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繞過舞池,穿過包廂上了二樓,吧台上一個坐著小碎花連衣裙的女生,正與一個黃頭發男子聊天。是韓曉曉,身邊的人是她男朋友?
突然覺得自己多此一舉。我與她並不相熟,隻是親眼看見她被林總訓斥,才有些惻隱打個電話問候她,誰知道她會來酒吧買醉?
可是既然來了,還是要打個招呼再離開。我走上前,說:“嗨!”
她看見我,立即花枝亂顫地把我拉上吧台,招呼服務生,幫我叫了一杯雞尾酒。
“又一來個美女!”那個黃毛男子擺出一副笑,笑裏的不懷好意都快照到天花板上。
我保持微笑地把他打掃了一個遍,飄染的黃毛搭在額前,耳垂上帶了一個誇張的耳飾,眼睛裏毫不掩飾意圖。
立即了然。
“你與人家剛認識就聊得這麼開心?”我問韓曉曉。
“你怎麼知道我剛認識?”她迷惑地看向我。
我抿了口水果酒,不說話。
“哎呀!我這不無聊嘛!”她撒嬌,“來,介紹下,這位是Len,這位是……”她轉向介紹我,馬上攔住:“不必介紹我。”
“喲!這位美女心氣這麼高?”那個Len故意地對我挑眉,“要不我再叫個哥們過來陪這位美女?”
我冷嗤一聲,如果可以,真想一巴掌扇過去!可是陌生的地方,還是忍著不能惹事。
看著醉意迷離的韓曉曉,我心上一計。跳下吧台,靠到她身邊,攬住她的腰枝,把她額前的碎發全部拂到腦後,故作寵溺的語氣:“生我的氣就對我說,又用這招!”
稱她還沒有反應,死死按住她手臂,另一隻手握住她的玉指,暗示她不要出聲,又轉過頭凶狠狠地瞪著Len,“你們這種人也真夠惡心!自己這麼肮臟也就算了,還想搶別人的女朋友!你知道我們喜歡什麼嗎?你知道我們在一起多少年了嗎?知道我們什麼身份嗎!”
他瞪著眼珠子,眼神在我們兩個女生十指緊扣的雙手上晃了又晃,“你……你們!”
“我們怎樣?識趣點趕緊走,少在這礙眼!”
他顫抖的手指僵在半空中,始終指向我們,臉上的表情也由震驚轉為嫌惡,“你們!”啐了一口:“媽的又遇到個這樣的!真他媽浪費老子時間!”反踹了腳高椅,椅子紋絲不動,他已經迅速狂逃。
此時韓曉曉才放出大笑,指著我:“啊哈哈……易安啊易安,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
我跳上高台,揚眉:“不然呢?”
“沒想到平時那麼高冷的人,竟然還有這一麵。”
端起桌上的雞尾酒淺酌,我竟然是高冷?
“不過我可不是蕾絲邊。”
“小美女放心。”我捏了捏她的臉蛋,“我不會吃了你的。”
我們倆笑得抱作一團。
那晚,我們在吵雜混亂的地方聊了許久。
我才知道,她母親與林太太是多年的閨蜜,她是由林太太介紹到這個公司。
剛畢業時,她母親就開始給她安排相親,她母親認為女孩子學曆再高,工作再好,都不如趁著年輕有資本,好好挑一張長期飯票。更何況她也不是上班的材料,心思單純,冒冒失失,不如早早結婚。她卻堅決不肯。如今上班沒多久就得了這個結果,正印證了她母親的話。
可是不得不承認,她母親並無壞心,對她的認知明顯比她自己更清楚。
我本以為多大點事,大不了再找一份工作,至於買醉?她卻沉默了,隻是一杯接著一杯地喝。低眉的目光灑在了酒杯裏,拌在酒水一起淒淒迷迷。半晌才出聲:“下午給我男朋友打電話了,他又是說沒空。我知道,他是想分手……”
啊?還未接話,她的眼淚已經先行一步,趴在桌子低低地啜泣起來。
我遞紙巾的手跟安慰卡在半道,想都送出去,卻忘了下一步動作。
迷迷糊糊中她仍接著喝酒,一邊斂收眼淚,另一邊淩亂地吐出了她與她男友的故事。
他們在高中時就認識,那是一個貧窮的男生,現在邊打工,邊讀研,死活不同意她的資助,也正是因為這份傲骨,令她癡迷至今。
這幾年來,兩人無數次的分手,可是他這次卻像動真格了。也許是在這種愛裏看不到希望,也許是對自己前途未卜的迷茫,也許是不想再耽誤她,他開始刻意冷落她……韓曉曉堅持得很累,每次都因為委屈提分手,又過幾天又求複合。而這些事情,始終不敢讓自己母親知道。
她母親一直希望她嫁入世家,明確表明,不可能同意這樣的男子。她想跟他一走了之,卻又害怕因為自己讓父母蒙羞。
工作沒了不可怕,家裏並不缺錢,她在意的不是這份工作,而是一種堅持,一種抗爭,堅持對初戀的愛,抗爭被安排的命運。
如今工作沒了,除了麵對她母親的數落和嘲諷,又要開始接受相親。而最無奈的是自身的工作能力,不是她不求上進,多年來培養的公主生活,她已經喪失了生存能力……
我扶著韓曉曉出了酒吧,攔了一輛出租車,她已經醉了,倒在車上睡得很不安穩。
看著飛逝的夜色,腦海裏回想她的故事。
愛情很偉大,它讓人不分年齡,不顧身份,對與錯,是與非,以及各種差異。在愛麵前,似乎一切都蒼白無力。多少人像韓曉曉一樣在矛盾的苦海中掙紮著,也有很多人為了心中所愛,不管不顧充當第三者,傷害他人。
愛情真的應該這樣嗎?真的那麼重要嗎?有差異的愛情,究竟該成全別人,還是成全自己?
扶著喝醉的韓曉曉下了車,走到她家別墅門口,旁邊停了一輛耀眼的奔馳,黑夜都掩飾不了它的光芒。看來有錢人的車都是一樣的。
我苦笑。按響了別墅大門的門鈴。
沒過幾秒,一個微胖的婦人拉開了門,看見醉在我肩上的韓曉曉,立即幫我一起扶著,又對我笑了笑,“謝謝你啊,姑娘。”
我微笑示意,一起扶著曉曉走向客廳,正門口竟站著兩個女人,像門神一樣,嚇我一跳。細看下來,一位40多歲,我一眼認出是韓曉曉的媽,另一位好像有30多,身姿窈窕,形態端莊,已經都是深夜,臉上仍有著淡妝,我還未分辨是什麼身份,踏入廳內,瞥見沙發上竟然還坐著一個男人。
四目相對,他也微微詫異,我卻呆滯原地。原來,門口的那輛車……
保姆已經把韓曉曉扶上了樓,她母親對我說著‘謝謝’,眼睛卻一直打量我,我視而不見,連頭都不想抬,隻想快速離去。
“坐一會兒吧!”
我搖頭,胸口悶悶地抽痛,我不想見到沙發上的那個人,更害怕他身邊的那位美麗的女人。那是他太太吧!原來我愛慕的人,他身邊的人竟也是這麼高雅脫俗,我早該想到的。
“你是她同學啊?”韓媽媽還在問,有錢人都這麼謹慎嗎?
“是的。”我撒謊,雖然我不知為什麼要撒謊,但是我確實不敢讓林太太知道我是她老公的下屬。看到應該在他身邊的人,我連眼神都不知道應該放在哪裏,內心齷齪的心思仿佛要被公布於眾。我努力掩蓋卻怕欲蓋彌彰,隻能像個犯人一樣一直低著頭。
“我先走了,曉曉沒事,隻是喝了點水果酒。”
“我叫司機送你吧!”她母親仍刻意表達善意,我懶得理會,那麼單純的韓曉曉,卻有一位這麼精明的母親。
“謝謝!我打車就可以了。”
“等一下。”略帶威嚴的聲音從身後揚起,我不由地止住腳步,轉身回頭。
林章起身,並未看向我,對他太太說:“我們送這位小姐回去吧!”
“不,不用!”我瞪大眼睛,立刻回絕。
可是林章已經拿起了西裝,向我走來,他太太明顯也愣了一下,隨即果斷地答:“好!”
“謝謝各位。真的不用。”我強硬地說,“我男朋友在路口等我,不勞煩各位了。”也不顧及身後各異的表情,快速衝出大門。
我一路向前跑著,羞愧和酸楚讓我匆匆逃離,拚命地往黑暗的樹影下鑽,我害怕看見他們,更害怕他們看見我。
我怎麼能與他們共處一隅,心智再怎麼強大,也做不到波瀾不驚地與他們同乘一車。雖然人家並無他意,隻是一番好心,可是隻要發生過,就會衍生出更多幻想。那不屬於我的位子,除了讓我難受,還會讓我難堪。
黑夜濃稠如墨,烏雲遮住最後一絲月影,高大的樹木在朦朧的暗夜下又增了幾分陰森。我躲在一棵粗壯的梧樹邊,看著那輛黑色的轎車飛馳而過。許久,才聽到自己的眼淚簌簌滾落。
原來,我始終是在意的。
一個人在森寂的黑夜走著,淚水嘲笑自己的天真。
當韓曉曉以林太太的麵子求情,他立即回絕時,我還幻想他們夫妻關係並不和睦,或許婚姻也如小說那般是商業聯姻,沒有愛情的結合。我真以為他是一個公事公辦,無情無義,連自己枕邊人都改變不了他決定的人。而事實呢!加完班,還來接自己的太太回家。
我忘了,忘了他的身份!沉迷他在辦公室裏冷漠無情的形象。人都有兩麵,他對他太太的情深,對他兒子的愛意,我從來沒有見過,從來不敢幻想,卻不代表這從未發生。
回想這些日子,我就像是演了一場獨角戲,自導自演,枉徒打動一個不屬於我的人,好證實自己有多麼特殊。而事實上,我像一個傻子!
蚍蜉撼樹,適可而止就好,如此,也應該死心。
早晨醒來,摸索手機發現有三條短信,一條是韓曉曉發來的感謝;還有兩條是同一個陌生的號碼,淩晨三點發來的:你有男朋友?
第二條又問:嚴冬筠是你有男朋友?
我疑惑地看了很久,知道我和嚴,看來是同事,難不成是哪個女同事暗戀他,看見我和他走得近了?
之後,再也沒有回複。
我還是決心放下他啦!雖然放下一個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不道德的情感會督促死心的。
這些日子,我再不會抬頭看他,能避則避,就算偶然無法避開的遇見,我也隻是低著頭,輕輕地問候一聲,再也不敢用深情的目光去接觸他的對視,無論他是疏離的,還是柔和的。也許隻是我臆想他會看向我,或者根本是我自作多情。無論怎樣,總在欣喜與失望中掙紮,還不如直接死心。畢竟,不多看一眼,就不會多一分妄念,更不會因為對視而延伸出無限的想象。
在遞送資料方麵我也會選擇林總不在辦公室的時間,就算實在無法避免,也有人會主動過來幫忙。
白琳娜最近總能與林總同一頻率出現。倒不是我刻意留意,是整個辦公室都能發現,她本就張揚高調,大家想不看見都難。
她跟團隊一起又拿下了兩個小項目,林總知道後在大廳誇讚了兩句,她便開始得意起來。也許是林總並不多誇讚他人,被表揚的人就有些沾沾自喜,借各種能接觸到林總的機會,在他麵前流連。
我本負責合同、標書製作,文案資料遞送等工作,她卻把遞送資料的事攬了去,因為這樣能光明正大地接觸到林總。正好我打算避開,隻要她樂意,就全交給了她。
雖然這是我心甘情願的,但從此我對她再無好感。女人之間的敵意總是莫名其妙,她明明不是我的情敵,我們也不可能成為林總什麼人,我卻開始討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