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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醫醜醫
徹夜留香

第四章

傅聽夏在醫院裏空坐著看書,許一夫跟沒看見他似的,隻管給病人看病,水靈隻好滿懷歉意地看了一眼傅聽夏。

坐到快下班的時候,傅聽夏才起身回去,許一夫這才好像發現了他這個人,看著他的背影,沉思了一會兒。

水靈給許一夫泡了杯茶軟語道:“師傅,你就給聽夏瞧瞧嘛,不治,也先瞧瞧,不行嗎?”

許一夫掃了一眼水靈:“這才幾天工夫,你就這麼熱情了,那小子長那麼難看。”

水靈臉紅道:“師傅你胡說什麼啊,我們是純潔的醫患關係!人家還是個小弟弟,再說了,他也沒你說得那麼難看,不就是一塊紅斑嘛,看習慣了也覺得挺順眼的。”

“豬欄裏的豬你天天看,出欄的時候也會舍不得殺的。”

“師傅你這是什麼比喻,聽夏長那麼瘦,你就可憐可憐他,先給做個檢查吧,師傅。”水靈繞著許一夫轉圈。

許一夫被水靈快繞暈了,拿起桌上電話:“給我接皮膚科主任徐誌聰,我是許一夫。”

不一會兒,電話裏就傳來了爽朗的笑聲:“一夫啊,我還以為你永遠也不打電話來了呢。”

許一夫冷冷地道:“私人是不太想打給你的。”

那聲音訕訕地道:“私人不想打,那就是為公嘍,什麼事?”

“你不是很想要那台新型染色激光儀嗎?這兒有個病人相信這種激光儀能治療皮下血管畸形。”許一夫砸了下嘴,“你要能治好他,這台激光儀就歸你了。”

電話裏那人顫聲道:“老東西你沒誑我吧?”

許一夫冷笑:“你以為我跟你似的,把一個學心外的醫生誑過去當皮膚科的大夫!”說著“吧嗒”狠狠將電話給砸上了。

水靈眼裏放光地看著許一夫:“師傅,你說的那個病人,就是聽夏是不是?對吧,師傅?”

許一夫指了指她道:“我可不是為了那小子,這可是給你麵子。”

水靈開心地道:“謝謝師傅,謝謝師傅!”然後她轉過臉,給躲在門邊的胖姨打了個勝利的手勢。

當晚胖姨店裏,傅聽夏掌灶,幾人狠狠地慶祝了一番,吃完了飯,水靈拿把椅子跟傅聽夏一起坐在外麵乘涼。

“聽夏,那個徐大夫可是省城醫院的皮膚科主任,國內皮膚病權威啊,你的病一定會被治好的。”水靈笑道,“你一定是很想快快治好自己的臉,然後做個正常人,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對吧?”

“嗯,真是好想……”

傅聽夏頓住了話頭,水靈不禁轉過頭來看著他在夜風裏的側臉,聽見他接著說道:“好想當個醫生啊。”

上一世他雖然毀了容,但由於傅家的背景還是進了醫科大學,可是他學得再好那又如何?技藝練得再高超又如何?一個毀容的人有誰會讓他治病,他能做的不過是當一下原俊楠的替身罷了。

水靈看著他,突然道:“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我覺得聽夏要是能當醫生,一定是個好醫生。”

胖姨給遞了兩塊西瓜過來:“醫學院是那麼好考的嗎?他天天窩在這裏吊兒郎當的,還想當醫生!”

傅聽夏笑了笑,水靈眼睛突然一亮:“可以讓我師傅收聽夏做弟子嘛,跟隨專業醫師有三年實際行醫經驗也是可以考醫師資格證的。”

胖姨“噗”把嘴裏的西瓜子吐掉大聲道:“你說真的?”

水靈看著六隻眼睛齊刷刷地看著她,略有些緊張地道:“那、那應該會比直接去考醫學院還要難吧。”

“許大夫不也收了你當弟子嗎?”沈叔不甘心地追問了一句。

水靈尷尬地笑了笑:“我……那個,就是叫叫而已。”她轉頭安慰傅聽夏道:“反正你還小,治好了病就去讀書還來得及。”

傅聽夏慢慢地啃著西瓜沒有回答,讀了書當個尋常的大夫,抬頭仰視著像季景天、原俊楠還有傅家那幫人,那不是他的追求。

此刻的原俊楠正推開門走進自家的大門,屋裏披著圍巾,姿態雍容的中年婦人正在訓斥家中的保姆,看見了他立即臉上露出溫婉的笑容:“俊楠回來了。”

“嗯,媽。”

原太太連忙示意給原俊楠盛湯,然後親自端過來道:“傅家那私生子的事情怎麼處置的?”

“沒有接回來,我勸住了傅君浩。”

原太太給他拿過湯勺微笑道:“那倒是替傅太太省了心,我就說嘛何必圖那個虛名讓自己難受呢?”

原俊楠喝完湯剛起身,原太太又遞了個盒子給他:“這是前一陣你不在家的時候,門衛送上來的,好像就是傅家那個私生子送的,他八成是想鬧騰一下,以為這樣就可以在傅家多爭取點東西,其實不過是更惹人厭煩而已。看來他是有意思讓你替他求情呢。”

原俊楠輕微地皺了一下眉,拿起盒子上了樓,進了房門就直接把盒子丟進了垃圾桶,將衣服換下來之後,轉頭看見了那盒子又將它撿了起來,拆開來一看,是支鋼筆,不是什麼大牌,握在手裏倒還舒適。

他失笑了一聲,隨手將盒子丟回了桌麵上。

房門打開了,原俊楠轉頭一瞧,是他妹妹原雅楠,便皺了皺眉:“進房門要敲門不知道嗎?”

原雅楠笑道:“我是替君瑤姐來問那個醜八怪的事情的。”“她弟弟不會回去說嗎?”原俊楠坐到椅子上漫不經心地道。

“君浩就算回去說,也隻會關上門跟傅叔叔說吧。”原雅楠笑道,“君瑤姐可是為了他們家那個醜八怪傷透了腦筋,要是哥哥在這件事情上出了什麼力,我去跟君瑤姐說,她一定會在心裏給哥哥加分的吧。”

原俊楠微微一笑:“我原俊楠看上的東西有失過手嗎?”

原雅楠噘了一下嘴:“不願說就算了。”她的眼光一瞥,看見了桌麵上的鋼筆道:“啊,哥買了一支新鋼筆,哪個國家產的?”

“不知道。”

“挺稱手的,我剛好少一支鋼筆,哥哥送給我吧。”

原俊楠瞥了一眼妹妹笑道:“你會缺鋼筆?你就是天生喜歡別人手裏的東西,不知道你這毛病到什麼時候才能改。”

“那你到底送不送給我嘛?”

“喜歡就拿去好了,但別弄丟了。”

“為什麼?這很貴重嗎?”

“應該是便宜貨吧,隻要不弄丟就行,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許會派上用場。”原俊楠不在意地道。

隔天,許一夫給傅聽夏檢查完了突然漫不經心地問:“你上次來的時候說想找事做?”

原本要起身的傅聽夏立刻坐了回去:“是,我什麼都能做,測血壓、量體溫、做筆錄、配藥、手術遞器械……”

許一夫打斷了他:“下班的時候來一趟吧。”

傅聽夏眼睛發亮地道:“好的,師傅。”

三個小時之後,許一夫指著一個穿著藍色工作服,套著黑色塑料圍裙,手裏拿著一條死人大腿正比來比去的男人道:“喏,這就是你師傅。”

他抬頭對那個男人道:“老顧,你不是火葬場缺人嘛,我給你帶了個新人。”

老顧師傅轉過頭來看了眼傅聽夏絲毫不在意地道:“那就太好了,我正忙得暈頭轉向,把門背後的工作服跟圍裙穿上。”

傅聽夏轉過身去將工作服與圍裙穿上,剛穿好,一條大腿就飛了過來,傅聽夏連忙伸手接住,隻聽老顧說道:“這是兩個司機的大腿,都被壓斷了,把它接上,明天死者家屬來了看著心裏好受些。哎喲,連腸子都壓出來了。”

老顧邊擦著手邊嘮叨:“這些司機就為了省那麼點過路費,把小命都給搭上了,要我說那條山道上就該設個收雙倍費用的收費站,這樣他們就不會繞道跑這裏來闖鬼門關了,我也能清閑不少。喝一杯再走吧,老許。”

許一夫道:“今天不了,我還有些事,明天吧!”

老顧送走了許一夫,轉過頭本來以為看見的會是一個嚇傻了、或正犯著惡心的新人,想著開口鼓勵兩句,說不定能騙著多幹兩天,哪知轉過頭來,卻見窗戶裏的傅聽夏已經在很認真地縫合著屍體了,眉目神情平靜到有些淡然,穿針引線的姿勢嫻熟到甚至有些優雅。

這讓老顧的嘴巴好一陣子都沒能合攏。

等他進去的時候,發現傅聽夏已經把一條大腿縫得差不多了,不但腿沒縫錯,而且兩條腿長短一致,針腳更是細密,活做得非常漂亮,讓老顧心裏再次震驚了一番,從頭到腳把傅聽夏狠狠地打量了一番。

“老顧!”沈叔提著一包東西走了進來。

“大沈你怎麼來了?”老顧走出了停屍間驚奇地問,清水縣就這麼大的地方,左鄰右舍開店的店家都比較熟,經常也會串門,不過老顧這裏就是個例外,除了縣醫院的許一夫,基本就沒人來。

沈叔指了指傅聽夏笑道:“這是我家的那個……嗯……”

“哦,你家親戚是吧。”

沈叔點頭道:“對,對,小孩來縣城治病的,我剛聽家裏那口子說送你這裏來了,那你多關照。”

老顧笑道:“那還要看他願意讓我多關照幾天。”

沈叔笑著將手裏的東西遞過去:“你不是喜歡吃大腸嘛,今天我剛買的,有多的,還挺新鮮,就給你帶了一副過來。”

老顧連忙搖頭:“今、今天不想要。”

“要,要!沈叔!”傅聽夏走出內室喊道,他笑著跟老顧說,“今天第一次見麵,師傅喜歡吃大腸,我做的九轉大腸很不錯,你嘗嘗。”

沈叔指著傅聽夏手裏拎著的長條:“你,這個是……”

傅聽夏看了一眼手裏“哦”了一聲,笑道:“這,這是人腸子。”

老顧與沈叔齊齊反胃了一聲,沈叔更是丟下手裏的東西落荒而逃,老顧用一種毛骨悚然的目光看著傅聽夏。

傅聽夏來了一天,老顧就發現自己好像失業了一般,因為傅聽夏不但活幹得比他好,也比他更熱愛屍體,即使把能補的都補上,能接的都接上,他也會把屍體翻來翻去,摸來摸去的,目光專注到看上去有些深情。

老許傍晚的時候拎著一壺二鍋頭來了,跟老顧喝了兩杯之後,看著內室窗戶裏還在幹活的傅聽夏道:“這個新人怎麼樣?”

老顧直勾勾地看著窗戶裏傅聽夏的身影:“這個小子太詭異了。”

“啊?”

老顧用夢遊般的神情道:“好像天生是個外科大夫。看見他,我就覺得當初沒能當上醫生,大概也沒什麼可以遺憾的了。”

幾天之後,一個相貌堂堂的高個男子夾著黑色公文包出現在了縣醫院裏,一見許一夫就大聲問道:“儀器呢?病人呢?”

旁邊的傅聽夏明白這就是許一夫給他聯係的省城醫院,也是國內皮膚科權威徐誌聰,他一下子心跳就加快了起來,徐誌聰的目光已經落在了他的臉上。

許一夫道:“我已經給他做過顱內跟眼睛的檢查,沒有發現其他的病灶,也沒有發現其他血管畸形。”

徐誌聰已經丟下了包在傅聽夏的臉上摸了摸:“那就不是綜合征了,表麵也沒有增厚,是平坦型鮮紅斑痣。多大了?”

“十六虛齡。”

“年紀稍微大了點。”

傅聽夏的心一下子抽緊了:“能治好的,對嗎?”

徐誌聰笑道:“不知道,總要治了才知道,但是你要相信醫生跟病人是抱著相同希望的,所以我會盡全力的。”

“聽聽,到底是大醫院來的大醫生。”胖姨抱著拖把讚歎著對水靈說,“換了咱們許大夫大概會說‘死不了的,怕什麼’,或者‘不會要你命的,虛什麼虛’。”

水靈捅了捅她,胖姨才發現自己讚歎的聲音大了一點,許一夫麵無表情地咳嗽了兩下,胖姨連忙低頭轉身努力拖地去了。

傅聽夏直到躺在病床上,心還在狂跳,他到底是重新開始,還是重複過去的命運,就看這一次了。

徐誌聰換上醫生服,看著他笑道:“你的麵積雖然不算大,但我一次治療還是最好不要超過3x3cm,所以我們可能至少要進行三次手術,我研究過這台激光儀的資料,你的病情非常符合它的治療範圍,有比尋常病患高的可能性痊愈,但即使如此,也有可能會失敗,或者至少不能夠全部清除紅斑,這個你有心理準備,對吧?”

“是。”

“麻醉藥會縮小你的血管口徑,所以我不打麻醉藥,你能忍的吧?”

“是。”

徐誌聰拍了一下手道:“好,那我們就可以一起上戰場了。”

傅聽夏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事實是手術的次數遠不向徐誌聰設想的三次那麼少,傅聽夏每天出於避光要求,他都戴著帽子、墨鏡、口罩,甚至圍巾,在老顧那裏縫屍體,然後在周末等待徐誌聰來為他持續治療。

他第一次以這樣妝容出現在停屍間的時候,把大燈關了縫屍體,差點把來值夜班的老顧嚇成心肌梗塞。

三個月之後,大家都快忘了傅聽夏長什麼樣子的時候,徐誌聰的手術總算要先告一個段落了。

水靈把鏡子放在傅聽夏的麵前,傅聽夏閉著眼睛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慢慢抬起眼簾,伸手緩緩摘掉墨鏡,他第一次這麼專注地看自己的左眼,平日裏他從來不敢也不願把目光停在自己的左眼上麵。

“好很多了啊。”水靈興奮地道,“大部分紅斑都消失了。聽夏,你的左眼很漂亮啊。”

沈叔看了看:“長得很像右眼啊。”

水靈指著他的左眼下眶道:“他這裏有顆淚痣啊。”

胖姨則失望地道:“可是額頭鬢角還是有啊,怎麼沒都消掉。”

水靈伸手把傅聽夏的頭發往下拉了拉,道:“把劉海留長一點,”她又拿起傅聽夏的黑框眼鏡給他戴上:“這樣就可以了。”

她彎下腰端詳了傅聽夏一會兒笑道:“聽夏,你可以當醫生了。”

“謝謝,謝謝你們。”傅聽夏的眼淚一下子就衝出了眼眶,他真實的年紀有三十歲了,可是與人的正常交往從來沒有超出過十六年,毀容之後更是世界裏隻剩下了原俊楠。

他從沒想過原來世界裏可以有這麼多鮮活的生命,他也知道從今天起,這些鮮活的生命會越來越多出現在他的世界裏。

胖姨搖了搖頭憐惜地道:“這個小孩肯定為了這塊斑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現在的人勢利啊,想當年我們多純潔啊。”

沈叔搭著老婆的肩道:“啊,我突然覺得當醫生的感覺可能真的很好,想一想那種可以改變一個人的人生、命運的感覺。”

胖姨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你還是想辦法先把你的包子做得跟聽夏一樣好吧。”

激動也就是一晚,第二天日子又恢複了正常,傅聽夏白天去給火葬場幹活,有空就去許一夫那裏轉轉,晚上溫習一下功課,日子過得單調又充實。

某天,一個傅聽夏快忘記的人闖了進來,宋建民一臉惱恨地進了火葬場,氣呼呼地道:“你跑哪裏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都快把清水縣給翻過來了。”

傅聽夏縫著手裏的屍體漫不經心地道:“建民堂哥找我有什麼事嗎?”

宋建民一臉嫌惡地道:“你、你不是說在餐館打工嗎?怎麼又到火葬場裏來了。”

“哦,這工作更清閑,隻要把屍體縫縫好,往火爐裏一丟就好了。”傅聽夏抬臉故作神秘地道,“而且錢還不少掙。”

“這麼惡心……”他突然住了嘴,直愣愣地看著傅聽夏的臉,伸手指著他道,“你、你、你……”

“你說我的臉是吧,哦,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就隨便找個大夫看了,沒想到就看好了。現在……我也能追得上儀表堂堂的建民哥那麼一二分了吧。”他說著朝著建民擠了一下左眼,鏡框後麵的眼睛上的淚痣輕跳了一下,竟然給人一種俏皮嫵媚之感。

宋建民心臟就莫名地漏跳了一拍,連退了好幾步像見了鬼似的看著傅聽夏,最後臉色蒼白地落荒而逃。

傅聽夏縫著屍體微笑著心想,傅家應該很快就會得到消息了吧,相信又會有不少人堵心了。至於宋建民,沒能很好地完成監視任務,看來這次真的要跟未來的宋大夫說撒喲娜拉了。

老顧來接班,傅聽夏跟往常一樣拿了本書泡縣醫院,許一夫快下班的時候瞥了一眼傅聽夏突然問:“晚上沒事吧?”

傅聽夏天天泡縣醫院,這還是許一夫頭一次開口跟他說話,他立即回道:“沒事。”

“晚上沒事就過來幫水靈做事吧。”許一夫道,“小夥子閑著也是閑著,過來幫幫忙吧。”

傅聽夏等許一夫走了才恍然意識到這是許一夫讓他來醫院幹活,他一直在等候著許一夫給他機會,今天終於等到了,傅聽夏在心裏說了聲“Yes”,他的新人生要從這裏開始了。

其實許一夫把他帶到火葬場,他就猜到了很有可能是許一夫在考驗他。

難道許一夫認為一些殘肢斷臂就能嚇住他嗎?傅聽夏失笑著看著許一夫的背影,拜托,他在醫學院的時候都抱著顱骨睡覺的。

水靈對許一夫同意傅聽夏陪自己值夜班這件事情感到高興異常:“放心吧,晚上沒什麼事,就是給病人掛掛水什麼。”

可惜這句話說完沒多久,就進來一對求急診的夫妻,原來是夫妻兩口子在廚房裏吵架,無意中碰落了菜刀,把丈夫的腳背給砸了。

妻子扶著丈夫一路呼天搶地地進來,傅聽夏連忙上前幫著一起將丈夫扶上了病床,回頭見水靈盯著滴在地上的鮮血麵色蒼白。

“你在幹什麼?快動手啊!”傅聽夏不得不起身小聲提醒道。

水靈湊到他耳邊小聲緊張地道:“我、我有點暈血,趕快打電話叫師傅過來。”

“暈……血?”傅聽夏難以置信地看著水靈,這女人到底是怎麼混到醫師執照的啊。

那邊的妻子尖叫道:“你們在幹什麼?還不救人,他的血都要流光了,你們還在閑聊!他要是將來殘廢了我要你們負責!”

水靈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我……”

傅聽夏拉過旁邊的器械車接嘴道:“我們這就給你治,別著急!”

那妻子看著傅聽夏的臉再次尖叫道:“你?沒弄錯吧!大夫呢,醫院的大夫呢?”

傅聽夏不去理會她,戴上手套用鉗子夾著無菌紗布檢視著傷口道:“腳背外側傷,3cm,無趾腱斷裂,無骨折,需要做清創處理以及縫合手術,縫合深度二層,外加一支破傷風針。”他抬頭朝著那個妻子笑道:“放心吧,小傷,不會殘廢的。”

說完他低頭快速地處理起傷口,看著他猶如紮花一樣的縫合技術,房間裏的兩個女人都不吭聲了,水靈連暈血都要忘了。

送走了那對千恩萬謝的夫妻,水靈看著洗手的傅聽夏湊過去問道:“你怎麼會做縫合手術的?”

“以前在村衛生所跟人學的。”

“村衛生所有人的縫合技術這麼好?”水靈大叫道。

“當然沒有了,你忘了,我可是朝也縫晚也縫,縫了足足好幾個月的屍體呢,怎麼也該練出來的,對吧?”傅聽夏理直氣壯地問道,“你倒是說說,怎麼你暈血還能混到醫師執照的?”

水靈神情頓時黯然起來:“我考醫師執照的時候還沒有暈血,後來在省醫院實習的時候,有一天我帶班做了一天的手術特別累,我就自告奮勇單獨值夜班,可就在那天晚上送進來一個急救孕婦,雙胎,胎盤前置,大出血……後來我總是在想,我要是那天晚上不那麼慌就好了,鎮定一點,哪怕是果斷一點……也許我就能救上一個。”

她手裏抱著茶杯,看著嫋嫋升起的水汽良久才道:“可是我就這麼看著他們三個死在病床上,流了滿床的血。”

傅聽夏看了她一眼:“可這也總不是事吧,就算你改行當麻醉師,也不能見血就暈啊。”

“我該怎麼辦呢?”水靈苦惱地伸手揪了揪自己的頭發。

“以前還有那個叫許諾的吧,現在隻剩許一夫,不可能24小時有人給你遮掩的,你遲早要穿幫的。”

水靈更苦惱了,可是她突然眼睛一亮:“許諾走了,可是現在不是還有聽夏你嗎?”

傅聽夏立刻打斷她的想入非非,無情地道:“你休想。”

水靈看著他咬著牙:“你這個無情無義無心無肝無肺沒良心的臭小子!”

傅聽夏順手拿起一個搪瓷盤,然後從垃圾桶裏撿了一小塊沾血的紗布丟了進去,拿走水靈手裏的水杯,把搪瓷盤塞在她手裏:“早點做脫敏治療吧!”

水靈看見那團血就不由自主地臉色發白地轉過臉去,傅聽夏伸出手按住了她的腦袋又把她扭了回來。

“我恨你!”水靈隻好僵著脖子抗議。

“隨便。”傅聽夏絲毫不為所動。

“你這種臭小子怎麼會了解當你覺得自己是救死扶傷的醫生,滿懷激情走出校門,結果發現自己隻是個無能的劊子手那種悲憤的心情。”

“我的確不會有這種心情,我隻會感激那個病人,因為他叫我成長,這樣死在我手術台上的人也許會少一點。”

“傅聽夏你簡直是個冷血動物!”水靈怒吼道,她渾然沒發覺自己變得精神抖擻了起來,已經可以麵對一小團鮮血了,哪怕僅僅是端著它。

傅聽夏端著杯子,笑了。

許一夫晚上來晃了一圈,水靈托著盤子立刻用委屈的神情看著許一夫:“師傅……”

他瞥了一眼托盤,隻對傅聽夏說了句:“換塊大點的。”然後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每個晚上聽水靈用各種腔調哀求、討饒,腿軟再到怒罵簡直快成傅聽夏的樂趣了。

這一日,他如同往常一般邁著輕快的腳步踏進縣醫院,可是當他剛踏進許一夫的辦公室,就看見許一夫正在與季景天談話。

季景天……傅聽夏幾乎立即倒退了出去。

怎麼是季景天,又是季景天,怎麼……傅聽夏突然愣住了,自己怎麼忘了,許一夫是心外科的教授,季景天是心外科的天之驕子,難道說上一世季景天就是許一夫的弟子?

他居然……忘了這麼重要的聯係。

傅聽夏輕咬了下嘴唇,如果讓季景天知道了自己也在打許一夫的主意,那麼很快傅家就會知道,到時候不知道會橫生出什麼樣的枝節。

這人真是個麻煩。

這個時候,有一個穿黑色便裝的男人匆匆走了進來,看上去不像病人,傅聽夏連忙壓低了鴨舌帽與他擦身而過。

門裏的許一夫合上論文本:“你這篇論文的方向的確很符合我的研究方向。”

季景天薄唇揚起了一個弧度,許一夫接著道:“隻是我已經有弟子了。”

“您說您已經有弟子了?!”季景天吃了一驚,他來這裏之前早派人把許一夫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他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弟子?

“是的,沒錯。”許一夫肯定地道。

季景天有些難以接受,為了讓許一夫接受他成為弟子,他花了多少時間,又做了多少功課,一直很有耐心地等到時機成熟了才出現在許一夫的麵前,沒想到許一夫的回答居然是他已經有弟子了。

“可是許教授應該可以多收一個弟子的吧,我很想跟隨許教授。”季景天從來習慣被當成首選,還從沒有嘗試過退而求其次的,他有一些不甘心地道。

可即使如此許一夫還是搖了搖頭,他舉起雙手道:“你看我這雙手還能做多少年的手術?至多再有十年吧。我要的是一個在十年以後能百分百去實現我的理想,去攀登我想要的那個高峰的人,所以學生可以有很多個,但是弟子就隻能有一個。這樣吧,我知道美國有個教授也是做這個課題的,他跟我關係不錯,我可以給你寫封推薦信,以你的條件,出國留學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吧。”

季景天站在院子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身後的人跟了上來低聲道:“打聽過了,這個縣醫院還有一名女大夫,不過是晚上值班。”

“女大夫?”季景天微抿著唇揚眉道,“那我們晚上再來一趟,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女大夫能夠讓許一夫覺得比我強。”

傅聽夏遠遠地見季景天離開縣醫院,這才重新跨進醫院的大門,他走進醫院見許一夫神色如常,不由疑惑,收了個有天賦,家世又好的弟子,這老頭怎麼也該目露一下喜色吧。

“你看什麼?”許一夫麵無表情地道。

“哦,沒、沒看什麼,就是覺得許大夫你今天滿麵紅光,好像有喜事的樣子。”

“一個人莫名地紅光滿麵,是喜事嗎?不看下心臟,最少該測一下血壓吧!”許一夫嫌棄地看著傅聽夏,“嘖嘖,一個要當醫生的人,還胡言亂語。”

傅聽夏隻好垂著頭讓他劈頭蓋臉地罵,心裏想著你敢像罵孫子那樣罵季景天,你敢嗎?他突然抬起了頭:“剛、剛才你說什麼?”

許一夫神色平常地道:“我說什麼了?”

“你剛才說我是要當醫生的人,你是那個意思,對吧?是那個意思嗎?”傅聽夏直勾勾看著許一夫。

許一夫咳嗽了一下,夾起公文包淡淡地道:“什麼意思不意思的……醫生,說話要清晰有條理,病人才不會有誤解。”他走過傅聽夏的時候腳步又頓住了轉過臉來道:“你這一陣子幹得還勉強看得下去,下周開始下午也來醫院看看有沒有什麼你能幹的吧。”

傅聽夏等許一夫完全走掉了才能從失神的狀態轉過臉來,滿麵狂喜,他終於等到了,等到了許一夫的認可,雖然他一直為此準備著,可是還是忍不住欣喜若狂。

突然間他臉上喜色一收,心想怎麼許一夫一見季景天就那麼痛快地收下他了,難道說他收下了季景天,覺得該給他的弟子培養一兩個助手,所以自己是買一贈一那個贈一?想到自己將來在季景天那張刻薄的嘴巴底下討飯吃的場景,傅聽夏不禁閉了一下眼睛。

管他,先騙了許一夫收下他當弟子再說,傅聽夏甩了甩頭,努力把那個畫麵甩掉。

傍晚,水靈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進了縣醫院,走到門口她忍不住又掉頭,可是還沒邁開步子,後衣領就被人勾住了,她被人拉著倒退了幾步,見傅聽夏靠在門邊笑眯眯地看著她。

水靈反手拍掉他的手:“不要動手動腳,雖然你還不算男人!”

“你想到哪裏去了?”

水靈苦著臉道:“你今天真不要再找些倒胃口的東西送給我,今天可是周末,周末!周末的女人應該收花,我不要收一堆惡心的血淋淋的東西。”

“今天不會送的,放心吧。”

水靈狐疑地看著傅聽夏,有些不大敢相信地道:“你這麼好?不會吧。”

傅聽夏笑道:“因為我今天心情夠好了。”

水靈這才將信將疑地走進辦公室,傅聽夏笑道:“今天我們下棋吧。”

“這麼反常……”水靈坐到辦公桌的一麵擺弄著棋問,“你不會是有什麼事要求姐姐吧?”

傅聽夏笑著看著她:“真有件事要求你。”

“講,但幫不幫,姐姐要看心情的哦。”

傅聽夏看著她很認真地道:“拜托,別讓我輸得太辛苦!”

水靈怒道:“你敢侮辱我的棋藝!”

“我在侮辱你的智商,女人!”

“看來我今天不露真功夫是不行了!”水靈擼起袖子道。

兩人下得熱鬧,院子裏突然傳來了腳步聲,傅聽夏轉過頭,隻見一個男人抱著一個女孩子匆匆走了進來,傅聽夏看了一眼那個女孩子脫口道:“鈴子!”

“你認識?”水靈問道。

她這句話才出口,就聽一個女人大聲叫道:“聽夏,傅聽夏,你是傅聽夏?!你的臉好了?!”

傅聽夏這才注意到那個男人的後麵還跟著個胖胖的婦女,正是村裏以凶悍聞名的鈴子媽。

“你怎麼會在這裏?”鈴子媽吃驚地道。

傅聽夏道:“這以後再說,先把鈴子放到病床上去。”他說著幫著鈴子爸將鈴子一起輕輕放到了病床上。

“哪裏不對?”水靈問。

“不知道是不是吃壞了肚子,她一直喊肚子疼,醫生你看看會不會是闌尾炎?”鈴子爸焦急地道。

水靈按著鈴子的肚子:“是不是這兒疼?”

鈴子臉色發白地搖頭,水靈又往下一點:“這兒?”

鈴子急忙點頭,水靈問道:“今年多大了?”

“十四歲。”鈴子媽連忙道。

水靈道:“會不會是初潮痛經啊?”

傅聽夏看了一眼她按的部位,又看了一眼眼神閃爍的鈴子,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幅模糊的畫麵,是鈴子衣衫不整地跟一個男人摟抱在一起,他突然開口道:“水靈,打電話給師傅,快!”

水靈看了他一眼:“師傅回省城去了,好像參加他老同學女兒出嫁的喜宴。”

傅聽夏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炸響了,水靈繼續嘀咕道:“不太像吃壞肚子啊!也不像闌尾炎!”

傅聽夏轉身走出了病房,在院子裏來回轉圈,鈴子不是吃壞肚子,也不是闌尾炎,而有可能是……宮外孕,現在送省城醫院應該能來得及的吧,也許不是呢?

可如果是呢,孕囊又在半路上破了怎麼辦?

他搖著頭,不,自己不能給她動手術,他可以解釋縫合手術是村衛生所學來的,可是他怎麼解釋自己能動開腹手術?

自己要怎麼跟許一夫解釋,不解釋許一夫還有可能相信他嗎?

他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了,他會成為最頂尖的心外科教授的弟子,過跟前世完全不同的人生,燦爛的人生。

他靠在牆壁上彎下腰雙手捂著臉,所以他前世才會再也沒有聽說過鈴子這個人的消息吧,因為她就死在這裏,死於宮外孕。

對此,他是無能為力的吧,他這世還沒有拿到醫師執照,是不能動手術的,那是違法的,他也沒辦法,不是嗎?

鈴子也許命該如此,她的命運本該如此不是嗎?

“她流血了,大、大夫,我家鈴子下麵流血了。”鈴子媽大驚道。

鈴子痛苦的呻吟聲越來越大,鈴子媽嚇得大喊道:“大夫,你有點反應啊,大夫!!”

傅聽夏轉過身,腦袋對著牆壁撞了兩下,然後轉身走進了病房,水靈看見他才像找回了靈智:“聽夏……”

傅聽夏拿起一副幹淨的手套,邊套邊淡淡地道:“準備穿刺包,準備腿架……”他看了一眼鈴子爸媽:“置截石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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