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偉波愣了一下,難道南京已經失陷了?他看了一下身邊的章佳琳,突然拉著她,到路邊的一家店子裏,借了一把剪刀,“嚓嚓”兩下將那兩條大辮子剪掉。
唐偉波驚住了,上麵以為南京城防情報泄密,導致南京大會戰失敗,而照麵前這位連長說的,日軍派探子化裝成中國人,逐步摸清中國軍隊的布防情況,然後選擇從薄弱環節處進攻,何曾不是城防情況的另一種泄密方式?
他伏起身,不顧那幾個朝他衝來的日軍,手中三八大蓋的準星,已經緊緊地套住了兩百米外日軍機槍手的腦袋,槍身微微一震之後,他看到那個機槍手已經歪倒在一邊了。
唐偉波見狀,往後退了幾步,望了一眼身邊的章佳琳,說道:“王連長,如果我說當年你掌櫃的帶你幹的那一票,是滿州國皇帝從清宮運出來的16箱財寶,你信不信?”
輪船順江而下,劈波斬浪。
這是一艘隸屬於英國航運公司的客輪,船杆上掛的是英國的米字旗!上海淪陷後,日本的飛機和軍艦就在長江中下遊橫衝直撞,肆意的對中國籍輪船狂轟濫炸,對英法國籍的輪船,則有所忌憚!
唐偉波站在船頭,無心觀賞沿途的風景,他望著激起的浪花,陷入了沉思。
離開重慶前,他命人跟蹤沈晗,想為他心中的疑惑找到答案。可那三天中,他所得到的情報令他失望,沈晗並沒有什麼異常行動。
也許這正是沈晗的高明之處,唐偉波想到。他必須弄明白,沈晗到底在扮演著一個什麼角色?
他上船的時候,感覺有人在跟蹤他,當他幾次突然轉身時,卻發現不了什麼。上船後,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船到銅陵時,上來幾個賣報的報童,扯著脖子叫喊:“賣報咧!賣報咧!日軍前鋒部隊逼近南京,愛國商人捐獻大批軍用棉紗!”
唐偉波掏出兩個銅板,買了一份報紙,剛一打開,見頭版愛國商人捐獻大批軍用棉紗的標題下麵,赫然印著一張他站在佳華棉紡實業公司門口時的照片。內容是愛國商人,佳華棉紡實業公司董事長吳鬆林,向政府捐獻50噸軍用棉紗等等。
他隻看了兩眼就看不下去,他什麼時候向政府捐獻50噸軍用棉紗?他離開重慶才三天,就出現這樣的假新聞,是不是太巧了點?這則新聞的背後,到底有什麼玄機?
“先生,船頭風大,會著涼的。”
唐偉波聞聲望去,見一個學生裝束打扮,戴著一副眼鏡的女學生站在他麵前。女學生的手上也拿著這樣的一份報紙。
“噢,謝謝!”唐偉波緊了緊風衣,正要離開,卻見女學生緊走幾步,一手攤開報紙,一麵認真的看著他。
“你就是報紙上說的那位愛國商人!”
“對不起!你認錯人了!”唐偉波見周圍有好幾個買了報紙看的人都在看他,忙低頭急步回到船艙。他來到艙門前,見放在門把上的那根頭發絲不見了。
是什麼人進過他的船艙?難道被人盯上了?
同時,他聽到來自身後的急促腳步聲,轉身望去,看見幾個把手放在懷中的黑衣服男人正朝他衝過來。他的身體突然一矮,剛要拔出槍,槍聲已經響起,子彈射在船艙壁上,激起火花!
幹特工這麼多年,他不止一次遭遇這樣的劫殺,眼下這幾個人,他還沒有放在心上。
抬手一槍,他已經幹掉了衝在最前麵的那個男人。
這些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殺他?
身體在地上翻了幾個滾,避過了幾顆子彈,起身貼在船舷的一根柱子旁,正要繼續射擊,突然聽背後傳來一聲驚叫。回頭一看,原來是剛才認出他的那個女學生,不知怎麼會出現在他的身後。看樣子,她是想確認他是不是吳鬆林,才跟進來,不巧看到這一幕。
“小姐,危險!”唐偉波將女學生擋在身後,抬手朝前開了一槍。
“那邊呀!”女學生大叫起來。唐偉波順勢望去,見船艙的另一頭,出現了幾個黑衣服的男人,舉著槍往這邊衝。
這些人有備而來,兩頭夾攻將他堵死了。
“不想死的話就往上爬!”唐偉波對女學生說。順著柱子可以爬到船艙的上一層,那樣可以擺脫這些人的堵劫。
興許是害怕他手裏的槍,那些人倒是不敢太過於逼近,遠遠地射擊。
這時,天空中出現幾架日本飛機,飛機朝著輪船筆直衝來,在眾人的驚叫聲中,飛機從船杆的上方呼嘯而過!
但是那幾個人並不在意天空中的飛機,其中一個男人叫道:“你是逃不掉的!”
在船上確實沒有辦法逃,而且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唐偉波望了望身後的女學生,正攀著柱子往上爬,他退後一步,站在船舷上,右手勾住上層的鐵欄,正要引身向上,隻聽得耳邊槍響,接著傳來一聲驚叫,那女學生不知為什麼手下一滑,身子向江中墜去。
他一把抓住那女學生的衣服,怎料重力作用下,自身失控,一同隨那女學生向江中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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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偉波睜開眼,發覺自己正處在一艘小船上,小船靠在岸邊,隨著江水的起伏左右搖晃。
他回憶起落入長江的情況,當時他想救那女學生,可自己卻被拖下水,入水後那女學生竟抱著他不放,害得他沒有辦法施展自己的水性。在冰涼刺骨的水中掙紮著遊了一陣子,一個巨浪打來,就失去了知覺。
船身一陣搖晃,從船尾出來一個老人,手裏捧著一碗熱湯,老人見唐偉波醒來,忙低頭,拘謹地用雙手將那碗湯往前遞:“長官,喝碗熱魚湯吧!我們家幾代人都在船上,窮呀!買不起好的東西孝敬長官。”
長官?唐偉波這才發現身上穿的是一套漁民的粗布短襟棉衣。看來這老漁民在換掉他濕衣服的時候,已經見到了他的證件,才會如此稱呼他。
“老人家,”唐偉波和聲道:“請不要這樣,你這救命之恩我還不知道怎麼謝呢。”
老漁民放下碗,從一旁的簍子裏拿出一包東西:“長官,這是你的東西!”
唐偉波打開包裹,見隨身的東西都還在,他當著老漁民的麵,將證件丟入江中:“老人家,我現在是落難之人,沒有任何身份了。”
老漁民憨厚地笑了笑:“哪裏的話,這尊卑還是要講的,老漢我小的時候,念過幾天私塾,也識得幾個字,方才那女娃也看過你得證件,她說你是個很大的官!”
唐偉波一急,坐起身來,小船隨即一晃,那碗擱在船板上的湯同時翻了,湯水蔓延開來。老漁民露出一副痛惜的表情來:“可惜呀!剛打上來沒多久的鰣魚,很補的,鎮上能賣到六毛錢一斤呢。”
“對不起,老人家!”唐偉波有些歉意:“那女的去哪裏了?”
“和我老婆子去鎮上賣魚了,自從把你救上船沒多久,嘿!還真是遇上貴人了,你猜怎麼著,一網打下去,兩條大鯉魚,平日裏可沒有這麼好的運氣……”
唐偉波可沒有時間聽老漁民嘮叨,女學生看過他的證件,已經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如果繼續跟著他的話,會給他帶來不小的麻煩。他起了身,將那支槍插入腰間,從那一疊鈔票中抽出幾張,塞到老漁民手裏:“老人家,我得走了,如果將來能再見到你的話,我一定好好感謝你的救命之恩!”
“你要去哪裏呀?”老漁民怯怯地問。
唐偉波定了定神:“老人家,這裏離蕪湖還有多遠?”
“蕪湖?有一兩百裏呢!”老漁民指著下遊:“長官,你上岸後朝東走十幾裏地,就是鎮上,那裏有車去蕪湖,聽說小鬼子打過來了,很多人都在逃呢,前兩天還見小鬼子的飛機在江上飛來飛去,炸掉了一艘大貨輪,這年頭呀!唉!”
在老漁民歎氣的時候,唐偉波縱身上了岸,遠遠的,他看到前麵有兩個人正走過來,忙拔出槍,閃到一顆大樹後。那兩人走近了些,他看清了是一個老太婆和一個梳著兩條大辮子、穿著花布大襖的漁家姑娘。
那漁家姑娘打扮的人正是那女學生,唐偉波把槍插到懷裏,從樹後走了出來。
從樹後突然冒出一個人來,嚇了女學生和那老婆子一跳,當她看清是唐偉波時,露出驚喜的神色來:“宋參謀,你醒了?我現在才知道,那些人為什麼要殺你了。”
唐偉波身上的那份假證件,頭銜是國軍某部的上校參謀,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章佳琳低頭想了一下,說道:“我叫章佳琳,是國立武漢大學的,在學校的時候,就加入了國青團(一種學生自願組織的抗日團體),我去上海,想參加抗日鋤奸隊,為國家出力。”
“抗日鋤奸隊?”唐偉波啞然失笑,兩年前,他在上海組織抗日鋤奸隊,成功地完成了幾次任務,得到戴笠的讚賞。
“是呀,抗日鋤奸隊……”章佳琳說話的時候,用手撫弄著辮子,活脫脫一副漁家姑娘的模樣。
“你去參加抗日鋤奸隊,豈不等於送死?”唐偉波想起輪船上的情景,象她這樣的身手去鋤奸,還不是白白賠上一條命。
“現在我們兩個人都淪落到這裏了,你接下來想怎麼辦?”唐偉波問章佳琳。
“還能怎麼辦?”章佳琳說:“我打算等你醒來,和你一起走,先去蕪湖,然後去上海找他們。”她停頓了一下,補充道,“鎮上也很亂,有許多潰逃的士兵,聽他們說,南京保不住了,從這去蕪湖,有一兩百裏呢,我一個孤身女學生怕……怕不安全,才想到要和你一起走!”
“那就走吧!”唐偉波說:“以後不管在什麼地方,不許叫我宋參謀,聽見沒有?”
章佳琳點了點頭 ,看了看身邊的老太婆。
唐偉波從地上摸了一把泥,抹在衣服上和臉上,又故意把頭發弄得雜亂,然後對章佳琳說:“走吧!”
章佳琳朝身旁的老太婆鞠了一躬:“大娘,多謝你的救命之恩!”
老太婆的眼圈頓時紅了,聲音哽咽起來:“閨女,這兵荒馬亂的,不要在外折騰了,回家找個好男人嫁了吧!”
在老太婆的注視下,章佳琳跟著唐偉波向鎮上走去。
兩人到了鎮上,見鎮上往西方向去的難民一撥接著一撥,不時有三三兩兩穿著國軍服裝的潰兵夾雜在難民的隊伍中,兩人在鎮上轉了一圈,也找不到去蕪湖的車,一問才知道小鬼子快打到蕪湖了,逃命要緊,誰還敢把自己送到小鬼子的槍口上去?
唐偉波抓住一個潰兵:“你們是哪支部隊?”
潰兵瞟了唐偉波一眼,指了指胸章:“你自己不會看嗎?”
唐偉波看了一眼,見是新編74軍51師的,他知道51師的師長王耀武,是員悍將,兩個月前率部參加淞滬大戰時,曾力挫日軍。淞滬會戰後,51師受到蔣介石的嘉獎,後撥給南京城防司令唐生智指揮。
“你們的部隊呢?”唐偉波問
“部隊?”那潰兵斜眼望著唐偉波:“日本人的飛機大炮太厲害,我們連不到半個時辰,一百多號人就隻剩十幾個了!我們還算好的,跑得快,腿慢的已經被日本人包了餃子了。”
唐偉波愣了一下,難道南京已經失陷了?他看了一下身邊的章佳琳,突然拉著她,到路邊的一家店子裏,借了一把剪刀,“嚓嚓”兩下將那兩條大辮子剪掉。
“你……你想幹什麼?”章佳琳望著被剪掉的辮子,驚得花容失色,差點哭出來。
“如果你不想惹麻煩得話,就按我的意思做!”唐偉波拿出幾張鈔票,向老板娘要了一套男人穿的大襖,丟給章佳琳:“去,趕快換掉!”
等章佳琳換好出來後,唐偉波不知從哪裏弄來一頂破棉帽,不由分說地戴到她的頭上,又在她的臉上抹了點鍋底灰,把一張白白淨淨的臉塗得跟叫化子似的。這下,若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是個姑娘。
唐偉波扯著章佳琳的手,朝難民湧來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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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他們來到一個稍大一點的鎮子上,鎮子雖大,但卻沒有幾個人,不少房屋都成了殘垣斷壁,到處是死人,全都缺胳膊少腿的,沒有一具完整的屍體,看樣子遭到日軍的飛機轟炸,活著的人都逃光了。
“宋……大哥,我……我實在走不動了!”章佳琳一屁股坐在地上,揉著小腿肚。
這一路上,他們好幾次看到日軍的飛機肆無忌憚的追著難民,掃射、投彈,看著一個個同胞倒在血泊中呻吟,直至死去。他心裏窩了一肚子的火,甚至後悔自己當初選擇,為什麼窩在後麵搞情報工作,不到前方去帶兵,和日軍痛痛快快的幹一場。
唐偉波站在一個土堆上,辯明了方向,從這個鎮子上往東走,一兩天的時間應該就可以到蕪湖了。這時,他突然看到鎮子的前方出現一溜穿黃色衣服的人影,挑著一麵紅白相間的膏藥旗。
不好!是日軍!
他下了土坡,拉起章佳琳就往後跑,跑了一大段路,上了一道大土壩子,見土壩子下麵埋伏著一隊人馬。
是國軍,有幾十個人,一個個趴在壩子上,透過壩子上稀疏的雜草望著前麵。
“他奶奶的,還不快下來!”一個滿臉麻子,軍官模樣的人朝唐偉波吼了一聲,用手示意他們趕快趴下。
唐偉波和章佳琳來到那軍官麵前:“長官,你們……”
不等唐偉波問,麻子臉軍官低聲罵起來:“他奶奶的,老子在南京還守不到6天就被趕了出來,還沒跟小鬼子痛痛快快的幹上一場,你們兩個大老爺們想找死還是咋地,沒看到鬼子啊?”
麻子臉軍官一口的東北腔,說話的時候,不時用手中的駁殼槍管頂一下頭上的帽子。唐偉波看了看對方的胸章,竟也是51師的,番號是268團3連。胸章上還有這個麻子臉軍官的大名,叫王富貴。
“長官……這不……才剛剛看到嗎?”唐偉波解釋說。
“別人都在往後方跑,你們倒……”王富貴望著麵前的兩個人:“看你們細皮嫩肉的,不象莊稼人!”
唐偉波笑著說:“長官,我們是生意人,是幫老板跑腿的。”
“那你們想去哪裏?”
“蕪湖!”唐偉波說:“我們老板在蕪湖有店鋪,前兩天剛把店裏的東西運回老家,這不,還要去幫忙呢!”
王富貴把手裏的駁殼槍瞄準唐偉波:“他奶奶的,也不看這是什麼時候,要錢不要命呀!”他認真地看了唐偉波幾眼:“差點讓你們蒙過去,你們他奶奶的是小鬼子的探子!”
唐偉波吃了一驚:“長官,別亂說,我們怎麼會是日本人的探子呢?”
王富貴一招手,立即有幾個士兵上前,拿槍逼住唐偉波和章佳琳。其中一個士兵從唐偉波的懷中搜出一把手槍,遞給王富貴。
王富貴拿著那把手槍笑道:“我說的沒有錯吧?跑腿的怎麼會有槍?老子在上海的時候就上過小鬼子的當,打仗的時候覺得奇怪,小鬼子的炮彈怎麼那麼邪乎,盡朝咱頭頂上砸,後來抓到兩個探子,才明白過來,他奶奶的,小鬼子化裝成咱中國人,混在咱中國人的慰問隊裏,說話和咱中國人一個樣,還真聽不出來是小鬼子,他們事先早打探好了,哪兒和哪兒有中國兵,火力是怎麼布置的,絲毫不差!”
唐偉波驚住了,上麵以為南京城防情報泄密,導致南京大會戰失敗,而照麵前這位連長說的,日軍派探子化裝成中國人,逐步摸清中國軍隊的布防情況,然後選擇從薄弱環節處進攻,何曾不是城防情況的另一種泄密方式?幾年來,中國特工在中上層社會和日本人頻頻交手,為何忽略了最下層?那可是軍統情報部門的工作盲點。
看來中國軍隊在戰場上的頻頻失利,和日本情報部門實施的這種策略有著直接的關係。
王富貴見唐偉波不說話,便朝那幾個士兵做了一個手勢:“先拖到後麵去,等老子收拾完他奶奶的那幫小鬼子,再來收拾他們!”
這時,一個大個子士兵從壩子上溜下來,“連長,小鬼子來得不少,有三十幾號人呢,怎麼辦?”
王富貴看了看身邊的幾十個人,厲聲道:“怎麼辦還要老子教?你許二柱他奶奶的把罩子(眼睛)放亮點,等小鬼子近了,瞄準點打,他們三八大蓋打得遠,咱這中正式也不是吃素的。”他朝埋伏在右上邊的一個瘦高個子叫道:“劉根彪,你小子就給老子瞄準那挎刀的小鬼子,不要慫,否則老子饒不了你!”他見唐偉波望著他,叫道:“看什麼看,老子當年在東北跟著掌櫃的打小鬼子的時候,就一槍打死過兩個鬼子……”
許二柱在壩上輕聲喊道:“連長,鬼子朝我們這邊來了。”
王富貴一揮手,幾十個人全部把槍頂上子彈,憋住聲息瞄準前方。唐偉波和章佳琳被兩個士兵用槍押著朝後走,不遠處有一個土堆,站在土堆上可以看清這邊的情況。
剛走了沒幾步,身後的槍聲如爆豆般響起,王富貴帶著他手下的人已經和那一小股日軍接上火了。
幾顆炮彈呼嘯著在唐偉波身邊不遠處爆炸,他知道那是日軍的迫擊炮發出的,在調試射擊諸元,尋找正確的落彈點。接下來的炮彈就要在他們的頭上開花了。果然,耳邊又傳來炮彈的呼嘯聲,他一矮身,摟著章佳琳往一個土坑內一滾,炸彈就在他們剛才站立的地方炸開,他回頭看時,見那兩個押送他們的士兵,一個已經被炸成了兩截,另一個頭上中彈,眼見是不能活了,一把中正式步槍就落在坑沿。
章佳琳哪見過這陣勢,嚇得哇哇大哭起來,所幸槍聲正緊,將她的哭聲蓋住。
土壩上不時有中彈的士兵滾下來,一個個都是頭部中彈。早就聽說日軍受過嚴格的射擊訓練,果不其然。
三八式步槍在射程上比中正式要遠兩三百米,一旦日軍受到攻擊,會退出中正式的射擊範圍進行對射,而後在炮彈的一通狂轟後,做進一步的攻擊。
現在,首先要解決的就是日軍的迫擊炮,那玩意兒的威脅很大。
唐偉波翻身起來,剛要去抓那把槍,卻見壩上衝下一個人來,用槍指著他的頭。
“他奶奶的,想在背後偷襲我!”王富貴用槍指著唐偉波的頭,正要勾動扳機。
“慢著!”唐偉波大聲叫道:“王連長,我知道你懷疑我是日本的探子,但兄弟我是不折不扣的中國人,兄弟我也曾在軍隊裏混過,知道日本人受過專業訓練,槍和炮都打得很準。你再這樣耗下去,這幾十個人全都都會報銷在這裏。如果你信得過我的話,就派幾個人給我,去搞掉他們的迫擊炮,”他看著頂在他腦門上的槍管:“要不你就開槍吧!”
說話間,幾顆炮彈落在壩上,又有幾個士兵的屍體滾入了壩底。
王富貴看著唐偉波堅定的神色,收回槍:“許二柱、劉根彪!”
許二柱和劉根彪應聲從上麵爬滾下來。
“你們倆帶幾個人跟著他,去把他奶奶的小鬼子的小炮給搞掉嘍。”王富貴說道:“聽著,萬一發覺他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馬上給我斃了!”
唐偉波撿起那支槍,對王富貴說:“麻煩再給我兩顆手榴彈。”
接過王富貴遞來的手榴彈,唐偉波回頭望了章佳琳一眼,見她已停止了哭泣,將身子縮成一團,驚恐地望著他們。
“派個人把她帶到安全點的地方去,順便監視她,不管怎麼樣,我和她是一起來的,”唐偉波說完,幾步上了土壩,冒著迎麵而來的彈雨,見日軍在三四百米開外的地方,三挺歪把子機槍呈品字型朝這邊冒著火舌,前麵一百多米的空曠地帶,躺了幾具日軍的屍體。在右側機槍的後麵,有一個小土堆,日軍的迫擊炮陣地就在土堆的前麵,有四門迫擊炮。
“跟我來!”唐偉波下到壩底去,朝許二柱他們一招手。一行人沿壩底朝東麵溜去。
剛才唐偉波已經看清,東麵有一條溝,溝頂有一些雜草,在雜草的掩護下,可以爬到右側機槍陣地五十米的地方。五十米的距離,手榴彈就可以投得到了。
當他們來到東麵水溝的拐腳時,迎麵碰到五個匍匐過來的日軍,原來日軍也看到這條溝,想從側麵襲擊他們。唐偉波一槍托砸碎了最前麵那鬼子的腦袋,手中的刺刀順勢一滑,第二個鬼子的脖子頓時開了一條大口子;同時,他的刺刀往前一送,插入了第三個鬼子的胸膛,第四個鬼子一愣之間,已被他用手扼住喉管扭斷了脖子,第五個鬼子見狀不妙,起身想跑,被許二柱一槍撂倒。
這幾下幹淨利落,看得身後的幾個人目瞪口呆。沒想到在特訓處訓練時的殺招,在戰場上這麼管用。唐偉波在鬼子的屍體上摸出幾顆瓜式手雷。這瓜式手雷雖說沒有手中的德式手榴彈爆炸力強,但可以扔得更遠,而且爆炸後輻射麵大,殺傷力很強。他示意身後的幾個人換上日軍的三八式,就算和日軍對射,也不至於吃射程的虧。
剛往前爬了十幾米,正要起身,卻見一連串機槍子彈射在土坡上。看樣子鬼子已經發現這邊發生異常情況了。
“快,拿他們的帽子戴上!”唐偉波吩咐後麵的人,同時他撿了一頂鋼盔,用槍尖挑著朝上伸了伸。
這下不見有機槍子彈射來了。
國軍的黑灰色德式鋼盔和日軍的黃綠色鋼盔是很容易看清楚的。方才唐偉波那麼做,日軍機槍手以為他們仍是日軍,故沒有繼續射擊。幾個人迅速換上日軍的槍支,繼續朝前爬。
唐偉波回身望了一眼,見跟在他身後的王二柱,全然沒有起初的那份警惕,露出一臉崇拜的神色來。
王二柱輕聲說道:“你以前在哪裏混過,身手那麼好?”
“以後再告訴你,”唐偉波拿了一個瓜式手雷:“知道怎麼用嗎?”
王二柱搖了搖頭:“這玩意是小鬼子的,我們沒有用過!”
“現在照著我的做,先拔掉插銷,在地上磕一下,數一二三,用最大的力氣扔出去。”
王二柱點了點頭,拿出了從日軍屍體上撿來的手雷。
又往前爬十幾米,唐偉波頭戴鋼盔,探身朝前望,見日軍的機槍陣地就在前麵,有一個日軍看見了他,大聲用日語問道:“野春君,發生了什麼事?”
唐偉波本想用日語回答,又怕被身後的人誤會。他朝後麵一示意,幾顆手雷同時飛出,砸向日軍的機槍陣地。與此同時,他的身體往前衝,拉開兩顆德式手榴彈的導火線,用盡力氣,朝那幾門迫擊炮所在的地方扔去,身體順勢往前一趴。
幾聲沉悶的爆炸過後,透過煙霧,他看到那四門迫擊炮被炸得東倒西歪,那一挺機關槍也被炸啞了。不遠處的日軍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弄得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七八個日軍在兩挺機關槍的掩護下,挺著刺刀,嗷嗷地叫著往這邊衝。
唐偉波一抬手,一槍撂倒衝在最前麵的那個日軍,接著往右翻滾,隨即,幾串機槍子彈射在他剛才滾過的地方,激起一陣土塵!好險!他順勢往右,滾入一個小凹坑內。
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兩個日軍已衝到小凹坑前,隻聽得一陣槍響,那兩個日軍翻滾著落入坑內。是許二柱他們開的槍。
遠處傳來一聲大喊:“他奶奶的,衝啊!跟小鬼子拚了!”
唐偉波用力推開一具日軍的屍體,抬頭望去,見王富貴帶著剩下的三十幾個士兵從土壩上衝下來,日軍的那兩挺機槍立即調轉了槍口,迎著那群士兵噴射著火舌。機不可失,他伏起身,不顧那幾個朝他衝來的日軍,手中三八大蓋的準星,已經緊緊地套住了兩百米外日軍機槍手的腦袋,槍身微微一震之後,他看到那個機槍手已經歪倒在一邊了。
兩百多米並不算遠,在上特訓課時,他能用準確率差得多的中正式打掉三百米外的酒瓶子。
就在他幹掉日軍的第二個機槍聲的時候,一個日軍已經衝到他的麵前,明晃晃的刺刀當胸刺下。他的身體猛地一斜,那把刺刀擦著他的左肋刺入土中,而他手中的刺刀也由下至上捅入了對方的小腹。
他翻身而起,手上沒有了武器,在他的身後,許二柱和劉根彪射完槍中的子彈,帶著剩下的一個士兵,從溝內衝出來,快步衝到他的身邊。
四個人並肩而立,對著衝向他們的幾個日軍。
“兄弟,豁出去了!”許二柱望著唐偉波笑了笑,丟掉槍,拔出了背上的大刀。不遠處,王富貴已帶人衝入日軍的陣地,展開了白刃戰。
“呀!”一個矮壯的日軍大吼著,挺著刺刀當胸向唐偉波刺來。
從上海到南京,一路上如入無人之境,驕橫慣了的日軍,還真沒把眼前這幾個中國軍人放在眼裏。
唐偉波的腳一動,勾起一蓬土沙踢向那日軍,在那日軍眯眼之際,他抽身上前,抓著對方的槍杆,卸下對方刺刀,反手一刀刺入對方的肋下。
這兩下比剛才在溝中的那幾下還幹淨利落,一旁的幾個日軍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個中刀的矮壯日軍已嚎叫著倒下。
那些日軍似乎看出了唐偉波的身手,但從小就受武士道精神熏陶的他們,在這種精神的驅使下,挺著刺刀一窩蜂地往前衝,他們想在人數上占優勢的情況下取勝。
“接槍!”許二柱用腳勾起一把槍,踢給唐偉波。
唐偉波接槍在手,冷笑了一聲,手中的槍杆一擺,一左一右蕩開兩把刺向他的刺刀,手下不停,已順勢劃開了兩個日軍的頸動脈。兩道血柱衝天而起,激起一片血霧,在夕陽的照耀下,美麗得令人膽戰心驚。
一陣“撲哧”聲後,又有兩個日軍成槍下魂,唐偉波的身後,也隻站著許二柱和劉根彪了。
剩下的一個日軍見狀,驚恐地望著他們,大叫一聲,丟下槍轉身就跑,許二柱正要去追,卻聽劉根彪道:“兄弟,給俺練練槍法!”
劉根彪彎腰從一具日軍屍體上取下一顆子彈,壓入彈膛,他望著唐偉波:“兄弟,你剛才那兩槍確實不賴,兩百多米,一槍一個,可俺是連裏的神槍手,怎麼著也得替連長爭口氣,別盡讓外人搶了風頭。”
說話間,那逃走的日本兵已奔出去三百多米了。
劉根彪站直了身體,抬起槍口,三點一線。一聲槍響過後,那逃走的日本兵一頭栽倒,再也沒有爬起來。
他一拍手中的三八大蓋,笑著說:“這小鬼子的槍就是好使。”
唐偉波不加置否,憑心而論,劉根彪的槍法確實不錯。
不遠處,王富貴正罵罵咧咧地朝這邊走過來,看樣子已經結束了那邊的戰鬥。
王富貴走到唐偉波前,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兄弟,身手不錯啊!若兄弟不嫌棄的話,跟著我一塊幹。”
唐偉波笑了一下,他看了一下周圍,見不少士兵正在打掃戰場。
唐偉波說:“王連長,這裏不是久留之地,大批日軍很快就到,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王富貴的臉上抽搐了一下:“連帶傷的加在一起,恐怕不到三十個了。在這鬼地方,連個藏身的地方都沒有,怎麼跟鬼子幹?不象關外,林子大,打完後往林子裏一鑽,小鬼子拿咱沒辦法。要不是跟掌櫃的在黑棒子溝幹那一票,也用不著跑到關內來受這活罪。”
黑棒子溝!
唐偉波確信自己的耳朵沒有聽錯,他望著王富貴:“王連長,你說你曾經在離沈陽不遠的黑棒子溝幹了一票?是不是三四年九月發生的事?”
“是啊!”王富貴說:“咋啦?你怎麼知道?”
在戴笠給他的那份情報中,黑狐狸明確指出了關外清宮珍寶遭劫的地點:黑棒子溝!
唐偉波還想問,卻聽一個站在土坡上的士兵叫起來:“鬼子!”
循聲望去,見幾裏外的地平線上出現一長溜黃綠色身影。
“快扯水!”王富貴那一口土匪話時不時冒出來,所幸大家都聽得懂。
“你們想往哪裏走?”唐偉波問王富貴。
“南麵估計是去不了了,小鬼子來得太快,都包住了。往北!朝來的路穿過去!我就不信小鬼子的網這麼嚴,找個空子鑽出去,總比他奶奶的在屁股後麵攆著的強!”王富貴說完,朝地上的日軍屍體狠狠的踢了一腳。
一行人彎著腰,以最快的速度,向北麵奔去。
走不了多遠,碰上幾個潰兵,一打聽,才知道蕪湖已經被日本人占領了,他們沿著江邊的一條小路,在日軍的眼皮底下,繞過了蕪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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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來,他們一直沿著長江往北走。由於帶著幾個傷員,隊伍走得並不快,多次險些和日軍遭遇。
沿途不時遇上一些潰兵,到處可見中國軍民的屍體,空氣中彌漫著很濃的硝煙和腐屍味。他們晝伏夜出,避過了好幾撥日軍的搜索部隊。
這天晚上,隊伍在地處於馬鞍山的一個長江河汊邊停住,王富貴手下的人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艘小船,說要過長江。
大家都知道章佳琳是女學生,走路的時候也都盡量照顧她,可是她方便的時候,就沒有哪個男人站在她身邊了。
幾日來的相處,王富貴已覺察出唐偉波不是普通人,雖對他稱兄道弟,但仍然保持著那份警惕。當唐偉波好幾次問王富貴當年那事情的情況時,都被對方拿話搪塞過去。很明顯,王富貴對他不信任。
唐偉波知道,隻要沿江再走兩三天,就可以到達南京了,隻要進入南京城,找到他原先手下的人,一切也就好了。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姚立星送出那封信到現在已有10來天,就算他趕到南京靈穀寺,說不定山口一男已經把唐玄奘的佛骨取走了,日本特務的工作效率向來是以迅速見稱的。在王富貴的身上,說不定可以查到有關那批珍寶的去向。問題是怎麼樣才能夠要對方心甘情願地跟著他去南京呢?
此時,他不知道,日軍已經侵占南京,正進行著一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
“你們要過江?”唐偉波問。
“不過江咋地?”王富貴說:“再往前走就是南京城了,老子前幾天就是從那逃出來的,留在江邊也是等死,過江往北走還能逃一條活路,你可別對咱們說你要去南京!”
唐偉波笑了一下:“你還真說對了!”
王富貴臉色一變,拔出槍:“開始你說你要去蕪湖,現在卻要去南京,他奶奶的,就算你不是日本探子,也不見得是什麼好東西!”
唐偉波看了看四周:“王連長,如果你開槍的話,很快就會引來日軍,到時候誰都活不成!”
王富貴把槍插入腰間,朝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那幾個人拔出了隨身帶的刺刀。,
唐偉波見狀,往後退了幾步,望了一眼身邊的章佳琳,說道:“王連長,如果我說當年你掌櫃的帶你幹的那一票,是滿州國皇帝從清宮運出來的16箱財寶,你信不信?”
王富貴愣了一下,示意那幾個人停止舉動:“當年那車上的東西,確實是一箱一箱,咱也沒有來得及打開看,就被掌櫃的派去送信了。你說掌櫃的帶咱劫的那批貨,是滿州國狗皇帝從清宮運出來的16箱財寶,你有什麼證據?”
“如果你想知道,可以跟我去南京。”
王富貴冷笑道:“我憑什麼相信你,要跟你去南京?”
“你把手伸過來!”唐偉波說道。
王富貴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右手伸到唐偉波麵前,他的左手握住腰間的盒子槍,一旦情況有變,他立刻拔槍射擊,也管不了招不招來鬼子。
唐偉波用手指迅速在王富貴的手心劃了幾個字。
王富貴驚喜道:“真的?”
唐偉波笑道:“信不信由你!”
王富貴說道:“好,信你,大不了賠上一條命,反正爺這條命,幾年前就應該丟在那山溝裏的。”
當下,他安排幾個士兵上船,將傷兵送到對岸。
看著那艘小船在水中輕輕地劃開去,王富貴說道:“兄弟,咱們這十幾號人,就跟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