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巴圖雙膝發軟重重跪在地上,撞出“咚”的一聲悶響。
求生的本能壓過了恐懼和錯愕。
他一個激靈,手腳並用地向前爬了兩步,猛地將額頭磕在地上。
“叔父!”
巴圖的聲音裏帶著哭腔,臉上硬生生擠出了一個狂喜和後怕的扭曲表情,眼淚和鼻涕說來就來。
他膝行著撲到綽羅斯腳下嚎啕大哭。
“您還活著!長生天保佑!您真的還活著!”
他一邊哭喊,一邊用拳頭“砰砰”地捶打著胸膛,聲音嘶啞。
“我以為…我以為您真的被這個漢奴的邪術給害了啊!”
“部落不能沒有首領,蒼狼們不能沒有頭狼!我…我隻是想在長老會的見證下,暫時穩住局麵啊叔父!”
這番話喊得聲情並茂,一些搞不清狀況的牧民臉上甚至露出了幾分動搖。
陳銳站在一旁,看著這出好戲,心裏不禁給巴圖的反應速度點了個讚。
這家夥不去唱戲真是屈才了。
不等綽羅斯開口,巴圖猛地轉過身,直直地指向祭壇下還有些迷糊的蘇赫。
“是他!全都是他幹的!”
“是蘇赫這個狗東西!他因為跟陳銳有私仇,就在部落裏到處散播謠言,說您被漢奴用邪術害死了!”
“是他蒙蔽了我!是他蒙蔽了大家!叔父明鑒啊!”
這套甩鍋簡直一氣嗬成。
一邊說,一邊向蘇赫那邊挪去。
而此時,被陳銳一拳打得七葷八素的蘇赫也終於清醒了過來。
他晃了晃劇痛的腦袋,正好聽見巴圖這番顛倒黑白的誣陷,一口血氣直衝腦門。
“巴圖!你胡說…”
蘇赫的怒吼才剛出口,巴圖眼中就閃過一抹狠厲。
他搶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猛地從祭壇上彈射而起,對著蘇赫小腹就是一記膝撞!
“砰!”
蘇赫剛提上來的那口氣被硬生生打了回去,整個人像煮熟的蝦米一樣痛苦地弓起,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巴圖一把揪住他的頭發,將他拖到祭壇中央,然後轉身對著老酋長露出恰當的憤怒表情。
“叔父您看!這個叛徒心虛了!他還想狡辯!被我抓了個正著!”
他這一手又快又狠,不僅堵住了蘇赫的嘴,還把自己滅口的行為,偽裝成了“當場製服罪人”。
祭壇前排,那幾個支持巴圖的長老,原本絕望的眼神中煥發出了光彩。
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立刻有一個資曆最老的站了出來,對著酋長深深一拜。
“酋長,我等糊塗啊!”
“我等也是聽信了蘇赫的謊言,以為您真的…真的遭遇了不測,為了部落的安穩,才…才犯下大錯!”
“請酋長責罰!”
“請酋長責罰!”
一時間,請罪聲此起彼伏,所有人都把責任推得幹幹淨淨。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陳銳動了。
增加陳銳的心理活動。
他向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巴圖。
“巴圖,那我問你。”
巴圖聞聲一愣。
“你如果真的認為是我用邪術害了酋長,你應該做什麼?”
不等巴圖回答,陳銳替他說了出來。
“你應該立刻把我抓起來,用盡部落裏所有的酷刑,嚴刑拷打,逼問出所謂的‘解藥’,來救你叔父。”
“而不是像剛才那樣,急匆匆地在所有人的麵前直接殺死。”
陳銳向前逼近一步,聲音冷了下來。
“你那麼著急殺我,根本不是為了給酋長報仇。”
“你是怕我活著。”
“怕我治好了酋長,斷了你上位的路!”
說到這裏,陳銳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重錘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你這叫,殺人滅口!”
“你這是,篡奪大位!”
巴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他張著嘴,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沒什麼可說的。
陳銳說的都是事實。
這番話,邏輯清晰,環環相扣,將他的辯解和退路,全都封死了。
全場一片死寂。
眾人視線,都彙集到了祭壇上那個略顯單薄的漢子身上。
酋長綽羅斯臉上看不出喜怒,他看著跪在地上抖如篩糠的侄子,那雙深陷的眼窩裏,是一片冰冷。
許久,綽羅斯終於開口。
“蘇赫,散播謠言,蠱惑人心,動搖部落根基。”
“拖下去,按族規,處以歸狼之刑。”
歸狼之刑?人群中響起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那是部落裏最殘酷的刑罰之一。
“將他的血肉,歸還給狼群,讓狼神審判他的靈魂。”
命令下達,立刻有親衛衝上來,將已經嚇癱的蘇赫像拖死狗一樣拖了下去。
接著,綽羅斯的視線掃過那些瑟瑟發抖的長老。
“你們,身為部落長老,受人蒙蔽,判斷失察,險些釀成大禍。”
“每人罰沒三百頭牛羊,充入部落公庫。”
三百頭牛羊,對任何一個家族都是一筆巨大損失。
但聽到這個懲罰,長老們懸著的心反而落了地。
畢竟,相比於被當作巴圖同黨清算,破財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他們臉上交織著肉痛和慶幸,不敢有絲毫遲疑,伏地叩首。
“我等領罰!謝酋長寬宏!我等知罪!”
最後,目光都集中在了巴圖身上。
綽羅斯一步步走到他麵前,低頭看著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侄子。
“巴圖。”
“你父親的英名,都被你丟盡了。”
“身為蒼狼部落的千夫長,不想著為部落開疆拓土,卻整日盯著我的位置。”
“野心僭越,目無尊長。”
他停頓了一下,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關於你的處罰,容後再議。先押下去,嚴加看管。”
兩個親衛立刻上前,將已經渾身無力的巴圖從地上架了起來。
巴圖沒有反抗,他隻是抬起頭,脖頸上青筋暴起,一雙血紅眼睛釘在陳銳身上,那目光像是要活生生把他吞下去。
他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體無完膚。
隨著巴圖被押下祭壇,這場鬧劇終於塵埃落定。
老酋長綽羅斯環視全場,再次開口,聲音傳遍了每一個角落。
“今日之事,皆因我蒼狼部落繼承人懸而未決,才給了某些人可乘之機!”
“我老了,不知還能庇佑部落幾年。”
他的話讓剛剛安穩下來的人群又起了一絲波瀾。
“我決定,從今日起,立我的女兒,阿茹娜,為蒼狼部落的唯一繼承人!”
“待我死後,她,就是你們的新酋長!”
話音落下,祭場下的人群先是沉默,隨即爆發出嗡嗡的議論聲,比剛才酋長現身時還要嘈雜。
讓一個未婚無子的女人繼承酋長之位,這在蒼狼部落的曆史上,聞所未聞。
祭壇前排的長老們個個麵色複雜,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敢先開口。
不甘浮現在他們臉上,但很快就被一種更強烈的情緒壓了下去----心虛。
酋長剛剛才對他們網開一麵,饒恕了他們站錯隊的罪過,這份“寬宏”的餘溫尚在,此刻誰敢第一個開口反對,無異於當眾撕毀自己的免罪牌,將自己重新擺在處刑台上。
綽羅斯的視線緩緩掃過每一個長老,最後,定格在一名資曆最老的一位長老臉上。
那長老身體一顫,在綽羅斯的逼視下,他第一個屈膝跪倒,額頭觸地。
“我等,遵從酋長之令!”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轉眼間,所有長老都跪了下去。
下方數千牧民和戰士見狀,也紛紛跪倒在地,山呼海嘯般的聲音,響徹整個祭場。
“參見少主!”