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見白淳一麵居然難度巨大,這是淩墨飛沒有想到的。
博亞航空集團總部今年從市區搬到三十公裏外的天牛村,幾乎與天牛新機場同步規劃、同步設計、同步建成,是中國西南地區規模排名第三的大型綜合性基地。
白淳的辦公室在行政綜合區二號樓五樓。但是,沒有特別通行證,任何人都無法進入博亞航空集團總部。即便進入了總部,要想進入行政大樓,必須登記姓名、有效證件及要拜訪的人員名字,經保安打電話核實之後,才能進去。
淩墨飛思來想去唯有一個辦法進入,那就是請韓東亮借助警察的關係。但那不是他想要的方式,也不是一個好的方式。
這裏戒備森嚴,關卡重重,到處都有監控設備。那個想謀殺白淳的人,絕對不會選擇來他上班的地方下手。
淩墨飛從機場回到博剋堂已是下午兩點鐘。這個點月牙潭邊的大部分店都還關著門,這裏既不毗鄰商業區,也不挨近寫字樓,白天很少有人約客戶或朋友到這裏的酒吧、茶室談事,也不會像王府井、財富中心、正義坊那樣,白天就有各種小資情調的年輕人進去喝一杯。
但是每天天一擦黑,月牙潭就立刻變成這座城市的另外一個星球。每家茶室、酒吧紛紛點亮神秘而蠱惑的霓虹燈,各種真偽藝術家、大小演藝明星、時髦產業的私營業主、外國人、真假另類、邊緣人紛紛聚集於此。這些人像夜空裏的星星一樣閃爍發亮,將一種模糊卻不可混淆的東西注入黑夜的中心。香道、茶道、爵士樂、現磨咖啡、進口啤酒、黑膠唱片,引領著這座城市的時代記憶、高尚格調和消費指南。月牙潭湖邊飄來飄去的,是自由、頹廢、文藝、沒落的貴族氣息,代表著這座城市獨特的小眾文化,是某種族群的秘密標識,像鴉片一樣吸引著他們流連忘返,來了又來。
淩墨飛曆來都有滿滿的自信,認為博剋堂是這條街最有格調的茶樓,並且是唯一擁有單一麥芽和德國啤酒的茶樓。
博剋堂裏還殘留著昨晚沒散盡的一縷香薰,這會兒沒有客人,潘宇在二樓給店員做培訓。他走進有DJ的小吧台,放入一碟肖邦的《敘事曲》。有客人時一樓會播放古琴曲,沒客人時就放他喜歡的鋼琴曲。他喜歡肖邦,始終認為肖邦是音樂上的文體家,同時也是音樂上的意識流大師。
感到饑腸轆轆,為了見白淳去博亞航空集團周圍溜達了幾小時,午飯都沒吃。他打開冷櫃取出一個德州披薩,往上麵放了四片培根,再覆蓋上厚厚一層馬蘇裏拉,放進烤箱。
“嗬!這是午餐還是下午茶?”剛美美地咬了一嘴嚼著,射進屋內的陽光就被韓東亮魁梧的身子遮擋住了。
咕嚕咕嚕喝下兩口圖赫啤酒,才把披薩快速咽下去,“你要不要來一瓶?”
“千萬別跟我提酒!啤酒也不能提!”韓東亮皺著眉頭手捂著胃繞進吧台,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昨晚請市局那幫弟兄吃飯,五個人喝了三瓶‘茅糧’!我怎麼回到家的都不知道。”
“何苦!”淩墨飛又就著黑啤咽下一口披薩,感覺馬蘇裏拉放多了一點,不過他喜歡這個味道。
韓東亮麵露得色,“弟兄們幫我查到了徐亞傑最近一年的飛行紀錄,還有通話、短信、微信紀錄!你說該不該請他們喝酒?”
淩墨飛左眉那道疤挑了起來,迅速把最後一塊披薩塞進嘴裏,“都發現了些什麼?”
“徐亞傑去得最多的城市是上海。”
“這能說明什麼?”
“他微信聊得最多的那個號叫‘若蘭’,上海的!聊天內容證明兩人不是普通男女關係。”韓東亮一屁股坐在他對麵椅子上,“嘿嘿,你明白了吧?”
淩墨飛一口喝幹圖赫啤酒,將身體伏在桌子上,“他倆最後一次聊是什麼時候?”
“臨死前幾個小時。”
淩墨飛吹了聲口哨,“給我看看聊天記錄。”
“他們不可能給我文字記錄,告知我內容已屬於某種程度的違規操作了。”韓東亮指指腦袋,“我都記在這裏了。”
“三瓶茅糧沒把你洗白?”
“開什麼玩笑!不想想你兄弟是幹什麼出身的?當年能夠看一遍預審記錄就倒背如流的警察,能夠散打比賽拿第一名同時文化競賽拿第三名的警察,全市局隻有我一個啊!若不是因為那次開槍誤傷群眾,我早就是……”
“行啦行啦,你若不辭職出來,能開寶馬嗎,能請弟兄們喝茅糧嗎。快說徐亞傑的聊天記錄!”
“8月9號(也就是徐亞傑死的那天)中午12點,他用微信發了張我倆吃過的那道著名‘秘品牛排’照片,文字:一到蘭石就忍不住想你,怎麼辦?若蘭回了個表情,沒有文字。中午一點鐘,他發了從車裏拍出去的街景照片,文字:臨時通知回去開會,還沒吃飽。若蘭回複:有下午茶。兩點鐘發文字:無聊的會議!你在幹什麼?若蘭回複:準備下午茶。徐亞傑回複:我等不及想現在就飛來。”
“沒有啦?”
“當然沒有了!”韓東亮神色古怪,“你不會忘了徐亞傑兩點半突發心肌梗塞,送到醫院時已經死亡?”
“之前徐亞傑有說過當天要去上海嗎?”
“他預訂了下午五點半的飛機,頭天就把航班號發給了若蘭。”
“他死那天是禮拜五,莫非博亞航空的出差不管周末與否?”
“這也是我要告訴你的問題,徐亞傑去上海幾乎都是周五去周日回。去其他城市出差從來沒有在周末周日時間。”
“查出這個若蘭的電話號碼,我要飛一趟上海。”
“老淩,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你,”韓東亮咽了一下口水,“我們收了王妍君20萬塊錢,我倆喝了王妍君兩瓶格蘭芬迪,昨天請客用的也是她的錢。我們要保護的人是她丈夫白淳,為何要在一個死人身上浪費時間?”
淩墨飛定定看著他,“你知道博亞航空集團副董事長兼總經理,黨委副書記是個什麼身價嗎?他不但掌管著博亞航空的財權、物權、市場資源、往來貿易,還掌管著集團每個幹部和員工的命運,權力之大無法想象。”
“我當然知道!這些資料當你還在乞力馬紮羅雪山時我就調查過了。”
“但是,這樣一個位高權重的角色,他的通訊記錄居然比一個退休老幹部還幹淨簡單。”
“也真是啊!頻繁聯係的號碼除了老婆、秘書、司機之外,就隻有徐亞傑和朱一靜,朱一靜的也並不頻繁。”
“那就隻有兩個解釋:要麼所有有求於他的人都需要一個中間人來傳話,要麼,他還有另外一個私人號碼。或者,二者皆有!”
“徐亞傑就是那個中間人?”
“就目前掌握的情況看,他倆是走得最近的,聯係往來最多的。假如我是那個要謀殺白淳的人,一定會通過徐亞傑來接近他。”
韓東亮拍拍巴掌,“而目前我們唯一有大量線索的人也就是徐亞傑。”
“你查到上海那個若蘭的手機號就替我訂票,越快越好!你也別閑著,去蘭石私家廚房打探8月9號中午徐亞傑跟誰一起吃的飯。”
“還有,”淩墨飛拉住起身要走的韓東亮,“再請市局的哥兒們幫個忙,查一查白淳的通訊記錄,查查他的飛行記錄。”
“白淳那個級別的領導,那幫哥兒們恐怕不敢擅自去查。”
“噢,廳級領導……”淩墨飛沉聲道:“我相信隻要想查一個人,他就不可能保持永遠的隱私,對吧?”
“我去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