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騎了一個多小時的車,很容易地就找到了縣圖書館的大門。
那個縣城就是我們新兵連時呆過的地方,那個圖書館就在我們受訓的那所學校邊上,一共一排小平房。
我走進正房,發現門對麵有一張桌子,桌子後麵坐著個老者,除他之外好像再也沒有什麼別的人了。
我走向那張桌子,那位老者抬起了頭認真地看著我。
他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戴了付黑框眼鏡,又黑又瘦,一臉皺紋。
“有事嗎?”他問。
“我想借書。”我答。
“哦?”他有些懷疑地又看了我一眼,“要什麼書?”
我將張傑寫的那張紙條遞給了他,他再次用懷疑的眼光看了我一眼,說:“請稍等一下。”然後,他起身走進另一間房間。
過了很久,他出來了,將一本書遞給了我。
“找到一本,你看對嗎?”他說。
那是一本很舊的但是很完整的書,白色的封麵已經發黃,封麵是漫天的雪花,雪地上有一頂帽子,帽子上有一顆紅星,帽子的邊上有幾個紅色的字: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書的一角蓋有一個紅色的章,標明它是縣圖書館的書。
“隻有這一本嗎?”我問?
“其它應該也有,但要花時間去找。”
“行,我就先借這本吧。”
“押金一元。”
我給了他一元錢,他讓我在一個本子上寫上部隊的番號並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借書的手續就算完成了。
蘇聯作家奧斯特洛夫斯基寫的那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成了我這輩子所讀的第一部長篇小說。
沒幾天我就把這本書給看完了。
我這個人也許天生就不是什麼英雄,那個偉大的保爾為革命獻身的事跡對我產生的震撼力竟然不是最大的,最讓我感興趣的竟然是保爾的初戀。
那書中有許多插圖,其中的一副最讓我心動。
那是描寫當時還是個平民小混混的保爾在河邊釣魚,貴族小姐冬妮亞在邊上搗亂這麼個場景的插圖。
畫裏麵的保爾還沒有成為什麼英雄,穿著一件小坎肩,一付小混混樣。畫裏麵的冬妮亞可真是太美了,那身歐洲貴族小姐的裝束,給人一種美輪美奐的感覺,真正對我產生了一種震動。
我平生第一次感到什麼是浪漫,當時的我真的感覺那個河邊,那個夏天,那個保爾和冬妮亞的相識就是一種浪漫,這種浪漫讓我產生是一種很奇妙的很向往的心情。我不禁幻想起來,幻想有一天我也會在那麼一個浪漫的地方遇上一個漂亮的姑娘。
我們的機場附近就有一條河,而且還是一條比較大的河。
西北的夏天,天黑的非常的晚,當傍晚太陽那金色的餘輝照耀在那條河上的時候,河水也會閃著很漂亮的光彩。
一個十七歲的男孩坐在河邊,心不在焉地在看著他放在河裏的魚杆,那就是我。
我哪是去鉤什麼魚啊,我隻是在幻想一個場景,並且很想親身體會一下那種場景,所以我自編自導了這副畫出來。
那畫麵如果被一個美院的學生看到,一會覺得很美,沒準他會停下他的腳步,沒準他會把這場景給畫下來。如果他也夠浪漫的話,如果他也和我一樣有那份向往的話,他也許也會感歎,處處美景佳人難覓啊!
我從六點多就在那坐著,那魚杆也許也知道我並不想讓它立什麼功,所以它始終是一動不動的呆在那,忠實地扮演著它的角色。
近兩個小時過去了,我沒有見著我心目中的冬妮亞,準確的說是連一個女孩也沒見著,更準確的說是我的身邊沒有經過一個人,就連河對岸也沒有走過一個人。
天快要黑了,我失望地站起身準備離開,那個魚杆我也不想要了,其實它就是一根拴了根繩子的竹杆。
可就在這時,我的身後竟然傳來了聲響。
很奇怪是吧,近兩個小時沒有什麼動靜的這個地方,真的好像是有人來了。
難道真的有心誠所致金石為開這種事嗎?
我驚喜萬分,為了保持平靜,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我慢慢地轉過身,在轉身的同時,我的大腦裏閃現出了那條絲綢的非常華美的冬妮亞的裙子。
天啊!哪有什麼絲綢的非常華美的冬妮亞的裙子啊,那整個一個大灰狼啊!
那一驚可是不得了,西北有狼,西北狼是很厲害很凶殘的動物。雖然我沒有遇上過,但是聽老兵們說過,所以當我一眼看見我身後出現這麼個東西的時候,本能驅使我躲閃,這一閃不打緊,我把自己閃進了河裏。
好在河水不深,我撲騰了一下竟然能站住。我直起身,順手操起邊上的釣魚杆,準備自衛。
當時還挺緊張,那腦子也沒有立刻轉過來,想了片刻也沒確定我是繼續往河中央走好呢,還在上岸好。
那狼會遊泳嗎?反正那狗和貓是會遊泳的,我見過在北海裏遊泳的狗,這狗和狼不是親戚嗎?所以我就是到河中央去,它也會跟過來啊。所以我當即立斷,決定原地不動並且揮起釣魚杆,向它示威。
原以為它會很勇敢,原以為一場惡戰就要發生,可不曾想意外的事情發生了,真是讓我哭笑不得。
“汪汪!”它竟然發出了這個聲音,並且很不理解地看著我。
“汪汪?”這是狼的叫聲?
我馬上就清醒了,什麼呀?它哪是什麼西北狼啊?它明明就是一條狗啊!
清醒後的我那個氣啊,我將魚杆朝它扔了過去,那魚杆也不爭氣,沒打到它自己先掉進水裏。
我從河裏爬了出來,那條狗向後退了兩步,友好地對著我搖動著它的尾巴,我從它的眼睛裏竟然看到了一絲笑意,簡直是讓我怒不可遏。
我撿起一塊石頭朝它砸去,它很敏捷地閃開了,然後搖晃著他的大尾巴歡快地跑了。幸虧它不會說人話,這事要是傳出去我可怎麼見人啊?
我垂頭喪氣地朝住地走去,濕衣服上還不停地往下滴著水,簡直就是一隻落湯雞。
這可真是――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啊!
河邊遇狗事件讓我鬱悶了好幾天。
能不鬱悶嗎?那想像中的最浪漫的事最後是以最不浪漫的結果而告終的。
好在有一個好消息突然降臨在我們麵前,讓我重新有了期盼。
我們的分隊長,不對,是我們的副中隊長要結婚了。
分隊長是在周六的晚上來通知我們的,說他明天要請我們去吃飯,順便把他的女朋友介紹給我們。
我們一聽全炸了鍋了,那是真的開心啊!
分隊長已經過了三十歲了,我們就一直奇怪,怎麼別的老兵都有家屬來探親,可他卻一直沒有動靜呢?後來才知道,他一直沒有結婚,所以才沒有家屬會來看他。我們就納悶,分隊長多完美的一個男人啊,他為什麼會找不到女人呢?
聽說很多人都在給他介紹對象,可他好像是個仙人似的,對人間煙火始終提不起興趣。
現在總算是好了,他總算是要結婚了。
周六的晚上,我們一群大男孩,如同一群興奮的小公雞,為分隊長未來的媳婦是長臉還是圓臉爭論到了半夜,最後被我們的現任分隊長罵了一頓才安靜下來。
第二天,我們早早地湊在了一起,就等著副中隊長來叫我們。
在漫長的等待中,我發現有一個人很反常,他就是何澤民。
他不知為何在一邊發呆,並沒有和我們一起興高采烈。
“怎麼了?”我問。
他沒有回答,隻是歎了口氣。
也許他還在擔心複員事,也許他的心早就回到了他的大上海,所以他無法溶入進我們的歡樂之中?這是我當時的想法,後來證明是我想錯了。
副中隊長終於來了,我們樂顛顛地跟著他的去了離我們這不遠的一個小鎮子。
說是小鎮子其實也就是幾間在一起的房子而已,那些房子裏有一個是供銷社,副中隊長把我們帶進了那個供銷社。
那個供銷社是離我們最近的一個可以買到香煙一類東西的地方,所以過去我們也常來,和裏麵的售貨員也認識。
那個售貨員是一個年紀不算大的女人,到底多少歲我們一直沒有弄清楚。她個子不高,長得也不好看,但是對人還是很熱情的。
那天,我們一到就看見她迎了出來,然後就把我們引進了後院,後院已經擺好了一張桌子,桌子上已經放了許多的酒和菜。
“來來來,別客氣,坐吧,都坐下吧!”女售貨員象是主人一樣地招呼著我們。
開始我們以為她隻是來招待我們的,沒曾想當大家全入座之後她也坐下了,而且坐在了我們分隊長邊上,那可是今天女主角的位置啊。
“介紹一下,她就是我的未婚妻。”分隊長平靜地宣布了讓我們無法接受的事實。
她?一個即不漂亮也不年輕的西北女人是我們分隊長的……
我們麵麵相覷,一時全呆了。
“發什麼愣啊,快吃吧!”分隊長站起身,給大夥的杯子裏倒上了酒,“來,咱們今天高興一下。難得的,放開吃吧!”
大夥漸漸地恢複過來了,也是啊,人家的媳婦管咱們什麼事?吃吧!
我這個人可能天生就是後知後覺的那種人,我並沒有和同伴們一樣,毫無保留地接受了眼前的事實,我心裏好難受,真心的為分隊長感到不值。
過了好一會,我才慢慢地開心了起來,因為我想起了最後給保爾幸福的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好像也是一個很平凡的女人。雖然我對保爾和冬妮亞的分手始終感到不快,但是那個女人在我心目中的印象也不錯,因為是她給了英雄最後的歸宿。
眼前這個不好看的西北女人可能也屬於那種可以給分隊長幸福的女人吧?!
我是想到這一層時才漸漸有些開心了,但是一個現象又讓我操起了心。
因為我發現我們的分隊長並不開心,他那天喝了很多的酒,他那天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