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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我思凡故我思凡
季銳凡

十五

季先生醒來之後,又在季安年堅持下在醫院檢查做了一次全麵檢查,結果顯示沒有問題,這才回到季公館修養。生意方麵並沒有出什麼亂子,季先生遵從醫囑給自己放了假。他在季公館修養的這些日子,往往是和季安年在客廳裏坐著,他看報紙她讀書。季先生平日太忙,總是自責自己縱是想盡力多陪季安年一些也不能夠。這下正好趁他生病的機會,兩個人一起吃飯,一起在花園裏散散步,他聽季安年彈彈鋼琴。

季公館開門接客,大家紛紛上門來打探季先生口風。季先生逐漸見了些不得不見的朋友,對季公館近況隻解釋說為了照顧季安年,不成想染上了感冒,因此偶爾咳嗽幾聲,待過幾天便好了。朋友們往往一陣唏噓,說季安年剛剛好,季先生又病了,可見家裏少個女主人就是不行。

季安年是慣不愛聽這些話的,她是季公館的小主人,也是季公館的女主人,有哪裏不行了?近期發生的事讓她的疑心病重,總覺得這些人是在把話題明裏暗裏指向誰。她從沙發起身,笑著說給大家端點心來。季先生伸手請客人飲茶,不著痕跡把話題談到生意上去。實業救國是目前的商界趨勢,愛國情緒高漲的民眾抵製洋貨自然就會開始買國貨,連五洲大藥房都斥資五十萬元給總經理項先生支持他和英國利華兄弟公司的價格戰。

項先生有幾分商業頭腦,並不一味和利華兄弟公司比價,派人在店門口放上兩大盆清水,分別把自家的固本香皂和利華兄弟公司的香皂放進去,讓大家看誰家香皂融化的慢。季先生對項先生的老板黃先生誇這人有本事:“聽說現在大家都在用你們五洲大藥房的固本皂。要我看,不用一年,你這手下便是全國的‘肥皂大王’了。”

黃先生自然要笑著謙虛兩句,這時小大姐送了點心進屋,季先生不見季安年,問了一聲:“小年呢?”

已經回了房間的季安年正在看文斐送的那本《傲慢與偏見》。作為眾多女性讀者心中理想伴侶的達西先生正直、坦率、忠誠又有萬貫家財,而作為寫出完美情人達西先生的作者簡奧斯登女士本人終身未婚。

正看到二人舞會初遇唇槍舌戰,季先生敲門,對應聲抬頭的季安年笑著問:“是不是嫌我們聊的話題太無趣?怎麼一個人回房間躲懶了。”

“沒有。”季安年對季先生笑了笑。

“我記得你之前在家最是閑不住,難為你陪我這個病人在家裏呆了這麼久。”季先生走過去坐在季安年床邊,“你可記得被潘先生送去法國學畫畫的那位玉良小姐?聽說回國後要在上海辦畫展,剛送了邀請函來,你要不要和小斐一起去瞧瞧?”

“是嗎?”季安年把膝上的《傲慢與偏見》倒扣過來,“這位玉良小姐倒是不一般,我在雜誌社看過她獲獎的那副油畫,畫的倒是很有靈氣,聽說為了畫這幅畫她連續跑了好幾個月的混堂。”

“你呀你,”季先生對玉良小姐的獲獎作品有所耳聞,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真不知你這個學是怎麼上的,說話越來越無遮無攔了。幸好沒讓你學畫畫,你要是也去畫那裸體畫,將來哪個婆家敢要你。”

“他們敢不敢要我,跟我畫不畫裸體畫沒有關係。”季安年輕蔑笑笑,“他們心裏再不屑玉良小姐出身,礙於潘先生權勢,隻敢說二人是一段英雄助風塵女子從良的佳話;如果我哪天畫了裸體畫,他們心裏再不喜這畫,礙於你的權勢,也隻敢誇我畫的好……隻要我是季小姐,是你的女兒,就會有很多人想娶我,這點我還是看得清的。”

季先生沉默了幾秒,輕輕咳了一聲:“有時候,你看得太清,反倒讓我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那就什麼都不要說了。”季安年打斷季先生,“有誰能比爸爸對我更好?我陪著爸爸,爸爸陪著我,我們之前就是這樣過的,為什麼以後不能再這樣過?”

“可是爸爸會老,會死,會有一天離開你。”季先生看著季安年,歎了口氣。“爸爸當然知道你也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但是爸爸還是想有一個在爸爸不在時可以替爸爸照顧你的人。”

父女二人雙雙陷入沉默,小大姐在季安年臥室門外說文三少來了。季安年和文顯明平日並不避嫌,讓小大姐直接把人帶來臥室。待文顯明進屋時,季先生站起來笑道:“顯明,你來的正好,我剛和小年說她最近在家悶壞了,你快帶她出去轉轉。”

“今天來正是想請小年去看出戲。”文顯明點頭應了一聲。

季先生看著文顯明長大,對他品性自是放心,樂見兩家結秦晉之好,於是笑道:“我今天還有客人,小年就拜托給你了。”

季安年簡單收拾了下,和文顯明來了坐車來了黃金大戲院。這座戲院他們並不常來,跑堂夥計不認得他們,隻當有錢的公子小姐來聽個消遣。文顯明沒要包廂,帶季安年在一樓一處比較偏僻的位子坐了,給兩人各點了一杯茶,又給季安年叫了一盤糕點。見隻有阿德站在他們兩個身後,季安年伸手拿起酥餅問道:“小斐和徐小姐沒有來麼?”

“沒有。”文顯明目光望著台上的路陵春,她是金先生一手在共舞台上捧紅的角兒,專唱老生。在茶館裏,經常能聽到愛戲的人哼著路陵春拿手的那段“蓮生驚夢”:你把那冤枉事對我來講,一樁樁一件件,樁樁件件對小妹細說端詳。最可歎你死在那夢裏以內,高堂哭壞二老爹娘......

今日的路陵春沒唱閻瑞生謀殺案,唱的是一曲《宏碧緣》。《宏碧緣》改編自前朝的小說《綠牡丹》,講的是另一段才子佳人的愛情了。文顯明饒有興致地說給季安年聽,唐朝女皇武則天時代,出身將門的少年駱宏勳偶遇江湖俠女花碧蓮,二人聯手剪除武周佞臣及其黨羽,相識相戀,幾經挫折,終成眷屬。

二人來的稍晚了些,戲早已開了場。季安年聽文顯明講解,再看戲子演出,漸漸得了幾分趣味。正低頭飲茶,突然聽到了文顯明的聲音:“我和徐青,結束了。”

“啊?”季安年沒成想文顯明會說這樣一句話,剛想發問,見文顯明將食指比在唇上,笑容溫潤。“你看看這戲,是不是有什麼不對?”

季安年被文顯明打斷,看向台上。他們坐的位置有些偏僻,倒不妨礙視線,整個舞台一覽無餘。唱著老生的那個像是一直不在狀態似的,唱念做打皆是慢下半拍。

“世兄喚我做甚?”

“方才那花老丈言道,欲將他的女兒花碧蓮,許配賢弟為妻,叫愚兄前來替你做媒。”

台上的老生聲音顫顫巍巍,竟像是要哭出來:“小弟久已定下親事,世兄是知道的呀?”到了最後一個音,一時沒有上去,竟唱的破了。

樓上傳來一聲倒彩。

刹那間,台上台下,全都安靜了。

老生唱不下去,跪在了台上,雙手掩麵,失聲痛哭。

在戲園一樓正中央太師椅上坐著的禿頭胖子“豁”的一聲站起身來,臉上橫肉堆積,皮笑肉不笑道:“這是哪路神仙來砸我金某人的場子來了?”

“不過是小爺我喝了一聲倒彩,怎麼著,唱錯了還不能讓人說?”從二樓包間隨聲而出的是一位青年。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年紀,理著當下最時興的短發樣式,英氣十足。他穿的極為講究,西裝口袋別出心裁的配上了同紋不同色的手帕。

青年站在包廂門口嘲道:“原來路老板的本事不過如此。”

金先生在上海橫行霸道多年,第一次遇到膽敢當麵頂撞他的年輕人,不由得怒極,獰笑了兩聲,衝手下一揮手:“把人給老子拖下來!”

青年身後的幾個隨從不是吃素的,誰敢近身便將誰踹倒在地。金先生仗著人多,手下一擁而上,把青年的幾個隨從製住,兩個手下一人拉著少年的一隻胳膊走下樓梯,當真是把少年給拖下樓的。

“你知道小爺我是誰嗎?”青年受製於人,在被拖下樓不由喊道。“姓金的,你要敢動小爺一根手指頭,小爺回去後一定饒不了你。”

“就是天王老子來了,我也不怕。”有些兄弟受了傷,金先生自覺失了麵子,瞧瞧青年的臉,似乎是不認得,又向路陵春那裏望去一眼,冷笑道。“找塊布把他的嘴堵上,拉出去給老子狠狠地打!”

路陵春呆呆坐在台上,滿臉淚痕看著他們。金先生上台去拉人,臉色並不好看:“你爹他娘的還沒死,這麼急著給他哭喪幹什麼!”回過頭來對著客人們雙眼一瞪,“今天不唱了!都他娘的給老子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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