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閱讀吧
打開小說閱讀吧APP
閱讀更多精彩小說內容
目錄
設置
客戶端
背後背後
吳學華

第3章

省城至南水的高速公路上,省裏來的車隊離南水市隻有四十多公裏了,趙衛國與省委書記張明華坐在中間的黑色奔馳車上,他靠著後座微微閉著眼睛,深深地沉思著。

他老了,幾十年在南水市打爬,從下麵源頭縣的一個副科級幹部,一步步升到市委書記,再到現在的省人大副主任。幾個月前離開南水時,他對著前來送行的人說:南水是他的根基,他就象那棵聳立在市中心的千年老楓樹一樣,永遠都不會倒的。

他那話中的意思,在場的人都聽得明白,當場就有人感動得流下眼淚,拉著他的手舍不得放開,哽咽著說:趙書記……

有那三個字就足夠了,後麵的話說不說,大家心裏都清楚。

當任南水市市委書記這些年,南水市一半以上的領導幹部,都是他的人。這一點,市領導班子裏的幾個人都清楚。他一走,市裏無論誰繼任,都不敢有太大的動靜,畢竟他還實權在握,不是掛個虛職。

自從吳永平到任後,南水市的情況就出乎他的預料,他也預感到一場很大的風暴就要到來。這場風暴究竟有多大,他不得而知,隻想盡可能地降低風暴帶來的影響。

如今,他覺得他這棵老樹馬上就要倒了。他的腦海裏總是閃現出跨江大橋倒塌時那一刹那的場麵,轟然一聲,全部垮了,或是無聲無息,慢慢地垮了,繼而幻化出南水市的一座座雄偉高聳的建築,也隨著大橋的倒塌而連連倒塌了,接著那漫無邊際的廢墟又幻化成那棵蒼老斑駁的老楓樹,樹葉沒了,樹幹枯了,樹根也枯了,一陣狂風吹來,那老楓樹也垮了……

車隊進入南水市,南水市派來迎接的幾輛車子在前麵帶路,走在最前麵的警車和摩托車已經拉響了警笛。趙衛國一愣神,回過神來,心裏頭不住地罵自己:你是怎麼啦,真的就要倒下了嗎?不!我不能倒!

他微閉著眼睛,腦海裏又出現了那座大橋。多麼雄偉壯觀的橋啊!橋上,車流如織,人流如潮,臨橋而望,南水風光盡收眼底。一到夜晚,滿橋燈火,金碧輝煌,橋下流水波瀾起伏,多美的一座橋!當時上麵下來視察的那個領導,在橋上的朗朗誦詩聲猶在耳邊響起,而現在,接到大橋倒塌消息的那個領導,又該做何感歎呢?

坐在旁邊的省委書記張明華見趙衛國神色有異,輕聲問:“老趙,你在想什麼?”

趙衛國無力地說:“橋,橋啊!”

張明華輕聲說:“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事情都已發生了,就不要想那麼多了。”

趙衛國緩緩地說:“張書記,你叫我怎能不想呢?現在我滿腦子裏都是那座橋。”

張明華感慨說:“是呀,我的心裏也很沉重,壓力也很大,不光是橋,還有幾十條人命啊!南水市是我省的驕傲,可是出了這麼大的一件事,我也很難向上麵解釋呀!”

趙衛國痛苦說:“張書記,我想不到,我誠誠懇懇,兢兢業業,竟然被這座橋……”

張明華說:“話不能這麼說,你承擔責任的想法是對的,但事情的發生卻不是你一個人引起的。”

趙衛國的腦海裏還是那座橋,他始終無法麵對現實,一座鋼筋水泥結構的橋怎麼會倒塌了呢?設計這座斜拉式大橋的,是國內頂尖的橋梁設計專家。這座橋的總體設計,還獲得了國內橋梁設計的大獎。

設計是沒有問題的,問題肯定出在建築質量上。他是南水人,在南水工作這麼多年,對這裏的情況,他比誰都清楚。當時他也擔心工程的質量有問題,還一再叮囑相關人員,要抓好工程質量。橋建起來後,還通過了各方麵的驗收。

盡管驗收合格,可橋最終還是垮了,問題究竟出在哪裏呢?

他要司機小張打開車窗,想讓頭腦清醒一下。吹進車裏的風拂動著他的滿頭銀發,這是初夏的風,溫暖而濕潤,可他感到的卻是一絲透骨的寒意。使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源頭縣的那宗集體腐敗案件。

幾年前,他將一個遠房侄子趙德凱,從鎮黨委書記到副縣長的位置上過渡了兩個月後,直接提升為縣委書記。結果趙德凱瘋狂到公開賣官的程度,並且與鑫達集團公司內外勾結,大肆圈地,鯨吞國家財產,自己也差點卷進那政治是非的旋渦中去,到現在與那宗腐敗案還沒有扯清關係。國家投資十幾個億的南水絲綢廠,竟沒有產出一匹好布,這是為什麼?在他離任前曝出的南水絲綢廠腐敗案,一直在他心裏留下了一個很大的陰影,南水絲綢廠的書記廖雄嚴和廠長許國泰又何曾不是第二、第三個趙德凱呢?決策失誤,僅用這樣一句話就能解釋他的過失嗎,那不是決策的失誤,而是瀆職,是犯罪!趙衛國何曾不知道這內中的利害,在這些事情曝出之時,張明華及時地將他調離南水,實際上也是替他考慮。他們兩人之間的那一層微妙關係,是外人所不知的,隻是有點令他搞不懂的是,吳永平是張明華的人,派吳永平勝任南水市委書記,真正的用意在哪裏?為什麼吳永平上任後會狠抓南水市的腐敗問題,莫非矛頭有所指向?

南水市的經濟是他趙衛國辛辛苦苦搞起來的,那是他的老根據地,南水市那麼多各級領導,哪一個不是他親手提拔起來的?用外麵流傳的話說,南水市大大小小的官幾乎是名副其實的“趙家軍”,包括一直跟他有矛盾的原市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王昌盛,都受過他的“恩澤”。

離開南水,還真不情願,可是沒辦法,任何一個共產黨員都應該絕對服從黨的領導,聽從上級黨組織的工作調配。而今,在經濟建設上,他曾引以自豪的傑作,那座給他帶來無限榮耀的跨江大橋垮了。跨江大橋的倒塌是不是在預示著什麼?也許,他這棵老樹真的要被擊倒了。想到這裏,他的心一寒,不禁全身一顫,忙吩咐開車的小張說:“小張,把前麵的車窗關嚴,風透進來了。”

緊跟著黑色奔馳的是一輛黑色寶馬,車上坐著省委副書記馬萬裏和副省長常亮。

常亮望著窗外的景色,說:“老馬,我看南水的事還真不簡單。”

馬萬裏微笑著說:“是啊!是不簡單,問題多著呢。”

他長得胖胖的,象個彌勒佛,無論什麼時候,臉上都堆著笑容。

常亮說:“南水的改革開放,經濟建設走在了全國的前麵,可怎麼弄出來的事情也震驚全國呢?”

馬萬裏眯著眼睛說:“改革開放,經濟建設一片大好,可還是應了一個月前吳永平說過的那句話,南水市是個空架子!”

一個月前,吳永平給省裏的報告中提到,南水市財政緊張,完全是一個空架子。

常亮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說:“老馬,我可不這麼認為,改革嘛,總得要去探索,成績歸成績,錯誤歸錯誤,兩者不能混為一談。在深化改革的過程中,代價肯定是要付出的,我覺得吳永平好像有些小題大做了,你說是吧?”

馬萬裏說:“是不能混為一談,但我總覺得南水是個謎,不揭開這個謎,有的人心不甘啊。王昌盛被車撞成植物人,至今案子未破,幾十萬匿名贓款卻送到省紀委。你說,這是不是有點怪?”

常亮說:“那也是南水市委的事,這個吳永平,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

馬萬裏說:“這也不能全怪吳永平,他的事那麼多,事情又那麼複雜,他能管得過來嗎?再說,現在又發生了大橋事故,我看,吳永平也夠累的了。他報告中提的那件南水市各級政府嚴重虧空的事,依我看,真假難辨啊!”

馬萬裏心裏清楚,去年11月新華社記者李芳芳發表的文章《改革背後的黑洞――南水絲綢廠12億投資失敗的沉痛教訓》,對常亮刺激很大,當初南水請求省裏和中央財政撥款的時候,常亮對這事是很積極,也是很熱衷的。

常亮說:“作為市委書記就沒有責任嗎?再說這次塌橋事件,吳永平也應該負責任的。”

馬萬裏見他越說越遠,忙說:“事情總會有一個處理結果的。”

常亮閉上了眼睛,不再說什麼,省委的車隊如風馳電掣般奔馳在南水市的主幹道上。

×××××××××××××××××××××××××××××××××××××××

省裏來的車隊進入南水市後,吳永平得到了消息,相關的接待工作已經安排好了,他正要出門,見程春愛敲門後推門進來。這個女人敲門的總是那麼輕,那麼有節奏。才南水半年多,他完全可以從敲門的聲音上,聽出要進來的人是誰。

程春愛把門關上,低聲說:“吳書記,我清理了去年收到的所有信件,沒有發現你說的一封。”

吳永平感到奇怪,說:“這麼說,那封信根本就沒有到你的手上?”

程春愛說:“我能肯定地說,絕對沒有到我的手上。”

吳永平似乎愣了一下,說:“那麼,那封信到哪裏去了呢?是不是你不在的時候,別人沒有交給你呢?”

程春愛肯定地說:“不可能,收發室轉送來的信,是要收信人簽了字才交上來的,收信人也記錄在案。我查了,根本就沒有人收到這樣一封信。”

吳永平說:“此事以後再慢慢查吧,你過去叫朱書記來一下。”

沒多久,朱永林來到吳永平的辦公室,問:“吳書記,有什麼事嗎?”

吳永平說:“朱書記,你明天到市建築工程設計院去一趟,有個叫劉剛的人,他是設計院的工程師。如果你認為可以,讓他參加你們的事故調查委員會。也許這人對我們會有很大的幫助。”

朱永林記下了劉剛的名字。

且說程春愛見朱永林進了書記辦公室後,心知省裏的馬上就要到了,有些工作還需要臨時調配一下,正要下樓,突然聽到自己辦公室裏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忙進去接電話,一聽是女兒金琳的聲音:“媽,我往家裏打了幾個電話,你怎麼不在家裏?”

金琳是源頭縣的縣委書記,上任才一個月。程春愛說:“南水市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我怎麼能待在家裏?待會省裏的領導馬上就要過來了,沒有什麼事的話,我就掛電話了。”

電話那邊金琳急急地說:“媽!我們這裏也出大事了!”

程春愛心裏一驚:“出什麼事了?”

電話聲裏金琳說:“是鑫達公司工人中毒的事,又有幾個死者家屬及公司的職工正準備來縣委鬧事呢!”

程春愛一聽心裏大驚,忙說:“金琳,你要穩住,采取積極措施,防止工人鬧事,你不要掛機,我這就向吳書記彙報。”

吳永平正從辦公室中走出來,聽見了程春愛的話,便走進去問:“程主任,出了什麼事情?”

程春愛把源頭縣那邊的事簡明扼要地向吳永平彙報了一遍,吳永平聽後心急如焚,心想真是雪上加霜,越亂就越來事,他接過電話對金琳說道:“小金,你一定要處理好這件事,我們市裏暫時無法抽人到你們縣裏去,你和馬縣長商量一下,盡快拿出一個方案來,千萬記住要穩定他們的情緒,對他們提出的要求,隻要不違反原則,盡可能接受下來!”

放下電話後,吳永平的心情沉重起來,不禁想起一個月前在桃花汛中抗洪搶險時,壯烈犧牲的原源頭縣代書記潘武偉來。

趙德凱被雙規後,由市委市政府研究決定,派市委副秘書長潘武偉暫時代理縣委書記,潘武偉滿腔熱血,胸懷壯誌,在源頭縣任代書記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裏,大膽處理違規操作的外資企業鑫達集團公司,取消了縣裏與該企業簽訂的違規協議,將圈起來的地退耕還田,代表人民向老板查奇索要相關賠償,受到源頭縣人民群眾的熱烈擁護。

鑫達集團公司是趙衛國在任時引進的外資企業,注冊資金為一億兩千萬,屬下有一家房地產公司,一家化工廠以及一家物流公司。曾幾度被評為市裏的明星企業。鑫達集團公司自成立以來,不斷出現問題,尤其是那個化工廠,不但環境汙染嚴重,工廠周邊的居民深受其害,而且多次出現工人中毒死亡的事件。由於某些方麵的原因,這些事情一直壓著。趙德凱一倒,這些問題全都暴出來了。

正當潘武偉想將鑫達集團公司屬下的工廠封閉拍賣的時候,由於趙衛國的原因,吳永平迫於省裏的壓力,不得不將潘武偉調回市裏。潘武偉接到調令後,仰天長歎,最後犧牲在抗洪搶險的前線。

潘武偉是個悲劇,造成這個悲劇的原因是什麼呢?吳永平痛心地想,如果南水的問題處理不好,自己又何曾不是個悲劇?

潘武偉犧牲後不久,市財政局副局長金琳被任命為源頭縣委書記,原縣長馬超興仍為縣長。馬超興是省委副書記馬萬裏的兒子,原先在省民政廳工作,去年上半年趙衛國離任前調下來,被安排在經貿委任副主任,後來同潘武偉一同調往源頭縣。吳永平責成源頭新班子著手解決鑫達公司的問題。可是,鑫達公司的老板查奇遲遲不肯露麵,被關閉的鑫達公司由於多種原因未能按計劃拍賣。很多事情一拖再拖,也不知要拖到什麼時候?

吳永平心裏極不好受,他有些後悔,為什麼自己當時就不能頂住省裏的壓力,堅持不把潘武偉調回來,如果不把潘武偉調回市裏,經過潘武偉的努力,源頭縣的問題也許早解決了,而潘武偉也不會犧牲在抗洪第一線。這麼好的一個同誌,就那麼沒了,非常讓人感到心疼。身為人民的公仆,就應以黨和人民的利益為重啊!

可就有那一些蛀蟲,披著人民公仆的外衣,幹著見不得人的苟且之事,那樣的人不除,南水將永無寧日。

王昌盛和潘武偉的事件,在一定程度上,也給他敲響了警鐘。與那些人鬥,除了一身正氣外,更要有智慧和勇氣。他暗下決心,一定要徹底解決南水的問題,還給南水一片晴朗的天空。

程春愛見吳永平沉思,忙提醒說:“吳書記,省裏的領導馬上就到了。”

吳永平醒悟過來問:“我正要下去呢,孟市長他們都到了沒有?”

程春愛說:“都到了,早就在下麵迎接了。”

說話間,下麵傳來了車子陣陣的喇叭聲,省領導的車子已經到了。

×××××××××××××××××××××××××××××××××××××××

省領導一行人到達南水後,在市委會議室裏坐了一會兒,聽取了吳永平的簡明報告,連茶都沒有喝完,便起身去事故現場看了看,傍晚下榻湖濱賓館。

這湖濱賓館是趙衛國在任時修建的,專門用來接待外來的政府官員,其規格按四星級標準,但其豪華之處,連五星級賓館都自愧不如。賓館坐落在離市委不遠的一處名勝風景區內,周圍的環境很優雅,青山綠水環繞,是一處養身休閑的好地方。

晚上在賓館的會議間開了一個小組會議。在會上,市裏的幾個領導對相關的工作做了一個彙報。聽完彙報後,省領導針對目前的情況,各自談了自己的看法和處理意見,張明華總結了幾個人的意思後,對市裏的工作做了進一步的安排和指示。

會後,張明華單獨找吳永平談了話,他們兩人究竟談了什麼,外人並不知道。

自來到南水後,趙衛國就很少說話,和市裏的人見麵之後,隻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橋垮了,老書記心裏不好受,所有的人都明白,那一絲關切和安慰,都用眼神表達了。

小組會開完後,趙衛國進了為他安排好的房間,就再也沒有出來。孟楚庭和雷新明來到那間房門口,並沒有敲門,兩人站了一會兒就離開了。離開的時候,雷新明聽到孟楚庭輕輕歎了一口氣,他們相互望了一眼,誰都沒有說話。這種時候,每個人的心頭都壓著一塊沉甸甸的石頭,誰都不好受。

第二天一大早,省領導一行人就離開了南水,孟楚庭去送行的時候,看到趙衛國的神色有些憔悴,鬢邊的白發似乎又多了不少,整個人看上去明顯蒼老了許多。

臨上車時,他握住趙衛國的手,說了聲:“趙書記,保重身體呀!”

趙衛國點了點頭,眼中分明有淚光閃動,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說道:“楚庭呀,我年長你幾歲,一歲年紀一歲人,估計沒有多少日子過了,你也要保重呀!”

聽了這話,孟楚庭的心中猛地一驚,趙衛國的話中含有一種不祥的征兆,也許正如他擔心的那樣。他張了張口,卻沒有吐出一個字來,見趙衛國緊握了他的手,晃了幾下,轉身鑽進小車中去了。

他站在那裏,呆呆地望著幾輛車子駛出市委大門,直到吳永平叫了一聲“孟市長”,才回過神來。

吳永平見孟楚庭的神色也有些憔悴,便說:“孟市長,你身體不好,要多注意休息呀!”

孟楚庭咳了幾聲,“都是老毛病了,醫生說是心脾兩虛,怎麼治都治不好!”

吳永平扶著孟楚庭說道:“孟市長,那需要安心調養的,工作的問題你就放心吧,除了我之外,還有雷市長和朱書記他們呢!”

孟楚庭點頭,“是呀,是呀!”

吳永平微笑著,低聲說道:“走,去我辦公室休息一下,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在其他人的注視下,吳永平和孟楚庭並肩走回市委辦公大樓,在一般人的眼裏,他們就像一對在戰場上生死與共的親兄弟,可有幾個人卻不這麼認為。

程春愛望著他們兩個人,目光漸漸變得空洞起來。她也注意到了雷新明他們幾個人的臉色,一個個陰晴不定,各自懷著心事。

×××××××××××××××××××××××××××××××××××××××

吳永平扶著孟楚庭來到辦公室裏,兩人一同在沙發上坐下,早有秘書小汪端上來兩杯茶,放在他們麵前的茶幾上。

吳永平對小汪說:“你出去後把門帶上,不要讓別人進來!”

小汪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

孟楚庭歎了一口氣,望著麵前的茶杯有些失神,過了片刻,聲音有些傷感地說道:“吳書記,我昨天去看了跨江大橋,看到了那殘酷而又不堪的場麵。去了醫院,看望那裏的傷員,還有死者的家屬。我心裏有一種深深地負罪感,回去後我一夜都沒有睡好覺,那是對人民的犯罪,犯罪呀!”

吳永平安慰說:“孟市長,事情都已經發生了,這都是大家不願看到的,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要給全市人民一個交代。跨江大橋的處理工作,你是很清楚的,我就不再多說了。我要和你兩件事,一是南水絲綢廠的問題,二是源頭的問題……”

孟楚庭打斷了吳永平的話:“吳書記,南水絲綢廠的問題不是在查嗎?”

吳永平說:“是呀,是在查,你也知道,為了絲綢廠的案子和源頭的案子,昌盛書記現在還昏迷不醒呢,肇事的車子和司機到現在還沒有找到,案中有案呀!”

孟楚庭似乎驚了一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說道:“吳書記,你這君山銀針不錯,味道很純正。”

吳永平見孟楚庭把話頭岔開,也不往下說,而是換了一個話題:“都說你孟市長很懂茶道,果然不同凡響,一喝就喝出來了,這茶是我一個嶽陽的老同學寄來的,還不到一斤,我知道很珍貴,平日裏都舍不得喝!”

說到茶上,孟楚庭的勁頭就來了,“這國內的名茶有好幾十種,不過我喜歡喝鐵觀音,坐著慢慢的品,那才有味。去年我去過一個地方,叫婺源,是中國最美麗的鄉村,那裏的旅遊搞得不錯,環境也確實很美,那裏正宗婺源綠茶相當好,據說有近兩千年的茶道曆史,用當地的山泉水泡出來,輕輕抿一口,那才叫真正的口齒留香呀!”

吳永平說道:“我也聽說過那地方,風景確實很美,但是茶葉好像不是有名!”

孟楚庭笑著說:“你這就不知道了吧,婺源綠茶在古代是很有名的,還是貢品呢!那地方山清水秀,終年雲霧繚繞,沒有環境汙染,生產出來的都是極品。隻可惜產量不多,縣裏好像隻注重旅遊文化,對茶葉的宣傳推廣力度不夠,要不然的話,我敢說名氣不在廬山雲霧之下。”

如果老是這麼談論茶,也不是辦法,吳永平低聲說道:“是呀,好東西要有好的市場推廣策略,雲南的普洱茶這幾年那麼火,都是靠推廣呀!”

孟楚庭點頭:“那是,那是,跟政府部門的支持是分不開的!”

吳永平順著孟楚庭的話頭往下說:“有時候支持也容易出問題,就好像源頭縣的鑫達集團公司一樣,政府部門給了鑫達集團公司那麼大的支持,可到頭來還不是一個爛攤子?這爛攤子總得有人收拾吧!”

孟楚庭抿了一口茶:“吳書記,有什麼話就直說吧,需要我支持的,我盡量支持你!”

吳永平緩了緩說:“源頭現在的事非常棘手。鑫達公司中毒的職工和死者的家屬都在鬧,公司老板到現在還不露麵,縣裏拍賣公司資產的事情也一拖再拖。”

孟楚庭低著頭說:“不是有金琳和馬超興在處理嗎?他們可都是經過你同意的!”

吳永平心裏有苦說不出。當初,在源頭的領導班子問題上,他就不主張金琳去任縣委書記,認為她工作過於謹慎,有時處處畏首畏尾,到別的地方去過渡一下還行,但源頭不同,出了那麼大的問題,一堆爛攤子等著人去收拾,需要一個有魄力的人才行。可趙衛國執意推薦金琳任縣委書記,為了尊重趙書記,他隻得違心地同意金琳任縣委書記。

對於馬超興,吳永平是很滿意的,他有著潘武偉身上的那種強烈拚搏精神,而且比潘武偉多了一份穩健。當初吳永平很難想象,金琳與馬超興能否默契配合工作。鑫達公司職工中毒和死亡的事件遲遲不能得到處理,很大程度上是市裏有人幹預所造成的原因。麵對孟楚庭,他又能說什麼呢?想到這裏,吳永平說:“不僅沒有處理好,而且問題越來越嚴重了,昨天已有一個死者家屬帶頭鬧事。”

孟楚庭緊張地問:“那後來怎麼樣?”

吳永平說:“後來金琳和馬超興把他們暫時穩定了,我要他們馬上迅速解決這個問題,過幾天我打算下去一趟,給他們一點支持呀!”

孟楚庭似乎鬆了口氣,嘴裏說:“這個金琳呀,不知怎麼搞的。”又問“源頭第二件事呢?”

吳永平繼續說:“第二件事是源頭南星製藥廠的事,南星製藥廠已倒閉幾年了,剛才金書記來電話說,他們正在想辦法徹底解決製藥廠的事,還說要我們市委也給他們想辦法。”

孟楚庭對南星製藥廠是非常了解的,覺得目前對這樣的企業也是無可奈何。心裏也感到基層政府的難處,不禁說:“難呀,難呀!”

吳永平說:“但是再難也要去做,長痛不如短痛。”

孟楚庭付之一笑,意味深長地說,“吳書記,南水市能不能再次成為我們省的驕傲,就看你的了。”

吳永平正要說話,卻見程春愛推門進來,孟楚庭知道程春愛一定有事情要向吳永平彙報,便起身借故走了出去。

×××××××××××××××××××××××××××××××××××××××

昨天忙碌了一整天,晚上也隻休息了兩個小時,朱永林的雙眼紅紅的。此刻,剛送走了省領導的他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他將帶領他的工作組,對此次塌橋事件展開全麵的調查。

馬萬裏今天清晨臨行前,特地把朱永林叫到一邊說:“永林,你的擔子很重啊!南水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大橋倒塌背後肯定有黑幕,你想要揭開那層黑幕,困難一定不少啊!還有王昌盛同誌撞車一事,要責成公安部門加大力度,早日破案,那兩筆寄自南水的贓款也要查個水落石出,省紀委的同誌會配合你的。還有,你盡量配合好吳書記的工作,更要注意自己,我可不想你變成第二個王昌盛。”

從馬萬裏的話中有話的語氣中,朱永林聽出了一點玄機。他感到了身上擔子的沉重,想到將麵臨的是一場嚴峻的考驗,異常殘酷的鬥爭。他精神一振,立即對手下的調查組組成員布置安排了工作,要他們立即分頭著手調查工作。

工作安排完畢,他突然想起了昨天吳書記所說的事,忙對身邊的小宋說:“你和我立即去建築工程設計院一趟。”

小宋剛從政法大學畢業沒多久,原先在市檢察院工作,被他挖過來了。而今在他身邊工作的調查組成員,幾乎都是年輕人。他喜歡年輕人的朝氣蓬勃,更為重要的是,這些剛從學校出來沒多久的年輕人,除了工作盡責外,沒有被官場內的風氣所汙染,還保留著一顆正直的心,這正是他所需要的。

他們所欠缺的,隻是工作經驗而已。

小宋問:“要不要叫車,朱書記?”

朱永林說:“不用了,我們走路去吧,建築工程設計學院離這裏不遠。”

說話間,兩人走出了市委機關大門,沿著大馬路向前行去。市工程設計學院就處在市中心,朱永林以普通人的身份在門衛那裏登記了之後,接著又向門衛打聽劉剛這個人。

門衛說:“你找劉工程師嗎?他就在二樓的設計科辦公室裏。人挺好的!”

門衛也是懂事的人,對陌生人從不願多說。

朱永林和小宋進了設計學院的辦公大樓,並未去二樓的設計科辦公室,而是直接坐電梯上到五樓。五樓是院子和書記的辦公室。

他們倆人找到了院長辦公室,敲門,門開了,院長一看是朱永林,吃驚地說:“朱書記,什麼風把你吹到這裏來了啊?”

朱永林玩笑地說:“是廉政之風!蘇院長,我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呀!”

蘇院長的臉色頓時一變,驚問道:“我們這裏誰又出事了?”

朱永林笑道:“誰也沒有出事就不許我來啦?”

蘇院長的神色緩和下來,微笑著請他倆坐下,親自倒上兩杯茶水,說:“朱書記,說句實在的話,我可不想你有事沒事往我們這裏跑,我們倒無所謂,可別人會怎麼看呢?你朱書記找人談話,可不是一件好事呀!”

朱永林接過杯子,說:“蘇院長,我不跟你繞彎子了,向你了解一個人。”

蘇院長說:“了解誰?”

朱永林說:“劉剛,這個同誌怎麼樣?”

蘇院長說:“哦,是劉工程師。他是個好同誌,是我們工程設計院的骨幹,為人正派,作風過硬,原則性強。工作積極負責,有本事,可就是脾氣有點怪,跟領導關係不太好!你找他做什麼,是不是他……”

蘇院長的話沒有說下去,在大橋建成後沒有多久,市檢察院就來人找過劉剛,若不是他力保的話,當時人就給帶走了。後來他才知道劉剛寫了一封信給趙書記,用的是實名,信中對大橋的工程質量提出了嚴重的質疑。

這個書呆子,不關他的事情,瞎摻和什麼?當初橋梁的設計原本是交給設計院的,劉剛也是設計專家之一,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設計方案交給了省裏的一家設計公司,將設計院撂到了一邊。

蘇院長也心知跨江大橋的工程是一塘渾水,既然市裏不讓設計院插手,那就不插手唄。可是以劉剛為首的幾個工程師感到不服,幾次去找過市裏,最終沒有回音。

跨江大橋在眾人的質疑中建起來了,和圖紙上的一樣,那麼宏偉,那麼大氣磅礴。

朱永林喝了一口茶,笑著說:“沒事,沒事,我想向你借用這個人。”

蘇院長吃驚地問:“借他?你們借他做什麼?”

朱永林正色說:“我們要借用他到跨江大橋事故調查委員會來。”

蘇院長似乎愣了一下,接著連連點頭說:“行,行,就借給你們吧。”

說完後,蘇院長馬上撥了一個內線電話,不一會兒,一個人推門進來了。朱永林見這人戴著一副高度近視眼鏡,身材有些單薄,個子不高,穿著一身西服,西服上還掉了一粒紐扣。他心知那些專心做學問的人,大多是這幅德性。

劉剛走到院長麵前問:“蘇院長,你找我有事?”

蘇院長說:“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市紀檢朱書記。”

劉剛一怔,隨之問:“朱書記找我有什麼事?”

朱永林站起身來,與劉剛握手,並告訴他前來的目的。劉剛一聽說是為大橋的事而來的,高興地說:“朱書記,我聽你的,一定要把大橋的事搞個水落石出。”

朱永林拍了拍劉剛的肩膀說:“好!劉工程師,你和小宋一組,去大橋仔細檢查那裏的情況,特別是對鋼材、水泥的質量,對施工的記錄都要一一進行檢查。一些材料,要帶回來化驗,得出準確的數據,並記錄下來。你借調的手續稍後辦理。”

劉剛說:“好!朱書記,我和小宋馬上就去。”

朱永林笑著說:“別急,別急,我們一起走。”

朱永林告別了蘇院長,三人一起走出了設計院。離分道的路還有一段距離,朱永林邊走邊問劉剛:“劉工程師,你把你的個人情況說給我聽聽。”

劉剛說:“很簡單,大學畢業後就分配到市設計院,父母雙亡,有老婆和一個女兒,還有一個妹妹。”

朱永林點燃了一根煙,吸了一口,說:“聽說你妹妹在這次塌橋事故中受了傷?”

劉剛點頭,眼鏡片背後露出不可思議的目光:“你聽誰說的?”

朱永林笑了一下:“吳書記,那天吳書記在醫院裏碰到了你和你妹妹。”

劉剛心裏一陣激動,問:“是吳書記讓你來找我的?”

朱永林說:“沒有吳書記的囑托,我怎麼會來找你?”

這時,小宋的手機響起了信息的鈴聲,他掏出一看,忍不住“撲哧”笑出來。

朱永林問:“有什麼好笑的,說來聽聽!”

四十多歲的人,和這些年輕人一起工作,他都感覺年輕了不少,如今的年輕人,新鮮的東西真不少,時不時弄點有味的東西出來調劑一下工作。

小宋說道:“其實也沒什麼,是和你有關的!”

朱永林笑著說:“一定是那些無聊的人編出來的,說吧!”

前段時間,他本人也收到過一條信息:南水改革成績好,大小貪官多如毛,一個連一個地抓,可能有冤枉的;隔一個抓一個,肯定有漏網的。

小宋看了一眼劉剛之後,小聲把信息念了出來:“趙大一走,嚇壞小醜,小吳一來,民眾開懷,大橋倒塌,有人叫媽,昌盛書記不可怕,就怕老朱找談話!”

聽了這條信息,朱永林略有所思,消息裏麵的內容,都是直對南水官場腐敗的,說的幾乎都是事實情況。

大橋的倒塌,對南水來說,無疑是一場大地震,地震過後,究竟還有多少人能夠生還呢?

他並不知道,已經離開了南水的趙衛國,在進入南水至省城的高速公路路口時,用手機和張明華通了一番話後,要司機轉了個頭,重新回了南水。

© 小說閱讀吧, 版權所有

天津每日趣閱網絡技術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