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吃飽喝足回到家，屋裏一片死寂。我媽不知道回沒回來，反正沒動靜。我洗洗睡了。

第二天是周末，也是我爹生日。

我媽人在家，但像個幽靈。

她縮在廚房角落摘菜，我一起身，她就明顯繃緊身體，眼神躲閃。

以往，她早就扯著嗓子使喚我掃地、擦桌子、下樓買醬油。

現在，她把我當成了空氣，還是那種帶著恐懼的空氣。

晚上，我媽做了一桌子菜。我爹回來了，臉上帶著笑，把公文包往沙發一扔。

“忙啊，又談下個大項目。”他意氣風發地坐下。

我媽勉強笑著，遞上一個盒子，是條新皮帶。我爹接過去，隨手放在一邊。

輪到我了。我直接遞過去一個厚厚的紅包。

“爸，生日快樂。”

我爹眼睛一亮，臉上堆滿真切的笑。

“哎喲，還是我閨女懂事！知道爸最需要什麼！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哪有這個實在……”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來接，手指已經捏住了紅包的一角。

就在這時，他習慣性地抬了下頭，目光掃過我。

他的動作瞬間定格。臉上的笑容僵住。瞳孔急劇收縮，整張臉的血色褪得幹幹淨淨。

他喉嚨裏發出“咯”的一聲怪響，身體猛地向後一仰——“哐當！”結結實實摔了個屁股墩，紅包脫手飛了出去。

“爸！”我上前一步想扶他。

“別過來！你別過來！”他手腳並用地向後蹭，眼神恐懼，“我錯了！我不敢了！這錢我不要！不要你的錢！”

我以為他裝的。

又不是第一次了。工作第一年，我省吃儉用給他買了件名牌大衣，他拆開瞥了一眼，直接扔回沙發上：“這什麼款式，土裏土氣，根本穿不出去。”第二年買了條皮帶，他掂了掂說：“我用不著，瞎花錢。”

可我弟呢，用零花錢在地攤上給他買個塑料打火機，他都樂嗬嗬地揣進兜裏，逢人就顯擺。後來我總算明白了，他不是不喜歡禮物，他是嫌禮物不能直接變現。

他想要的是錢，是能讓他拿去打牌買煙，實實在在捏在手裏的票子。

我愣住了。

又來了？

我以為他是嫌少，或者玩什麼新花樣。我撿起地上的紅包，往前又遞了遞：“爸，你摔糊塗了？這是真心給你的，你拿著。”

“不！不！拿開！快拿開！”他像是看到了極度恐怖的東西，雙臂胡亂揮舞著格擋，聲音都變了調，“我不敢要！我再也不敢花你的錢了！求你拿回去！放過我吧！”

我媽站在廚房門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出聲。

我看著地上失態的父親，又看看手裏那個燙手的紅包。

一個兩個，都他媽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