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紛紛細碎的金泥飄散,不知為何,刺眼得很。
蕭元瑜不禁別過頭去。
三個字而已,很快消失得幹幹淨淨。
薛芙如將婚書擺在榮國長公主麵前:“請老太太落筆。”
而後屏住呼吸,眼睛也不眨地盯著榮國長公主提筆寫字,仿佛唯恐寫錯了。
最後一筆落下,婚書上,她的丈夫就從長寧侯世子蕭元瑜,變成了永寧侯世子蕭承竫。
她......終於是蕭承竫的妻了!
四年來,她從未敢奢望,沒想到今日竟能實現!
接過婚書時,薛芙如眼眶驀地一熱,手止不住地顫抖。
蕭元瑜回過頭時,正好看到這一幕。
慌成這樣,還敢玩欲擒故縱的把戲?
瞧著吧,過兩天就會過來求他。
到時候,非要她跪下來說兩聲好聽的不可。
蕭元瑜心裏既鄙夷,又不舒服。
榮喜堂裏的其他人,也覺得怪怪的。
不過片刻之間,薛芙如這個世子夫人,就改嫁了?
唯一真心實意高興的,隻有薛絮如了。
她忍不住笑道:“恭喜姐姐。”
——恭喜姐姐成了寡婦,哈哈!
薛芙如將婚書收入袖中,看著她搖了搖頭:“出嫁從夫,怎可如此不懂規矩?如今你該叫我九夫人或者九嬸。”
薛絮如的笑一下子凝固了:“我......”
“老太太,大嫂。”薛芙如不給她說話的機會,轉身道:“瑜哥兒不是說要趕時間進宮麼?咱們也抓緊吧。”
蕭元瑜被“瑜哥兒”三個字震驚了。
張氏也被“大嫂”這個稱呼驚呆了,本能地問:“抓緊什麼?”
薛芙如在她下首的椅子落座,淡淡笑道:“大嫂糊塗了,當然是讓新媳婦敬茶了。”
讓她給薛芙如敬茶?
薛絮如第一反應就是拒絕:“開什麼玩笑?”
學討人喜歡,薛芙如總是學不好,但做心機小人,可就小菜一碟了。
“絮如,你如今這個樣子,總不好再走三媒六證吧?否則叫怎麼外頭說侯府?”
薛芙如淡淡一句話,“三媒六證”四個字卻點出了三個女人的心病。
世子夫人之位她是讓出來了,但薛絮如現在已經顯懷了,就不可能再走正規流程,搞三茶六禮。
真走這套流程下來,薛絮如能抱著孩子上花轎。
就是她願意,長寧侯府也不願意。
沒有婚禮的世子夫人,薛絮如做得怎麼樣,她不管。
薛芙如隻知道,她是小人,小人就要是有仇當場報。
蕭元瑜和薛絮如不是喜歡讓人敬茶嗎?
那就敬啊。
薛絮如現在就得給她敬茶!
“若是連拜見敬茶之禮都不行,和一頂轎子抬進來的侍妾有何不同?”
薛芙如作苦口婆心狀:“絮如啊,哪有隨口一句,就能當侯府世子夫人的?也太不講規矩了。”
果然,一旦不關自己的利益,榮國長公主和張氏又成了那個最講規矩的世家貴婦。
“是該正式見禮。”榮國長公主吩咐。“王嬤嬤,去斟茶來。”
薛絮如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但她不敢抗命,便立刻可憐兮兮地看向蕭元瑜,軟聲叫道:“瑜郎......”
蕭元瑜最見不得她柔弱的樣子,馬上出聲道:“老太太,母親......”
居然還維護?
薛芙如嘴角八風不動,垂下眼眸,掩去眼中的笑意。
薛絮如還在為蕭元瑜維護她而開心吧?
殊不知,兩人同時犯了張氏的忌諱。
長寧侯府所有人,包括榮國長公主和張氏自己,估計都以為她們不喜歡的是她這個人。
畢竟她和蕭元瑜成親四年,蕭元瑜從來都是站在榮國長公主和張氏那邊的。
但薛絮如來這麼一出,蕭元瑜一句話......
榮國長公主和張氏第一次體會到,她們的寶貝兒子、寶貝孫子,心裏另有個寶貝不說,還為了那個寶貝頂撞她們。
張氏婆媳瞬間明白過來。
原來比起薛芙如這個人,她們更不喜歡的,是那嫡長媳的身份!
“絮如。”薛芙如不緊不慢地加碼,“若你是妾室,隻怕還沒這個資格敬茶。”
言下之意,讓她敬茶,還是抬舉她了?
老太太和婆母就算了,可薛芙如......
薛絮如再次求助地看著蕭元瑜,卻不知此舉更是令榮國長公主和張氏不悅。
才剛進門,叫她敬茶而已,就嬌了又嬌,再三抗命,還教唆元瑜出頭。
這如何使得!
“還愣著幹什麼?”張氏催促,“不要耽誤了元瑜進宮麵聖。”
說話間,小丫鬟拿了墊子過來擺著,王嬤嬤也端了托盤過來,上邊三杯茶。
蕭元瑜也沒了辦法,隻能輕聲說:“隻是敬茶而已,乖。”
氣氛不妙,薛絮如也不敢違抗,隻能端起茶盞,跪下敬茶。
但一個“乖”字,已經成功讓張氏婆媳的臉都黑了。
榮國長公主本來還打算讓王嬤嬤去拿見麵禮的,這下徹底不做聲了。
“孫媳拜見老太太,請老太太喝茶。”
“嗯。”榮國長公主接過茶盞,隻沾了沾唇,褪下手上的玉鐲放在托盤上。
“兒媳拜見母親,母親喝茶。”
張氏隻是點點頭,同樣隻是接過茶盞沾唇而已,將頭上一支金釵摘下。
隻剩最後一盞茶了。
薛絮如原本以為,懷了蕭元瑜的骨肉,自己便能在侯府裏壓薛芙如一頭,莫說是平妻,就是嫡妻她也能拿下。
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要給薛芙如跪下敬茶!
一念及此,她幾乎氣哭,卻在榮國長公主和張氏的注視下,不得不在墊子上跪下,低下頭,舉高了茶盞。
“侄媳拜見嬸娘,嬸娘喝茶。”
薛芙如今天早上到現在,還真的沒喝一口茶,早就渴了。但要換做從前,她一個做媳婦的,就是渴死,也不敢在老太太和婆母麵前喝茶啊。
不過現在......她身份可不同了,想喝就喝。
榮國長公主這裏可都是好茶,不喝白不喝。
就著薛絮如咬牙的表情,薛芙如接過茶,痛快地喝了一口。
爽!
讓你喝。薛絮如心中狠狠想。你也別想討到好處!
新媳婦敬茶是要給見麵禮的,老太太、婆母出身尊貴,隨便拿點什麼都能賞人。
她呢?
薛芙如是什麼家底,她這個庶妹可清楚得很。
她不僅要薛芙如把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交出來,還要狠狠嘲諷薛芙如的寒酸!
沒想到,薛芙如放下茶盞,卻隻將頭上的絨花摘下,放在托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