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兩人同時怔住。
宋茉望著他眼底一閃而過的震驚,小心翼翼開口:“請問您是池醫生嗎?”
池雲舟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輕輕點了點頭。
再開口,臉上恢複了一貫的冷漠疏離,仿佛剛剛的一切不過是宋茉的幻覺,“我是。”
宋茉應聲,“麻煩您給我一份小九的傷情報告。”
池雲舟對那隻薩摩耶有印象,在遭受了殘忍的對待後卻依舊溫順聽話,為它處理傷口時便是痛極了,也隻會壓低聲音嚶叫幾聲。
望著宋茉通紅的雙眼,他歎了口氣,“好的,我現在整理。飲水機裏有熱水,您自便。”
宋茉道了謝,轉身走向大廳的長椅。卻不知身後的視線逐漸灼熱,帶著濃烈的懷念與遺憾。
宋茉坐在空曠的大廳中,為自己接了一杯熱水,小口小口的抿著。
顧時宴早已離去,他連小九最後一眼都......沒看。
前些時日還尖銳刺痛的心臟如今慢慢沉寂,變得麻木不堪,隻餘一片若有似無的鈍痛。
宋茉打開手機,開始翻看起租房信息。
她要搬離宋家,更不會長久待在顧家。她名下沒有房產,如今也隻能租房住。
宋父是個頂尖的商人,他的話她不會全信。
留在顧家平息謠言才能換取的親人消息未必是真,若是真的,他也未必會給全。
隻要她還有一絲利用價值,他就永遠會用這些消息束縛住她。
她隻能盡力動用自己的人脈去尋找,可結婚三年,她當年的人脈也所剩無幾。
宋茉揉了揉眉心,在租房軟件上收藏了幾套還算合適的公寓。
“在看房嗎?”
耳畔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她一跳,宋茉抬頭,正對上了池雲舟的眸子。
借著夕陽的餘暉,宋茉這才發現他的瞳仁是漂亮的淺茶色。
池雲舟將手中的材料遞了過去,宋茉接過道謝,才點頭應道:“是,我想租個房。”
他的視線劃過她手機屏幕上收藏的幾套房源,才狀作不經意道:“我朋友倒是有一套房在出租,在江邊,離這裏不遠,價格也合適。”
宋茉跟他初識,卻還算有眼緣,聞言也不想駁了他的好意,“好巧,你看方不方便......”
話音未落,池雲舟卻已經低頭解鎖了手機,將自己的好友二維碼遞了過去。
“直接加我的聯係方式吧,小九的傷情報告我一會發給你。我的朋友出國了,房子交由我代租,你有時間的話,我可以隨時帶你去看房。”
宋茉望著他臉上恰到好處的疏離笑容,心中並未多想,掃碼添加了他的好友。
她臨走前最後一次擁抱了小九,將它留在了這裏。
現在的寵物服務很發達,小九會被他們妥善放置、火化,隻需幾天後來領取它的骨灰。
宋茉吸了吸鼻子,打車回了宋家。
她打算今天便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搬出,此後與他們徹底劃清界限。
婚後顧時宴討厭她,幾乎沒怎麼回過家,她也不願意守著冷冰冰空蕩蕩的房子,便時常回宋家住。
隻是為了讓宋晚心裏好受些,她的東西幾乎被他們丟了大半,也沒剩什麼了,收拾起來倒也容易。
她的房間素來整潔,現在卻亂糟糟一片。
裏麵的物件被搬空了大半,有些被丟掉了,有些被塵封進了別墅地下的倉庫中,再也見不得光。
她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奢侈品和包包卻一件沒拿。
這些多半是宋母給的,現在也已經不屬於她了。剩下的小部分是她創業時,顧時宴為了哄她開心送來的。
那時的她罵他鋪張浪費,而少年卻隻是笑嘻嘻地把她抱在懷中,霸道地吻著她的唇。
後來她嘗試用這些物件喚醒他曾經的記憶,男人卻隻會冷笑著投來鄙夷的目光,“這樣難看而過時的款式,倒像是你的審美。”
十八歲時眼睛亮亮的為她戴上項鏈的顧時宴,跟二十八歲時斥她古板刻薄,罵她惡毒隻會刁難實習生的顧時宴早已不是同一個人了。
宋茉將書架上的書收進行李箱,目光掃過架子最上方那個精致的木盒,抬起手臂將它拿了下來。
木盒內外一塵不染,這幾年早已被她擦拭過千百次,而這個需要兩隻手托起的木盒中如今隻孤零零躺著幾封書信。
那是顧時宴追求她時,一筆一劃寫下的文字。
一千零一封,被婚後的顧時宴撕掉了大半。而剩下的那些,也在這三年的時光裏,被她含著眼淚一封封親手撕掉。
她曾在心中默默許下約定,等這些書信全部撕掉,她就徹底放顧時宴自由。
這些年的蹉跎,這些年受到的傷害,也算是還他當年護她的恩情。
如今,也隻剩下最後的五封。
宋茉望著盒中的書信,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這五封她也不願再留,不如現在一起毀掉。
宋茉將它們取出,還沒來得及用力,便聽樓下響起一道巨大的聲響,接踵而來的還有宋晚驚慌失措的尖叫聲。
宋茉變了臉色,那聲音是鋼琴蓋被重重砸下的聲音,而那架鋼琴,也是她這次回來的目的。
她將書信隨手一丟,起身朝樓下衝去。
別墅中已是亂作一團,宋晚站在鋼琴前小聲地啜泣著,幾人圍在她的身邊,或心疼的安慰,或指著鋼琴咒罵著什麼。
見宋茉下來,宋修明當即滿臉怒意地罵道:“看看你幹的好事!”
“這鋼琴都這麼破了為什麼還不丟,現在傷到了晚晚的手指,你是不是故意的!”
“真是個掃把星,你一回來就沒有順心的時候!”
宋茉已經聽不見任何話,她怔怔地盯著前方,視線裏隻有順著鋼琴琴鍵不斷滴落而下的咖啡。
她的鋼琴,也被毀掉了。
這架鋼琴並不貴,遠遠比不得別墅中的另一架施坦威鋼琴。
卻是老師離世前贈給她的最後一件禮物。
從前她獲獎無數,甚至被俄派大師譽為最具靈性與天賦的鋼琴家,卻因宋父一句“興趣絕不可以變為職業”,剛剛嶄露頭角的她迅速在各大國際賽事中銷聲匿跡。
外界無數的惋惜聲中,她跪在冰涼地磚上發誓,會完成宋家為她鋪設的道路,才得以保下這架對她而言意義非凡的鋼琴。
而現在,她所珍視的一切都被宋晚輕飄飄地毀掉。
連最後一個物件都不願留給她。
宋茉眼底泛紅,推開宋修明快步上前,臉色陰冷地望著宋晚,“無論是小九還是鋼琴,都是你故意的,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