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
問出這句話時,我忍不住想笑。
在省城待了一個月,再看趙建國,心境完全不同了。
連我過去一直不敢想的問題,也能平靜地問出口。
“因為我是孤兒,娘家沒人撐腰,性子又悶,還好拿捏。”
“你娶不了心心念念的白秀蓮,就娶個能幹活又不管你的我,對不對?”
他下意識地躲開我的眼神,片刻後又惱羞成怒地大吼。
“她是烈士遺孀!我照顧她,是我對死去的李強兄弟的承諾,天經地義!你胡說八道什麼!”
“可你從沒喊過她弟妹。”
趙建國喊她秀蓮,趙磊喊她白姨。
“趙建國,你喜歡她。”
“你喜歡上了自己拜把子兄弟的老婆。”
我看著他慘白的臉,終於徹底放下了。
從一開始就錯了的婚事,還有什麼好不甘心的。
再回到廟會的飯桌上時,大戲已經開鑼。
婆婆對我招招手,“翠蘭,過來,坐我邊上。”
我閉口不提和趙建國的爭吵,笑著在她身邊坐下。
她是這個家裏唯一真心待我的人,今天是她盼了一年的廟會,我不想讓她掃興。
可她像是看出了什麼,突然從頭上拔下自己的銀簪子,塞到我手裏。
趙建國看見了,立刻出聲阻止,“媽,這是您當年的嫁妝,意義不一樣,秀蓮更有文化,這簪子該給秀蓮才配!”
趙磊也跟著說,“是啊奶奶,白姨手巧,會打扮,配這簪子好看。”
“我媽天天在地裏,戴這精細玩意兒,不出三天就得丟。”
可婆婆不聽他們的。
“翠蘭為這個家當牛做馬四十年,比誰都有資格戴!這個家沒她早就散了,這簪子她拿著,我放心!”
老太太看也不看他們,不顧我的推辭,硬是把簪子插在了我的發髻上。
“我老了,可這個家,還輪不到你們做主!”
話音剛落,戲台那邊突然炸開一串鞭炮,火星子濺到了草棚上,火苗“轟”一下就竄了起來!
趙建國和趙磊臉色大變,下意識就朝我這邊跑來。
可聽到白秀蓮那邊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他們又猛地停住腳,轉身衝向了白秀蓮。
我離出口不遠,本可以自己先跑,可回頭看見婆婆嚇得腿軟,我一咬牙,轉身背起她就往外衝。
燒著的草料和木頭劈裏啪啦地往下掉,成了要命的東西,衝出火場的前一秒,一根著火的木梁擦過我的右肩,一陣鑽心的疼。
我忍著痛,一瘸一拐地把婆婆背到安全的地方,就被突然出現的趙建國抓住了手腕。
“秀蓮被煙嗆暈了,得馬上送去衛生院!全村就你哥家有拖拉機,快去借!”
他不顧我的傷,拖著我就要走,肩上的傷口疼得我直冒冷汗。
“快點!讓你哥把拖拉機開出來救人!”
他把我拽到我哥麵前,我哥拿著沾水的麻袋,剛從火場裏出來。
“哥,把拖拉機借我下?”
“不許借!”
我甩開趙建國的手。
“隻要我不想借,誰也別想動我家的東西!”
一聲悶響,肩上傳來樂劇痛,趙建國情急之下竟抓住了我受傷的肩膀。
“人命關天!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陳翠蘭,你太讓我寒心了!”
這是趙建國第一次對我下這麼重的手。
我捂著流血的肩膀,心裏卻平靜得可怕。
“想讓我哥出車救人,可以。”
“但我有一個條件。”
在趙建國愣住的眼神裏,我從懷裏掏出一張紙,是我早就找人寫好的文書。
“這房子的地契,歸我。”
“簽字,畫押,你,淨身出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