飲河精神也為之一振。

現在的他，立在這茫茫九天之上，隻覺得神清氣爽，心潮澎湃。

“記住，下了星舟，你就恢複了你以前的身份，不可以對外人提起圖魔羅。對外人來說，圖魔羅，是不存在的。”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鄭重地囑咐。

“圖魔羅？是什麼？名字怎麼這麼奇怪？”他故意裝出一臉困惑的樣子。

那人見了，會心一笑：“既然你明白，那我就放心了。就不多送了，我們還要接著趕往歸墟海底城。”

關飲河低下頭來，然後舒展開全身經絡，終於望向腳下。

就算讓他去說，他也說不了什麼。

圖魔羅的存在，對於現在的他而言，也仍然太過難以理解。

隻見萬丈高空中，梭形的圖魔羅星舟運輸機上，一個紫衣少年輕輕一躍而下，墜入下方無邊無際的浩瀚雲海裏。

“嗚呼——”

關飲河發出一聲狂嘯，隨後雙手掐著法訣，合在胸前，頓時周身靈力流轉，震蕩開來。

雄渾的靈力裹挾著風雲，形成一股強大的靈力氣旋，環繞在他的周圍，護著他穿破雲海，迅速向下落去……

“我叫關飲河，我曾經，差點害死自己。重獲新生之後，在母親的安排下，我獲得了一個加入神秘組織“圖魔羅”的機會。我被派往東海外的一座小島執行見習任務，調查一起能量異常事件。

我知道，這將是我嶄新人生的開始。但我不知道的是，在那裏等待著我的，還有我……不願回首的過去。在這一路的經曆中，我漸漸明白，為了能夠真正走向未來，我必須，再殺死一個人。我必須，殺死那個人……”

小島的地勢，中間高兩邊低，一條發源於中部山穀的小河，蜿蜒著向西流入大海。

平緩的河邊闊地上，一個洶湧的靈力氣旋呼嘯著從天而降。在落地的那一刻，一陣旋風迅速四散開去，飛沙走石，揚起一陣落葉。

塵埃漸漸散盡，一個紫衣少年緩緩站直了身子，立在這春水春林之間。

春日的山林正是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他深吸了一口這南方島嶼潮濕的空氣，直覺得渾身舒暢。

關飲河順著小河往上遊望去，已經可以望見，在地勢稍高處，一座新落成的小木屋，亭亭立在河邊。

他收拾了一下心情，便踏步往小屋走去。

一個年紀與自己相仿的女孩，正好從旁邊的樹林裏走了出來。

關飲河抬眼望去，隻見她馬尾高高紮在腦後,兩縷青絲從眉邊垂下，飄在腮旁，露出小半個額頭，清秀的臉蛋微微透著英氣。上身一款修身輕衣，藍天白雲般相互襯托，襯出幾分清新素雅。下身的裙擺微微分岔，落到膝蓋上方，又顯幾分靈動飄逸。

少女正抱著一叢從樹林中采來的各色鮮花，看到關飲河，便衝他眯眼笑了笑，道：“你好呀，你叫……關飲河是吧？”

關飲河稍稍詫異，朝她輕輕揮了揮手，笑道：“噢？看來你早就認識我了。”

“我有看過大家的資料啦，你們的名字，你們的樣子，我都知道。”少女解釋道。

“原來如此。”關飲河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還沒跟你介紹呢，我叫小七。”少女說著，走到關飲河身前。

“你好，小七，叫我阿河就可以啦。”關飲河說著，轉頭望了望小屋裏麵，問：“其他人呢，怎麼沒看到？”

“其他人都還沒到呢，我也是昨晚才到的，”小七說著，抱著懷裏的鮮花走上前去，遞給關飲河，道：“來，你幫我把這些花放到屋子裏去吧。”

“好香啊。”關飲河欣然接過，然後轉身向小屋走去。

屋子看上去剛落成不久，木材都還是濕潤的。

走到裏麵，原木的漿氣撲鼻而來，味道有些濃，並不太好聞。周圍的角落裏已經擺了一些鮮花，想必小七是想用這些花稍稍遮去木頭的味道。

可是……這座小屋並不簡單，有一個小廳，還有兩個房間，廳裏已擺有桌凳，房間裏也各有了一張雙人床，竟全是新做的。

這讓關飲河不得不心中暗自驚奇。

小七說她是昨晚才到的，那麼這座小屋，還有這些家具，全都是她一個人在一夜之間做出來的？

這也太神奇了吧？

雖然他已經知道，圖魔羅神通廣大，可是就憑眼前這個跟自己一般年紀的女孩，也未免太過令人難以相信了吧……

關飲河把花放在牆角，回身出到屋外，還是不太相信：“小七，這木屋，還有這所有的東西，都是你一個人準備的嗎？”

“是呀，”小七抬起眼睛望著他，像是在說一件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我可是圖魔羅天行者，這次任務的四個人中，就數我資格最老，當然要好好照顧你們啦。”

小七這隨口的一句話，卻讓關飲河感到無比汗顏，圖魔羅天行者，真是不可想象啊！

聽到她說要“照顧”他們，關飲河心中也不由得隱隱一顫。

“小七，你可真是太厲害了！”關飲河不禁歎服，走下台階，又問：“現在還需要做什麼嗎？我也來幫你吧。”

小七衝著他一笑，道：“你幫我去那邊的樹林裏再采一些花回來吧，等忙完，我們再去熟悉一下周圍的環境，現在對這座島還一無所知，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危險。”

“好，我這就去。”關飲河說著，從她身旁走過。

“哎，”小七看見他還背著包袱和劍，便把他攔下，道：“你把東西都先放在我這吧，我幫你拿著。”

關飲河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把背上的東西解下來，道：“小七，你真是太貼心了。”

小七尷尬一笑，望著關飲河離去的背影，她不曾想到，在經曆過那樣的事件之後，他仍然會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關飲河走進樹林，看到各色繁花開滿山野，心情也不禁一片大好。

正把這滿眼的姹紫嫣紅采了半把，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並且在不斷往這邊靠近。

想起小七說他們此行隻有四人，那麼必定不是其他隊友，於是他一時警覺，趕緊避到一旁的灌木叢中。

不一會兒，隻見得有十來個人，手中都拿著刀劍，來勢洶洶，往河邊的方向趕去。

隻聽得其中一人道：“……就在河邊。說來也真是邪門，昨天還是一片荒地，才一夜的功夫，就起了這麼大一間木屋。這座鬼島，也太滲人了。”

“難不成是山中的妖怪變出來的？”

“去去去，哪來的那麼多妖。”

“這可說不定，管事的派出去那麼多人，沒有一個人回來，好不容易回來了兩個，又……”

一群人說著說著，已經走出了林子，來到了小屋前。

關飲河偷偷跟了上去，卻並沒有貿然現身。

眾人仗著人多勢眾，見到小七，絲毫也不含糊，張口就喊：“你是什麼人？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誰讓你在這兒建房子的？”

小七見到眾人，微微一笑，走上前去欠身行了個禮，解釋道：“各位大哥稍安勿躁，我是遺劍峰天選門弟子。西邊大陸上的修仙門派，你們都知道吧？先前掌門人夜觀天象，見東海之外有異動，似有神兵出世，所以派我們幾個弟子前來，查看是否有墨羽劍的消息。”

眾人一聽小七是名門正派弟子，一時都神色慌張，如臨大敵。

“我管你是什麼人，沒人能知道我們在這島上，弟兄們，把這丫頭拿下！”

一群人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勇氣，便朝著小七圍了上去。

小七見情況不妙，一邊後退，一邊繼續解釋：“各位大哥，請聽我說……”

關飲河聽見小七自稱是遺劍峰天選門弟子，心中吃驚不小。

他當然知道小七並非真的是天選門中人，反而他自己，卻是跟天選門頗有淵源。

看來，小七是選了他的身份作為大家此行的掩護。

見小七身陷圍攻，關飲河也顧不得許多，立刻從樹林中奔出，行走如風，穿過人群，已瞬間護在小七身前。

“休想傷人！”關飲河神情莊重，把小七護在身後，右手向外一探，催動劍訣，還被灰布包著的驚虹劍當即從屋內飛出，落到他手中。

關飲河把裹劍的灰布順手扯去，隨即反手握劍，往地上一插，驚虹劍霎時間激射出十二道劍氣，擊向對麵眾人。

洶湧的劍氣向外激蕩開來，一群人猝不及防，頃刻間全都被擊上半空，飛了出去，倒在地上呻吟不止。

關飲河正要持劍前逼，卻被身後的小七拉住：“阿河！住手！”

雖然不明白小七的用意，但是他還是停下了腳步。

這時，被擊倒的眾人掙紮著都爬了起來，領頭的人衝著關飲河道：“小子……算你厲害……有本事，你給我等著！”

說完，一行人全都灰溜溜地向樹林裏撤去。

關飲河見他們已然逃走，回身望向小七，問：“小七，你沒事吧？”

麵對關飲河的關心，小七卻並沒給他好臉色，而是責問道：“阿河，你幹嘛要打傷他們？”

關飲河見小七語氣刁鑽，像是在責怪自己，一時不能理解，反問道：“我……我幹嘛要打傷他們？我看到他們想要傷害你呀。”

“你覺得他們真的可以傷得到我嗎？”小七仍是一臉沒好氣。

“我……”關飲河被她嗆得一時說不出話，嗬，原來自己是好心沒好報，麵前的這個人，堂堂圖魔羅天行者，根本就不需要自己的保護。

“嗬……原來是我多管閑事。”關飲河慘笑道。

望著關飲河失意的表情，小七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言，沉默了一陣，終於緩聲道：“阿河……我們初來到這裏，人生地不熟，最忌諱的就是不問緣由，跟別人大打出手，這樣會給我們接下來的行動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你知不知道？”

關飲河向來隻憑自己的不俗修為肆意妄為，不曾考慮過得罪別人會後什麼後果，他也不在意。但是見到小七語氣稍緩，自己也不好再這樣黑著臉。

他走到旁邊撿起被自己扔在一邊的裹劍布，過了一會兒，才假裝自顧自地歎了口氣，道：“嗨，聽剛才那夥人的口氣，應該是去搬救兵了。等一下要是來了什麼厲害的角色，就交給人家圖魔羅天行者好了。人家那麼厲害，哪用得著我操心。我就坐在一邊看戲好咯。”

小七見他語氣詼諧，也知道他沒有真的生氣，便不再多說。

過不多時，果然林子裏再次人影閃動，隻見一個黑衣少年帶著方才那一夥人從樹林中出來。

少年黑發垂肩，蓬鬆淩亂，顯是不修邊幅。一雙銳利的眼神不怒自威，透著幾分狠勁，與關飲河的目光撞到一起，兩個人都大吃了一驚。

“怎麼……是你？”關飲河先開了口。

黑衣少年一見到關飲河，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咬牙問：“關、飲、河！你怎麼會在這裏？”還未等關飲河應聲，卻又轉怒為喜，道：“難道，你也是被頌先生派來的？”

聽到“頌先生”三個字，關飲河心中突然湧起一陣落寞，他說不清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也不想去深究，隻見他卻轉臉一笑，露出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道：“哎呀，危崖，我說你這兩年去了哪裏，原來是被派到了這麼個鳥不生蛋的地方，挺配你的嘛！”

被關飲河這麼一譏諷，黑衣少年氣得直發抖，又問：“關飲河！你說！你為什麼會來這裏？是不是頌先生派你來的？”

“我早已經不在穀神教了，你們教內的事情，與我無關。”關飲河擺了擺手。

“不在穀神教了？”黑衣少年聽了關飲河的話，大為困惑，但是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大的困惑：“既然你已經不在教中效命，那頌先生為什麼不派人把我召回去？”

“我怎麼知道，說不定，他老人家年紀大記性差，一不小心，把你忘了。”關飲河揶揄道。

黑衣少年堪堪後退了兩步，像是受到了什麼重大的打擊，突然緊握雙拳，癲狂一般，仰天長嘯一聲：“啊——”

“為什麼？為什麼？關飲河！當日你在教中大擺威風，讓我在先生麵前處處不討好，被外放到這鳥不生蛋的海島。現在你離開了聖教，先生卻不召我回去，肯定是早就把我忘了！關、飲、河！這一切，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我跟你沒完！”黑衣少年自顧自地恨恨說著，突然拂袖一揮，掀起一陣勁風，向關飲河襲去。

關飲河抬手一擋，沉默了片刻，終於心一橫，道：“危崖，過去我們之間有什麼恩怨，我大人有大量，不想再跟你計較，現在我隻想做好我自己的事。我跟幾位同伴奉命來這座小島辦事，這夥人好像聽你的話，希望你行個方便，讓他們別纏著我們。”

那被關飲河喚作“危崖”的少年聽了，冷哼一聲，道：“你不想跟我計較，我偏要跟你計較！你最好別走那麼快，我們之間的帳，我要跟你，慢慢算！”

說到這裏，危崖已轉身背向關飲河，又道：“這裏是蛇王的地盤，你要討方便，不關我的事。來人，帶他們去營地見秦管事。”

危崖說完，回頭望了關飲河一眼，神情中氤氳著意味深長的恨意，隨後飄然離去。

剩下的眾人中，領頭的人得了危崖的話，先前的衝突雖然不敢再計較，但卻仍是不太甘心，隻望了關飲河一眼，上前道：“兩位想要去見秦管事，跟我們來吧。”

關飲河轉頭看了看小七，見小七微微點了點頭，表示無異議，兩人便一起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