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從火場裏被抬出來的時候,天是灰的。
回到別墅,空氣裏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和陸景深身上那股熟悉的,屬於林月月專用的香水味混在一起,聞起來像個笑話。
他站在客廳中央,英挺的眉緊緊皺著,見我進來,張了張嘴。
“念念,我......”
他大概是想解釋,火那麼大的時候,他為什麼會抱著林月月第一個衝出來,而把我忘在裏麵。
“我沒發現你也在。”
他最後這樣說,聲音裏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心虛。
我沒理他,徑直走向沙發,每一步都牽動著胳膊上燒傷的皮膚,火辣辣地疼。
但這點疼,跟心裏的空洞比起來,什麼都不算。
護士來給我換藥,揭開紗布時,我疼得額頭冒汗,卻一聲沒吭。
陸景深就站在旁邊,幾次想伸手扶我,都被我避開了。
他大概從沒見過我這樣,不哭不鬧,不質問,安靜得像一潭死水。
吃飯的時候,傭人把飯菜端到我麵前,我拿起筷子,麵無表情地往嘴裏送。
食不知味,隻是機械地重複著吞咽的動作。
陸景深坐在我對麵,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裏的煩躁幾乎要溢出來。
終於,他受不了了。
“砰”的一聲,他把筷子拍在桌上。
“蘇念,你到底在鬧什麼脾氣?”
我沒看他,繼續小口地吃著飯。
他猛地站起來,繞過餐桌,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強行把我從椅子上拽起來,扳過我的身體。
“我在跟你說話!你聽不見嗎?”
他的力氣很大,捏得我生疼,可我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在那種情況下我先救月月是本能!她離我最近,她身體又不好!”
他的聲音很大,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好像做錯事的人是我。
我終於抬起頭,看向他。
這是火災後,我第一次正眼看他。
我的眼神一定很奇怪,因為他臉上的憤怒瞬間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出的恐慌。
那裏麵沒有恨,沒有怨,甚至沒有一點點悲傷。
就是那麼看著,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一個與我毫不相幹的物體。
他所有的理直氣壯,我所有的歇斯底裏,都在這一刻,被這片死寂吞沒了。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猛地鬆開我,踉蹌著退後兩步。
“你......你這是什麼眼神?”
我沒回答,隻是平靜地看著他,看著這個我愛了十年的男人,是如何在我的注視下,一點點變得惱羞成怒。
無名火在他的胸膛裏燃燒,卻找不到任何出口,最後隻能化作一聲挫敗的怒吼。
他一拳砸在牆上,然後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去。
巨大的關門聲震得整棟別墅都抖了抖。
我站在原地,很久很久,直到窗外的天色徹底暗下來。
我輕輕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臟。
那裏已經不疼了。
我對著空無一人的客廳,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輕聲呢喃。
“陸景深,我不是在生氣。”
“我是死心了。”
那之後,陸景深一連好幾天都沒再出現。
我樂得清靜,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配合護士換藥,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林月月大概是覺得火災那天的“勝利”還不夠,開始在朋友圈瘋狂地刷存在感。
今天是他倆在山頂看日出,配文是:“景深說,以後每個日出都陪我。”
那座山,是我和陸景深第一次約會的地方,我們曾約定要一起看一百次日出。
明天是他們在一家私房菜館吃飯,照片裏,陸景深正溫柔地替她剝蝦。
那家菜館,是我熬了無數個通宵做策劃案,才換來老板一個預定名額的。
我麵無表情地滑著手機,把這些照片一張張看完,然後點了刪除。
就像清理手機垃圾一樣,幹脆利落。
直到我看到最新的一條。
那是一張花園的照片,原本開得熱烈如火的紅玫瑰,被連根拔起,扔在一旁,泥土翻新,種上了一片廉價的太陽花。
配文是:“不喜歡那些帶刺的東西,還是太陽花更溫暖。謝謝景深,為我換掉了整個花園。”
我盯著那片光禿禿的土地和奄奄一息的玫瑰,那是當年陸景深為了慶祝我們戀愛一周年,親手為我種下的。
他說,蘇念,你就像這玫瑰,熱烈、帶刺,卻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我以為我會心痛,會憤怒,會像從前一樣,發瘋地想去找他們理論。
可我沒有。
我看著那張刺眼的照片,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還從嘴角,溢出了一聲極輕的笑。
真可笑。
他們費盡心機想要摧毀的,不過是我早已不在乎的東西。
就像兩個幼稚的孩子,對著一座早已荒蕪的墳墓,耀武揚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