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
我突然想起剛嫁給趙建國的時候。
我家裏窮,靠著親戚接濟長大,後來被許配給了他。
一個在軋鋼廠上班的工人,有“鐵飯碗”。
村裏人都說我命好。
所以結婚四十年,我把家裏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條,把他當成天,不敢有半點怨言。
走到今天這一步,沒什麼好恨的。
我隻是覺得不值。
“我一個沒文化的嫁給你,伺候你們家四十年,我累了,也夠了。”
我拎著包袱,路過堂屋時,聽見白秀蓮不安的聲音,“你媽是不是因為我才走的?”
“趙磊,要不我還是搬走吧。”
趙磊一邊倒水,一邊安慰她。“沒事的白姨,我媽就是個農村婦女,沒見過世麵,愛鑽牛角尖,您別跟她計較。”
“這是我們趙家的院子,有我在一天,誰也趕不走您。”
他長大了,不再是那個跟在我身後要糖吃的小孩。
現在他是廠裏的技術員,每月拿著高工資,前途一片光明,人人都得叫他一聲趙工。
如今的他,的確有底氣說這樣的話。
我不再猶豫,拎著包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家。
我沒哭沒鬧,而是直接去了村委會,請王村長做主,我要離婚。
半小時後,趙建國的自行車就“哐當”一聲停在了村委會門口。
我沒理他,隻是對王村長開口。
“離婚,這房子歸我,宅基地是我家的。”
“糧倉裏的糧食分我一半,豬也分我兩頭。”
這四十年來,趙建國拿工資,我種地養豬,操持家務,付出的一點不比他少。
這個要求,不算過分。
我不是二十歲的年輕人,為了一口氣,就能淨身出戶,那不叫骨氣,叫傻。
我的聲音很平靜,趙建國卻急了。
“我不離婚!”
過了半天,他走進來,聲音又軟了下來。
“你走了這兩天,家裏都亂套了。”
“灶膛的火生不起來,豬餓得嗷嗷叫,菜園子裏的苗都快旱死了。”
我最小的孫子,剛滿五歲,是趙磊夫妻離婚後留下的,一直是我在帶。
聽到孩子可能受委屈,我心裏揪了一下。
可聽到趙建國下一句話,我的心又硬了。
“我們都離不開你幹活。”
“翠蘭,你回來吧。”
這哪裏是離不開我。
這是離不開一個不要錢的苦力。
“離婚的事,就請王村長做主,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去公社告你。”
我幹脆地走出村委會,坐上了去省城的汽車,投奔我多年未見的表姐。
等我再回來,已是一個月後。
趙建國還是不同意離婚。
我不在乎。
到了這個年紀,那張紙對我的約束力也就那樣。
月初是村裏的龍王廟會,有大戲看。
婆婆一向對我不錯,不想讓她老人家失望,廟會這天我還是回了村。
趙建國也在。
看到我,他立刻衝了上來。
“翠蘭!”
“你跑哪去了,我跟趙磊到處找你,都快急死了!”
我看著他眼下的黑眼圈,鬼使神差的突然問他。
“趙建國,你當年為啥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