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淮籌備新專輯,再次向我索要主打歌。
我把U盤推到顧淮麵前,金屬外殼在錄音室昏暗的燈光下,泛著冷冰冰的光。
這是他新專輯的主打歌,也是我最後的試探。
他剛拿起來,錄音室的門就被推開了。
蘇瑤穿著一身與這裏格格不入的香檳色長裙,踩著高跟鞋走了進來,空氣裏瞬間彌漫開一股甜膩的香水味。
她徑直走到顧淮身邊,親昵地挽住他的胳膊,目光落在我放在桌上的樂譜上。
“這是許小姐寫的新歌嗎?”
她纖細的手指點在五線譜上,語氣天真又無辜。
“這裏......是不是太消極了點?阿淮的形象一直是陽光的,你是不是故意寫這種歌拖他後腿啊?”
我看著她,沒說話。
一個音符都不懂的人,在這裏對我的作品指手畫腳,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等著顧淮開口,等著他像從前一樣,把這種無知的言論駁回去。
顧淮皺了皺眉,臉上閃過一絲猶豫。
他拿起樂譜,又看了看U盤,最終,他看向我,那眼神裏沒有了往日的欣賞,隻剩下權衡。
“念念,我覺得......蘇瑤的感覺有點道理。”
“聽蘇瑤的,她代表了市場。”
我的心,在那一瞬間沉到了底。
市場?
多麼好聽的借口,可以直接將藝術的完整性踩在腳下。
我忽然想起,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他還是個沒什麼名氣的新人。
他會為了一個和弦的編排,拉著我徹夜不眠地討論,會把我的每一份手稿都視若珍寶,小心翼翼地收藏起來。
那時候,他說,我的音樂是他的靈魂。
現在,他的靈魂,明碼標價,叫做市場。
我壓下喉嚨裏的苦澀,扯了扯嘴角。
“我知道了。”
“給我點時間,我需要重新構思。”
幾天後,公司內部的專輯試聽會。
我坐在調音台前,準備播放修改後的demo。
會議室裏坐滿了公司高層和製作團隊,氣氛嚴肅。
顧淮坐在主位,蘇瑤依然緊挨著他。
她端著一杯紅酒,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看起來像個優雅的女主人。
就在我準備按下播放鍵的瞬間,蘇瑤忽然一個踉蹌,驚呼一聲。
她手中的高腳杯傾斜,深紅色的液體劃出一道精準的拋物線,盡數潑灑在我麵前的調音台上。
刺啦——
細微的電流聲響起,屏幕瞬間變黑。
設備短路了。
濃鬱的酒香混雜著電子元件燒焦的味道,刺鼻又荒唐。
我的demo,我全部的心血,就在這一片混亂中,徹底報廢。
蘇瑤立刻捂住嘴,眼睛裏蓄滿了恰到好處的驚慌和歉意。
“對不起,許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不知道這些設備這麼金貴......不像你,寫的歌跟流水線產品一樣,壞了一首,還能再寫十首吧?”
會議室裏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有同情,有幸災樂禍,但更多的是看戲。
我沒有理會她,隻是盯著顧淮。
我想看看,這一次,他會怎麼選。
他甚至沒有看一眼價值不菲的調音台,也沒有看我。
他的第一反應,是立刻抓起蘇瑤的手,緊張地檢查。
“燙到沒有?有沒有傷到?”
確認蘇瑤安然無恙後,他才終於舍得將目光分給我一絲。
那眼神裏沒有愧疚,隻有不耐煩和一種居高臨下的施舍。
“算了,一個demo而已。”
“你回去通宵,重寫一份就行了。別為難蘇瑤,她不是故意的。”
我看著他,看著他護在懷裏的女人,忽然就笑了。
我低頭,看著被紅酒浸透的樂譜。
紙張吸飽了液體,變得濕軟皺巴,上麵的音符暈開,模糊成一灘肮臟的血色,像一張被隨意丟棄的廢紙。
那是我熬了整整三個通宵,一個音符一個音符摳出來的心血。
我一言不發地站起身,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轉身走出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