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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我思凡故我思凡
季銳凡

十六

文顯明對阿德低聲吩咐了幾句,阿德點點頭先行離開,文顯明帶著季安年隨人群出了戲院,輕車熟路進了隔壁茶樓。

這座茶樓是文家的鋪子,經理極趕眼色,上前來叫了一聲三少,又叫了一聲季小姐。

季安年一向愛茶樓點心,甘草梅子黃連頭,鹽金花菜五香豆,椒鹽杏仁糖胡桃,冰糖花生山楂糕,鴿蛋圓子糖藕片,檀香橄欖金桔果。文顯明知她心思,為她拉開椅子要她在窗邊坐下,要經理把茶樓好吃的點心統統上一份,再來一壺碧螺春。

窗外可以看到黃金大戲院門前,隻見兩輛轎車停下,金先生手裏拽著哭哭啼啼的路陵春,身後跟了一大幫人,大家一起上車走了。

待小二把東西送上來,文顯明親手倒茶遞給季安年笑道:“來,給你壓壓驚。”

“顯明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今天會在戲院發生這樣的事情了?”季安年這才明白文顯明口中的“看出戲”指的是什麼。

“路陵春是金先生看著長大的,叫金先生‘幹爹’。”文顯明對季安年道,“隻是他這幹爹當得向來是不懷好意,從路陵春進了黃金大戲院開始,大家就知道,她是金先生的‘小美人’。”

季安年哦了一聲。青幫的名聲在上海灘已經夠爛,再多上十件八件的醜事也不稀奇。她剛剛看到路陵春和金先生兩個人的神情,心中早已是猜測的八九不離十。隻是那個喝倒彩的青年,是什麼來路?

“剛剛喝倒彩的那位,是丁竹宥。”文顯明道。

季安年吃糕點的動作停下了。皖係一等男爵丁長安之子丁竹宥,和奉係王雨停之子王義安,直係顧長功小世子顧化傑,滬係田映輝外甥文顯明被時人並稱“北洋四公子”。在這四個人裏麵,王義安最風流,顧化傑最神秘,丁竹宥最跋扈,文顯明最不惹眼。

眾所周知田映輝拿文顯明當兒子養,外加文先生與北洋有些生意來往,文顯明雙重身份加持,才在北洋四少之中有著一席之地。和文顯明不同的是,丁竹宥生來就注定是北洋四少之一。他的父親丁長安當年隨袁大頭發跡,對於袁大頭在官場上的八麵玲瓏的手段也學了幾分。直皖戰爭中以段總理為代表的皖係失勢,丁長安浙江一帶的地盤卻依然是固若金湯。丁長安前半生殺戮太多,老來得子,自然是會寵在手心裏怕摔了含在口裏怕化了。今日丁竹宥這般遭遇,金先生怕是惹到了大麻煩而不自知。

陪季安年吃了一盞茶的時間,文顯明起身道:“差不多是時候了,我們走。”

左拐右拐到了某處院子,阿德守在院外,見了文顯明和季安年隻點了點頭。文顯明帶季安年推門而入,院中隻有丁竹宥和他的一名手下。丁竹宥的手下正在為他的傷口塗藥,他一聲聲嚎叫著,嘴角被金先生手下打出一塊淤青,被黃金大戲院門外的黃土蹭的灰撲撲的西裝外套扔在地上。見到文顯明走來,丁竹宥踢開了手下,從板凳上起身,一瘸一拐迎道:“文三少,大恩不言謝。”

像他們這種出身的人交朋友一向不易,但若是一旦交心,兄弟的事便拿著當自己的事來做。丁竹宥眼中有幾分認真的神色,對著文顯明的時候雙手是抱著拳的。他是四人中年紀最小的,有時做事會衝動,也是眼中最進不得沙子的。

文顯明笑道:“你今日不過是帶的人少,吃了虧。”

“今日倒是讓文三少和這位天仙妹妹看笑話了。”丁竹宥尚有些孩子心性,忍不住撓來撓頭。“這可是我第一次在女人麵前難堪,要是被六哥和姓顧的知道,保不準又是一頓嘲弄。”

“這位是季小姐。”文顯明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遞給丁竹宥。

丁竹宥對著季安年點點頭,把手帕扔進手下打好的水裏,擰了擰,把臉擦了。他突然想起什麼,眼睛一亮:“季安年?”

“丁大哥。”季安年笑了,叫了他一聲。

丁竹宥的眼睛清澈,他心思單純,一看便知未曾卷進軍閥之間的混亂與黑暗。他一拍腦門,忙把自己的手朝著季安年伸過去:“我就說上海哪戶人家生的出這樣好的千金!好妹妹,幸會幸會,你這芳名,哥哥早就已經是如雷貫耳了。”

季安年笑著同他伸過來的手相握,她喜歡丁竹宥的脾氣,心裏有什麼便說什麼,無需考慮說出話來之後的後果。當然,這也定是丁長安慣出來的:丁竹宥什麼都不用去怕,捅了再大的窟窿,也自會有人替他填上。

她沒有意識到,文顯明正在帶著她逐步接近他身邊真正的圈子。自然,她交際後,這些人她早晚都會認識。隻是介紹的人不同,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地位也會不同。她曾在文家的舞會上見過王義安幾次,與他有幾支舞的交情,覺得他堪稱風流倜儻四字。今日她又見到了人稱“丁公子”的丁竹宥,這些人,即使是徐青與文斐,都是無緣讓文顯明引見的。

丁竹宥“呀”了一聲收手道:“我竟忘了剛剛手沾了灰,真不好意思,把妹妹的手弄臟了。”

“不礙事的,丁大哥。”季安年笑道。

丁竹宥笑得竟有些羞澀:“六哥真沒說錯,再硬氣的漢子,被你叫上一聲,魂也勾了三個去了。我丁某想來算是個有福氣的,能聽你叫上一聲大哥。”

有車在門外按了幾聲喇叭,文顯明道:“丁公子,車來了,我們先上車再說。”

丁竹宥的手下坐在了副駕,餘下的三人坐在後排上,文顯明坐在二人中間。丁竹宥歎了口氣道:“要是被我家老頭子知道我受了傷,還不一定要怎麼收拾我呢。還是你安排的妥當,讓我先去外麵的別墅裏養上些時候。下個月常凱申與秦家小姐結婚你們應該都在上海吧。不管他們進不進酒店的門都告訴他們一聲不許走,第二天晚上,顧聯承的百樂門,我請。”

轎車經過黃金大戲院,丁竹宥對著窗外的招牌“呸”了一聲:“這地方,真他娘的晦氣,老東西,看你小爺傷好之後怎麼收拾你!”

幾日之後,金先生正坐在黃金大戲院裏眯著眼睛一邊聽戲一邊哼哼,一群扛槍的不速之客進來,連招呼都沒有一句便把他綁了,扔進車裏直接帶走,隻餘下戲院裏的人們目瞪口呆。還是嶽先生與譚嘯林依靠人脈知道了金先生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兩個人又是籌錢又是找人說情的,費了很大的周折才把金先生給贖了出來。江湖中人最怕失了麵子,金先生吃了虧,自己在丁家地窖裏殘羹冷飯的受了一個多月的苦,整個人出來之後瘦了一圈。經過丁竹宥這麼一教訓,以往的蠻暴脾氣也收斂了幾分。嶽先生因為救金先生的事情立了威信,取代了金先生坐了青幫老大的位置,金先生位居第二。譚嘯林一通出力,並未得到什麼實質性的好處。三人早些年拜過把子,依舊以之前的稱謂相稱。

金先生後來到底把幹閨女搞到了手,老樹逢春,連發妻都不要了。和路陵春結婚後,金先生倒不在乎自個為路陵春唱戲出頭而被江湖降了上海灘排名,隻一心向小美人獻著殷勤。怕路陵春紅杏出牆,金先生限製了她的自由。路陵春不願受老頭子控製,和她從前的某個戲迷眉來眼去,還鬧出了轟動上海灘的離婚醜聞。金先生的這一生,徹底的栽在了路陵春的手上。

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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